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姑娘有话要说
澎湃新闻记者 罗昕
在巴西，一条名为《你讨厌中国，但是……》的Tiktok视频得到了1000万的浏览量。视频里有一个长发大眼的中国女孩，她用一口流利的葡语说：
“科兴疫苗是中国的，牛津疫苗的原材料是中国来的，你厨房的刀和擦丝的工具是中国来的，阿里巴巴已经向世界发了10年的货，巴西14个州的电能是通过中国企业国家电网传输的，如果你把上面我说的这些都从你的生活中拿掉，那你最好也别看这个视频了，因为Tiktok也是中国来的。还有最好你也把你的手机扔掉，因为你的手机不管是什么牌子，零件都是中国产或组装的。巴西所有的电信运营商，用的都是中国企业华为的设备。如果你生活里用了至少一样中国的东西，就给我点个赞吧。”
目前，王伊立的Tiktok粉丝数已突破100万。（全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女孩名叫王伊立，生于1990年。她从2007年开始在巴西生活，现在是里约热内卢一所语言学校的老师，也做中葡同声翻译。新冠疫情爆发后，她在巴西“居家办公”已近一年半。在这段时间里，她在Tiktok累计发布了300多条短视频。那条《你讨厌中国，但是……》是其中点击量最大的一条，按巴西总人口来算，几乎百分之五的巴西人都看过它。
王伊立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之所以做这条视频，是因为此前巴西民间就中国疫苗产生了“阴谋论”——“为什么中国那么快就能做出疫苗？因为病毒就是中国发明的，所以他们研发疫苗也快”。当她就这一问题和巴西网友展开争论时，对方会说“那你回国啊，为什么要在巴西”“所有和中国有关的，我都讨厌”……
“疫情期间，巴西反华情绪严重。我就开了Tiktok，想用巴西人听得懂的方式，告诉他们中国与中国人真实的样子。”王伊立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她的Tiktok粉丝数已突破100万。
抖音网友对王伊立讲述“中国疫苗速度”的回复
发了一首中文歌，有人叫她“中国病毒”
2020年4月，王伊立在Tiktok上发布了她的第一条视频，是她唱中文歌《你笑起来真好看》。
那时巴西的新冠疫情刚刚爆发，已有部分城市宣布封城，她所在的语言学校也把全部课程转移到网上。一个巴西学生就和总“宅”在里约热内卢的王伊立说，巴西也有抖音了，老师发点东西吧，可以互动一下。
可她没有想到，在学生互动之外，那条视频下渐渐冒出了一条又一条极具攻击性的留言，有人说“你们中国人吃狗肉、老鼠肉、蝙蝠肉”，有人说“中国奴性严重”，还有人直接叫她“中国病毒”。
这让从2007年就来到巴西生活的王伊立特别难受。“我来巴西十几年了，在这里学习、翻译、教学。在疫情之前，我一直觉得巴西人很喜欢中国文化，对中国也非常友好。但我突然发现，我原来一直生活在自己幻想的泡沫里。”她感慨道，自己在工作与生活中接触到的巴西人只占了一部分，在他们之外，还有很多人对中国完全不了解，甚至抱有严重的歧视和偏见。
“尤其，那阵子国内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了，到去年5月之后，我们的新冠死亡率已经是个位数了，这对不少巴西人而言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到现在巴西每天都有2000左右的新冠死亡人数。于是就有巴西人说，一定是中国造的病毒，边造病毒边造‘解药’，所以中国疫情才控制得好。”王伊立对这种说法最忿忿不平，“我2020年的春节是在中国过的，我切身体会了中国人经历了什么，付出了多少。”
此前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回国过春节了，2020年难得请了个长假，计划着把北京、上海、石家庄、唐山的亲戚都走一遍，不想落地北京后的第二天，武汉就宣布封城了。计划被全部打乱，她只能在唐山姥姥家窝了一个月，每天盯着那些数字，忐忑不安，不时刷着那些新闻，百感交集。各地的亲友也取消了所有的聚会，宽慰她来日再见。
回到巴西时，意大利的疫情已经比较严重了，但巴西还没有开始很大的行动，机场方面只让填了表格。根据领事馆的建议，王伊立在家隔离了14天。“也就是说，巴西人还没开始行动的时候，我们已经按国内的标准非常自觉了。”
2020年王伊立回国过春节。一抵京，她发现机场掀起了“口罩风”，她也赶紧戴上了口罩。
“摆事实，讲道理”，全程一句脏话也没有
在唐山时，还有巴西朋友和王伊立说“中国加油”，可等疫情到了巴西，不少人的口风就变了。那场意料之外的“中文歌风波”，更让王伊立决心用自己的方式，在Tiktok上“摆事实，讲道理”，向巴西人展示更真实的中国与中国人。
第一条浏览量过百万的视频叫《中国的特色菜？狗肉？老鼠肉？蝙蝠肉？》，她在视频里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给我留言问我吃不吃狗肉、蝙蝠肉和老鼠肉，这样的留言听起来很不舒服，就好比我问你‘你是巴西人，你吃不吃牛睾丸和蚂蚁？’。……我可以告诉你，我和大部分中国人从来没吃过狗肉，这不是我们的日常饮食。中国人应该是世界上吃最多蔬菜的民族之一了，而且我们也不像巴西人一样吃生肉。”
“在巴西十几年了，我对他们的生活习惯与文化思维非常熟悉，比如我知道巴西有些地方会吃牛睾丸和蚂蚁。”王伊立告诉澎湃新闻记者，视频一出，就有巴西人非常不满：“你胡说，巴西人怎么会吃牛睾丸和蚂蚁？”另一个巴西人回复道：“好像确实有。”后来，越来越多的巴西人在那条留言下展开了争论。
