声音也是一种表演，二次元让配音行业变得更好丨对话张杰
10月29日，在B站2022至2023年国创大会上，动画《凸变英雄X》发布了首个宣传PV（宣传片），配音演员张杰在转发文案中表示“一起期待吧”，让很多观众非常期待，这部大热动画是否会有张杰的献声。
张杰。
被粉丝亲切称呼为“杰大”的张杰，在无数作品中都有他的身影，《甄嬛传》里的温实初、《古剑奇谭》的百里屠苏、《十万个冷笑话·世界末日篇》里的主角呆毛男、动画《全职高手》里的叶修、动画《魔道祖师》里的魏无羡等等，几乎每个角色都深入人心。其实张杰并非专业配音演员出身，在2006年第一次进入录音棚之前，他几乎没有受过专业配音演员的培训。
从业余配音演员到入行，再到成立专业配音公司729声工场，张杰伴随着配音行业和中国动画行业走过了十多年，且经典角色频出。新京报记者专访张杰，聊了聊配音行业和中国动画行业这十年的发展和变化。
从业余到专业，用4年时间明白“配音是一种表演”
张杰出生于1978年，在他上中学时，正是译制片和大量引进动画片兴盛的年代。那是他第一次了解到配音这个行业的存在，并产生了浓厚兴趣。张杰在闲暇时经常模仿片中演员的台词和表演，在收获了一些认可后，他产生了做配音演员的想法。
从2002年起，张杰混迹于各个配音论坛和网站，和小圈子里的同好（爱好者）一起玩，配了不少小作品。那时没有专业的培训和老师，于是他经常看经典译制片和动画作品，去学习片中的配音和发声方式，不断去练习，自己也慢慢探索出一些技巧。
2018年，张杰在社交平台发布工作动态，在上海译制片厂录音。
张杰第一次进录音棚向专业的老师学习，已经是2006年的事。刚入专业配音圈的他非常无所适从，因为在他的概念里，需要配音的作品应该是译制片或动画，没想到自己当时接触更多的竟是电视剧，“那时网络还不发达，动画主要还是在电视台播出，每年产量很少，我每年配的作品里，80%可能都是电视剧。小时候我看电视，以为声音就应该是演员自己的，没想过居然还要配音。”
“给电视剧配音就是跟着演员表演的口型说一遍吗？”带着这样的困惑和刚进录音棚的紧张，张杰开始了配音生涯。一年多后，他发现自己对口型配台词的成功率好像还挺高，才慢慢消除进棚的紧张情绪。但真正理解“配音其实是一种表演”，张杰用了四五年，“在2010年前后，有部戏跟一位前辈探讨学习了很多，我才突然开窍，明白过来得用自己的表演去带动角色，特别是当有些演员表演没那么到位时，就需要我们配音演员用表演去完善丰富这个角色。”
配音《十万个冷笑话》：欢乐、过瘾、创新
2012年，漫画改编而成的《十万个冷笑话》（以下简称《十冷》）动画播出，在网上掀起一阵热潮，也正式走出了国产网络动画十年高速发展的第一步。那时，张杰在网上看过第一季的《哪吒篇》，整个人“笑疯了”。“第一反应是好棒，第二反应就是我也想录。”就在他正念想着的时候，李姝洁和卢恒宇向他发出邀请，参与到《十万个冷笑话·世界末日篇》的配音制作中。
在《十万个冷笑话》大电影中，张杰给男主角“呆毛男”配音。
张杰回忆当时录制的过程，全程非常顺利和欢乐，大家都玩得很嗨。虽然有多年配音经验，但《十冷》这种风格的动画在那时从未出现过：“我之前配过日本动画《搞笑漫画日和》的中文配音，在那之外，这样的角色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太新颖了。”
虽然在张杰看来，《十冷》这部作品算不得完全原创，毕竟里面有不少元素还是借鉴了日本动画，比如超激动的短快吐槽，这在本土文化里并不常见，但这不妨碍《十冷》还是跨出了国产动画发展的重要一步：“在它之前几乎没什么漫改，它的成功让漫改成了一种可能。在我看来，它完全可以说是国产动画的一个新开端。”
彼时，国产动画大部分还是偏低幼的作品，成人作品并不常见。而且之前的动画片配音，一般是将动画全部做完后，拿着成片来找配音演员，“角色的口型和时间长度都是做好的，可能是导演按照自己朗读台词的时间来定的口型和节奏，但配音时一旦带上情绪和语气，经常就会超长或过短，那就只能一遍遍删词或加水词，节奏听起来就很奇怪。”但《十冷》不是这样，配音演员先按照台词配完音，再按照他们配完的节奏和长度去画口型，整个节奏就非常舒服，观众也更能入戏。
