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严厉的批评,没有发生在上学时教室外罚站专用的黑暗走廊,也不是站办公室、请家长,更不是打工人钉钉banner上的置顶通报……
而是成年以后的我想去按摩店松松筋骨,师傅却一而再再二三地对我的肩颈持续输出的叹息。
低频,微弱,但刺耳,并伴随间歇性痛心。
每次,你换好衣裤,脱下鞋袜,带着满身被生活摔打出的疲惫,往按摩床上一躺,眼睛一闭。
师傅一上手,略带酥麻的爽感从脚底直冲眉心,眼角和嘴角正准备跟随内心深处的烟花画出一道彩虹的时候,师傅开腔了:你这个肩颈,比我的命都硬。
按摩师傅对美可能会词穷,但对于“硬”的形容,分分钟给你道出千万种。
平时经常坐办公室哇?不爱运动哇?你看……你看……你自己都感觉得到……里面像搁了个称坨!你这个二十来岁的年纪,咋个是五六十岁的肩颈?
我的同事@Mika 颈椎不好,每次去按摩都是按肩颈。按摩师傅一摸就晓得,她是脊柱反躬,说她经常晚睡。
@Mika 自知,这老毛病也是自己的顽固病了,面对批评,她也曾淡然地反问师傅:有救吗?可按摩师傅也解决不了她这毛病。
一路问到医院,医生给的回答更直接:你辞职了就好了。医生说:现在的年轻人,天到黑盯到那个电脑,多少都有点问题。只需辞职,马上缓解。
年轻人病痛的万恶之源——上班。在此建议@Mika 下次按摩时,把医生这番针砭时弊的答案,借给按摩师傅抄一抄。
听了@Mika 的经历,@米真 顿时感觉有一种跟人同时进电梯,并同时按下四层一般的似曾相识。
@米真 的脊椎也不好。她的按摩师傅似乎一眼望穿了她手心生命线都没显示到的生命终点——“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脊椎是弯的,肩颈已经硬了,脚底穴位反射脾胃也是虚的……在按摩师傅口中,@米真 全身上下主要是两个问题:这儿也有问题和那儿也有问题。
刚得知这波噩耗的时候,@米真 也很绝望。她一边跟师傅说好的知道了,一边又很焦虑:我是不是要死了?然后师傅一边安慰她说不会,一边又在她身上按出新问题。
你看是不是?被告知的苟活比真正的苟活还要苟。
耳朵听起茧之后,@米真 选择在这由一个人独立发出的、一百条起坎的批评弹幕里装死。
她成了按摩师傅不太喜欢的“破罐子破摔”的按摩选手,内心毫无波澜——但,“你可以脑补披头散发的我,按完之后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像被人打了一顿,神志不清”。
再后来,@米真 换了一个按摩师傅,觉得按得不错还加了微信。相互比较了解后,那位师傅便很少再说她哪里有问题,只一个劲儿地扯家常。对于她家里的事,@米真 耳濡目染,门儿清。
“硬得很啊你!劳损,劳损咋那么凶喃?”@小白 的生活在按摩师傅口中,还没起,就一路落落落落落到了千丈谷底。
在按摩床上痛到满身大汗的她本想咽下这口气,两秒惨叫中夹杂一句“轻点”,你忍一下??师傅非常淡定。
我记得五年前我曾给@小白 推荐过一家按摩,刮痧拔罐一把好手。结果当时她按了回来对我连连摆手:我可能不适合。
没想到五年过去了,@小白 再一次在按摩师傅这里体验到了青春的疼痛和人生的至暗——肩颈本来没那么痛的,结果按完之后痛三天,再也不想去了。
宫寒,高低背,肝火旺,颈椎第三节有问题……以上是@皮皮 近几年来被按摩师傅总结出来的周身病。每次一按摩,一刮痧,她就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皮皮 说最痛的就是刮胆经,师傅刮一下,她跳一下。我问她是不是痛得跑?她说那个中医会武术,跑不脱。
@皮皮 说这个中医很厉害,以前在部队工作过,只收熟人。据说很多那种走不动路的,都在他手上重新能走了。
而且是有问题的才收,像我们这种日常怡情的,别个不收。
有一次@皮皮 舅妈因为车祸手指骨折了,被这个中医治好,后来成了朋友。从此,她们全家都去找这位中医日常按摩、理疗。
不仅按,会武术的中医还会给她配药酒,会教她一些拉筋骨的动作。久不久地,中医说@皮皮 的脖子好了,结果她去照片,果然好了。
另一位同事@欧尼酱 ,二十来岁的年纪,脖子和脊柱也都有问题。她对我司楼下的张师简直赞不绝口:按得太舒服差点整睡戳了。
还没等张师开口,@欧尼酱 已经感觉到自己脖子那一截没对,“好堵”成了她和张师之间业务技能上的一次灵魂碰撞。接下来,张师手上不停,嘴巴上也没歇气:
你咋个年纪轻轻的,脖子这么僵?还有点高低肩哦!下次来,找我正骨!
三两句话直接把下次的业务都安排了。只剩@欧尼酱 还埋头于按摩床的那个洞里,一个问题反复闹心:我已经严重到需要正骨了?
真的,按摩师傅的问题你根本找不到缝缝去接应和回答。腰有旧疾的@家康 最惨,他分别找医生和按摩师过过手。
医生:你这个腰跟五六十岁做苦工还受过伤的中老年人差不多……一句批评,连贯到找不到地方打逗号。
按摩师拿到他的腰也深感头痛:你这也不能按那也不能按,纯粹是浪费钱!
然后按摩师还继续推销自己:我给你说我对腰椎间盘突出有很深的了解,我给你按一次保证你舒服几天。
然后@家康 真的被师傅……按住院了。
爱运动的@莉莉丝 平均一个月按摩两次,运动后排酸嘛。几次按下来,按摩师傅的话术她简直倒背如流:肩颈有点僵硬哦!少打点麻将!湿气有点重,刮个痧嘛……
找师傅按个脚,按到足弓那个地方的时候都会说:美女,肝肾有点虚哦!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但不信这一套的@莉莉丝 选择左右进右耳出。医学康复放松而已,你那些望闻问切,坚决不听!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下来,按摩师傅还是操心,操碎了的心。
他们大概是不知道,成年人的脆弱也在这些有一句莫一句的批评和敲打中被击得稀碎。然后回去继续亚健康地生活,下次继续来接受批评。
我想起我每次去按摩时最爱说的几个字:嗯,哦,不。
简短,管用,有效切割不必要的热络与批评。三字箴言,与各位爱按摩的年轻人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