王伊立希望，通过这个方式，她能让大家知道不是所有中国人都吃狗肉、老鼠肉和蝙蝠肉，以偏概全的评价是不公平的。“用孔夫子的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中国姑娘有话要说》在巴西媒体和社交网络上引起上万转发和几百万浏览量
而在2020年快要落幕时，王伊立做了一组时间更长的视频《中国姑娘有话要说》：“因为新冠病毒有无症状人传人的特性，中国一月份就告知全世界戴口罩的重要性。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戴上口罩的吗？三月？还是四月？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比中国有更多的时间来备战抗疫。指责说是中国杀死了全球数百万人，简直太不公平了。”
她一字一句地接着说道：
“你们没看到病毒开始在中国传播时，中国医生不得不用上成人尿不湿来节省物资，中国人民为了能节省口罩物资都老实地待在家里，全球海外华人动员自掏腰包买口罩送回祖国。光是在美国的华人们就捐赠了相当于16亿雷亚尔的物资。”
“你们也没有看到，在疫情爆发的最初8个小时，中国人民仅在一个app上的捐款就达到了4千4百万雷亚尔。而中国明星的捐款更是高达数十亿元。”
“许多人不能相信中国怎么70天就控制住了疫情甚至清零了死亡人数。只有疫情期间在中国的人们，才了解全国人民是如何团结一心战胜疫情的。”……
这条《中国姑娘有话要说》在巴西媒体和社交网络上引起上万转发和几百万浏览量。此后王伊立的粉丝数开始大幅增加，留言里出现了更多理智的声音。“有巴西人留言说，我说出了很多巴西人不愿意承认的事实——相比中国，巴西的疫情管控确实做得不好。还有人说，我虽然全程一句脏话也没有，但让他们感到无地自容。”
谨记一言一行都代表中国
在朋友圈里，王伊立也会分享她的生活点滴：教巴西学生剪纸、弹琴过圣诞、和妈妈和姥姥一起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照片里的她，经常是开口大笑的模样。
她是石家庄人，在国内念完初中就去了巴西，投奔当时在里约热内卢的妈妈。刚到巴西时她对葡语一窍不通，被送进了里约热内卢圣安托尼泽卡利亚中学，可三年后，她就能以政府全额奖学金考上里约热内卢州立大学。她从大二开始参与社会工作，做过中央电视台里约记者站的记者兼制片、Pindorama影视公司的文化咨询顾问兼演员，曾主演电影《中国制造》，还与里约精英学校Santo Agostinho签订合作协议，联合开设了中文培训课程。
她也为中国国防部、中国卫生部、中国海关、巴西外交部、巴西教育部、巴西农业部、里约州政府和市政府、北京市政府、中国社科院、巴西奥组委、环球电视台、巴西高校及企业等做同传、交传翻译。在2014年大学毕业前夕，她就能出色完成“金砖峰会”同声传译的任务，在福塔莱萨的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六次峰会中为巴西前总统罗塞夫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做同声传译，被誉为“峰会上最年轻的同声传译员”。此后，她也为巴西前总统罗塞夫与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的官方访问、时任巴西外长阿劳若与中国外长王毅的官方访问做同声传译。
王伊立现在是里约热内卢一所语言学校的老师，也做中葡同声翻译。
同传间歇中的王伊立（右）
也正是这些经历，给了她很多视频录制的思路。拿《你讨厌中国，但是……》来说，因为之前的同传、交传翻译，她对两国之间的贸易合作非常熟悉，所以说起那些“来自中国的东西”，可谓如数家珍。
“本来我是计划在巴西读了书就回国的。在我读书那阵，中巴关系越来越好，很多中国企业来巴西投资，但那时中葡文在巴西的同传是个位数，于是我就有了一种使命感，要留下来，做翻译，做教学。”王伊立说，她的语言培训学校主要针对成人，除了教语言，还讲中国历史和文化，上个月刚有一个学生被复旦国际政治专业录取，马上就要去上海读博士了。
王伊立和巴西友人写“福”字
语言培训学校里的学生们在学中国剪纸
而王伊立强烈的使命感也和她的家庭氛围有关。她的妈妈从事外事工作；她的大伯王新法是全国扶贫攻坚先进个人，其扶贫攻坚的故事将拍成电影《5:47》；她的姐姐也是全国扶贫攻坚先进个人，不久前参加了建党100周年庆典；家里还有几个伯伯和哥哥都是军人。在2007年出国前，她的爸爸特意带她来了一场全国红色自驾之旅，去了陕西、山西等地的革命根据地，还去看了黄帝陵和王家大院。而出国后，她妈妈告诉她：“你要记得，从此你的一言一行不仅代表王伊立个人，还代表中国。你的任何所作所为，都会让别人说，看，中国人怎么怎么样。”
“出国后的每一刻，我都会为我是一个中国人感到自豪。现在我也感谢祖国强大的后盾，让我每个视频都底气十足。”王伊立说，尽管网上依然有一些攻击、辱骂她的言论，还有人说她是中国政府派来的间谍或特工，但她无所畏惧。
她还对越来越多的理智的友好的留言感到欣慰：“也有巴西人告诉我，等疫情结束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中国看看。还有人开玩笑说，要去中国找对象。我相信，通过我的介绍，大家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中国。我也非常感谢所有为我们辩护的朋友和学生，感谢他们一直向更多人展示一个更真实的中国。”
王伊立Instagram的网友留言中，友好的声音越来越多。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