创办729声工场，办新人声优培训班
2012年《十冷》的成功，给国产动画行业注入了信心，爆火的市场也带来了更多资本。从2012年开始，国产动画数量与日俱增，制作人员和技术也在不断进步积累，在2014、2015年左右进入井喷式发展状态，“给我的感觉像是全面开花，无论是角色、剧情还是叙事风格。而且拥有我们中国元素的原创作品也越来越多。”
《全职高手》剧照，张杰给男主角叶修配音。
伴随着动画行业的发展，进入配音行业的人也变多了，张杰看到了广阔市场，也疲于单枪匹马的闯荡，于是他萌生了成立公司的想法，“我最开始想配音就是配动画片和二次元的东西，行业发展起来了，我想做的东西越来越多，机会也到了，但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做不了。”
于是在2016年，张杰找到了同在二次元行业打拼多年的紫堂宿一起，合伙创办了729声工场。在招募到大量专业人士后，专业对口让整个公司走向了正规化和专业化，“配音演员很多最开始只会配音，像对外沟通和配合宣传这些工作，能力并不够。但一部作品播出前和后，都需要配合一些宣传，甚至还要参加线下活动，这都是这个产业发展的必经之路。那么成立公司后，各方面就更有组织了，大家都用自己的专业技能把活儿做得更完善。”
《狐妖小红娘》剧照，张杰给主角之一的东方月初配音。
在成立公司后，2017年，729声工场就开始进行新人声优的招募和培训。到2021年，新人声优育成PROJECT第四期已经圆满结束，最近第五期正在进行中。张杰透露，每次在网上公开招募时，几乎都是几千人报名，经过初步筛选后，会挑选一部分相对不错的人进入到面试阶段，考验一下报名人员的配音、即兴和表演能力；“面试后，再挑选一些有天赋且有意愿的，进入到专业的系统的培训班里，聘请专业配音、表演老师进行培训，一般到了这一步可能也就20人左右能留下。在学完基础表演后，还会继续淘汰一批人。整个流程走完，可能最后也就两三个人能和公司签约。”
当配音导演，见证配音行业高速发展
除了配音演员，张杰还有一个身份是配音导演，比如单机游戏《仙剑奇侠传5》和动画《全职高手》等，这个身份对他而言是新的挑战。从演员到需要统筹全局的导演，张杰需要比以往更了解整个作品，“配音演员只需要专注于具体角色就行，但导演不是。你要把控整个作品，在创作过程中要起到翻译的作用，比如如何更快更准确地让配音演员知道我想要的东西。”
刚开始上手时，张杰有些无所适从，有时从自己理解的角度出发去讲戏，但演员并不一定能准确理解到，毕竟每个人对角色的理解都不一样，“同样的一句话，在相同的情境下，每个配音演员对台词所呈现出的状态都有可能是不一样的。一开始有点经验不足，可能会限制了一些演员的发挥，但现在已经熟练了，我会用各种方法去启发演员，只要符合角色和情境，就都OK。”
《少年锦衣卫》剧照，张杰给其中的季鹰一角配音。
入行十多年，张杰见证着整个行业在飞速发展，现在除了影视、动画、游戏等需要配音演员，还有更多渠道可以展现自己，比如虚拟人、有声书、广播剧等，很多新的表演形式都更利于配音演员的发挥。他感慨现在的新配音演员机会比以前多了太多，“我们以前有时甚至两个月都接不到一部戏，一旦有机会就拼命展现自己。现在的新人配音演员机会多多了，就看他们能不能尽快把握。我那会儿用了四五年时间才真的理解如何进行配音表演，但现在的新人如果一两年之内还不知道怎么配音，我觉得就有点对不起现在这个优越的条件了。”
谈及未来，张杰觉得还有非常广阔的空间值得探索，最重要的就是踏踏实实做好每一部作品，“做得多了，某一部作品可能就会迎来一个质变，还是得专注于当下。”至于其他领域的开拓，张杰也透露，其实729声工场一直在尝试新东西，“演戏、唱歌、上舞台、新IP开发等都在计划中。之前参与了演戏，也唱过歌，反馈好像都还可以，但观众应该也是基于我是配音演员，对我有所包容。所以不同形式的表演的基础，首先还是得做好本职工作。”
“这十年观众的变化也很大，十年前提到配音，可能不少人都不接受，大家都听习惯了国外配音。但这十年的发展让大部分观众都知道并了解了配音。而且以前提到国产动画，很多人第一反应是低幼，但随着IP的丰富，类型的多样，观众对国产动画已经有了很大改观，大家都已经认可动画和配音就是一种艺术表现形式，这样的发展真的挺好的。”
对话
新京报：你这十年在配音上有什么变化吗？
张杰：我会觉得我的声线更成熟了，以前的作品我听起来会觉得有点刻板，不够生动。这十年自己也积累学习了很多，各方面认知都上升了一个层面，业务方面也精进了不少。
新京报：你配过那么多作品，声音已经被听众熟悉了，会担心串戏吗？
张杰：会有这方面困扰，但其实也还好。毕竟有的角色在设定上有点类似，那我的声音表现上听起来可能有点像，但我能保证观众在看完整个作品后，一定会被我的声音带入到这个角色里。我能保证我呈现出来的人物和性格，每一个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是鲜活的。
新京报：配音行业的收入在这十年有什么变化？
张杰：收入上主要是活儿变多了，所以会好一些。随着网络平台的发展，政策的支持，观众的喜爱，作品真的越来越多，赚钱机会当然也多了。但和十年前相比，涨幅并没有很大。
新京报：配音行业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阶段？
张杰：比较初级的阶段吧，整个发展的时间才十几年，很短的，大家还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以前都是散兵，现在更正规了，但还不够，甚至我们都没有一个协会之类的专业部门对我们进行统筹管理。希望以后更好吧，如果国家能对我们配音行业也设立政府性的奖项和激励之类的，我们会发展得更快。
新京报：在配音行业里，有什么风格是我们中国独有的？
张杰：以前提到日式配音，大家就会想到那种热血和很燃的东西，那是他们民族本身的特点。但属于我们中国的风格，我觉得就是接地气，越贴近生活越有特色。比如《全职高手》，虽然是现代电竞，但角色的语言和台词非常接地气，你一听就知道是咱中国的，听到就会有归属感。而且我们国家有着悠久历史，很多东西都根植在每个人心中，比如文言、古诗等，这都是中国特色。一些国产动画里人物的服装、故事等，就是咱中国传统文化。我觉得我们中国的动画，就是要多运用这些元素，多做这些东西，去感染观众，去传播中国传统文化。
新京报：用三个词来总结配音行业十年的变化？
张杰：专业、新人辈出、精准。我特想说说精准这个词，因为这就是整个行业的大发展，作品越来越多，不同的人物和故事，都需要配音演员去消化和呈现。如何在一段时间内去呈现这么多不同的角色呢？那必须用精准的表演。
新京报：用三个词来总结国产动画行业的变化？
张杰：百花齐放、不断突破、中国特色。中国特色前面已经提到了，不断突破我觉得体现在各个方面，从给小孩子看的低幼动画到全面开花，成为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各种题材类型的丰富；还有质量也是不断在突破，有时我看着我们自己的动画，都会“哇”的一声，很自豪很骄傲。
新京报：对配音行业和国产动画行业未来的展望？
张杰：越来越好。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不越来越好呢？应该各个方面都更好更专业更高质量，会让相关从业人员很开心、充满活力和动力地去继续从事这一行。而且私心来说，希望二次元行业的发展也会越来越好，毕竟作为配音演员，不可能永远指望配影视剧之类的，配音行业还是挺依托于二次元产业的发展。大家都好，我们也会有源源不断的机会，能让更多更好的作品出现在各个渠道，被观众们看见。
新京报记者 吴奇函
编辑 吴龙珍
校对 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