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2月10日下午,深圳罗湖口岸,放学回家的跨境学童出站时看到的欢迎展板。 (陈元/图)
2023年2月13日周一清晨,连下两天雨的香港,迎来了晴天。
上午八点多,北区上水的凤溪第一小学(以下简称凤一)校园里响起阵阵掌声。三层教学楼中间的草坪聚集着五百名师生,他们正趁着早会,为当天返校的17名跨境学童,举办一个小型的欢迎仪式。
“请先掌声鼓励自己,因为你们克服了重重困难,才能回来。关口刚开,跨境返学的‘同学仔’过关、坐车要切记小心。”校长朱伟林说。他请当天返校的跨境学童站上国旗下的主席台,合影留念。
所谓跨境学童,是指拥有香港永久居民身份、在香港上学、平日却居住在内地的学生。据香港特区政府教育局数据,现有约三万名跨境学童,其中约九成居住在深圳。2020年初开始,受新冠疫情影响,这些跨境学童无奈告别了香港的校园和课堂。
时隔三年,2023年2月6日,香港与内地恢复全面通关。跨境学童们陆续回到久违的校园,每天早起过关上学的日子,从回忆变成现实。
“网友奔现的日子”
凤一小学有750余名学生,其中跨境学童有二百多名。2月13日的欢迎仪式上,一名高个子女生独自穿着黄色格子衬衫,站在穿着整齐校服的人群中,格外显眼。她是五年班的跨境学童黄静琦,过去三年间长高了不少,已有的校服不再合身。
她的好朋友——同样是第一天复课、早会上忘记了校歌怎么唱的五年班陈梦仪就站在她身旁。当天早上八点在学校多功能厅做核酸快测时,她们俩才碰上面。陈梦仪一进门,黄静琦“腾”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小跑着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她们俩上一次见面是四个月前,2022年11月在深圳考试的时候。
类似的欢迎仪式在多所学校发生着。2月6日一早,香海正觉莲社佛教陈式宏学校(以下简称陈式宏学校)学生事务及学校发展主任蔡兆铭特意等在上水站地铁口,迎接首日返校的跨境生们:“这是(返校的)最后一段路了,一定要有始有终。”很多学生一出地铁就认出了老师,兴奋地跑来要拍合照。双方视频过很多次,但实际见面还是三年中的头一次。
香港与内地恢复全面通关第一天,陈式宏学校就有三十多名跨境生返校。校长方子蘅很重视学生们返校的仪式感,每天都会与首日返校的跨境生一块吃饭,送上祝福包:“我们希望有个性化的照顾,让他们感觉到被欢迎。”
返校人数更多的是中学生。香港特区政府政务司司长陈国基在发布会上说,跨境学生恢复面授课堂相关安排分两阶段进行:2月8日起首先恢复中学生面授课堂,22日起小学生、幼稚园学生及特殊学校学生也将恢复面授。
就在2月8日上午,陪读妈妈郑悦在凤溪中学后门看见,学校为跨境生举行了一个很大的欢迎仪式,老师带着他们逛校园,认识新环境。
在宣道会陈朱素华纪念中学读了半年书,这还是初一学生徐子聪第一次见到自家的校园。他将返校日戏称作“网友奔现的日子”。同学们的样子都在上网课的Zoom软件出现过,徐子聪看着他们下课后嬉戏打闹,感觉很羡慕。
过去三年,他一直在家上网课,对着电脑,从早上8点坐到下午3点半,很少运动,长胖很多,从疫情前的七十几斤变成将近110斤,眼睛也近视了,大概二百多度。
朱伟林注意到了学生们的变化。尽管香港教育局为上小学、幼稚园及特殊学校的跨境学童们定下的回港上课时间点是2月22日,但他已经“不愿再等”。2月1日,香港与内地尚未全面通关,凤一小学已经以申请通关配额等方式,让校内约三十多名跨境生回港上课。
在当日香港媒体报道中,凤一的做法被称作“抢先复课”。但朱伟林觉得这不算“抢先”,1月初,他看到香港政府计划农历年后恢复跨境学生回港上实体课的消息后,就定下目标:在2月1日新学期开学这天迎接跨境学童返校,让他们恢复正常的学校生活。
“三年已经太长时间了。”朱伟林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跨境学童在学习、社交方面已然受到影响。截至2月13日,凤一小学已有超六成跨境学童重返校园。
2023年2月13日,香港,凤溪第一小学早会欢迎跨境学童返校。 (陈元/图)
孤独的学习者
2月13日上午10点的凤一小学操场上,刚刚上完语文和常识课的黄静琦显得有些沮丧。
“老师讲得太快了。”她有些不适应。原来在家上网课时,有跟不上的地方,她会直接将课件截图保存,课下抄写笔记,“现在抄不了了”。
三年前,她随父母回老家湖南过年,“然后就回不来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处于独自面对电脑学习的状态,父母不会说粤语,身边亦无同龄学伴,缺乏语言环境,她的粤语变差了,听老师用粤语讲课也更加吃力。为了让她尽快复课,父母于2023年2月重新搬回深圳,租了房子。
如今在风采中学读中一的孙书惠亦有粤语退步的烦恼。升到中学以后,有一次老师让她读课文,她读着读着,不知道该怎么读了。
在两年多的网课时间里,身边的跨境生同学陆续转校,有的转去了香港的其他学校,有的转回深圳上学。到了六年级,孙书惠一度成为全班唯一一名跨境生,独自一人听着网课。有时老师忘了开摄像头或麦克风,抑或是出现网络故障,孙书惠便成了与课堂脱节的人。
对于刘慧凝来说,疫情期间她也是班里的“少数派”——班上有二十余位学生,而留在深圳上网课的跨境学童只有两三个。她脱离了集体生活,成为了孤独的学习者。
自幼儿园以后,开始跨境上学的刘慧凝再没有晚于6点起床过。从小一到中一,她每天早上6:20必须从家里出门。她不敢赖床,因为出门后的上学路有重重“难关”等着她。起床、出门这一关耽搁了,她可能被堵在罗湖口岸排长龙的过关通道里。
新冠疫情前,罗湖口岸每天早上6:30开关,开关前一刻已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大部分都是像刘慧凝一样睡眼惺忪的跨境学童。过关来到香港后,刘慧凝要先坐上6:45从罗湖到大埔墟站的地铁,再坐上停在附近的校车,才能到学校。“7:20校车准时开走,晚一分钟都不行。”
疫情开始时,刘慧凝刚读完中一上学期。她开始在深圳家中上网课,不再需要每天早起跨境上学。她用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疫情期间的学习状态——开摆(开始摆烂),而这种状态体现在成绩上,使她从“上游”的学生变成了“中下游”学生。
刘慧凝妈妈认为,成绩下滑与女儿开始沉迷游戏有关。“在家里老师也看不见,整个人比较懒散,上课时会一半听,一半不听,有时会偷着打游戏。”刘慧凝说。
上中二时,有次刘妈妈一打开房间,发现刘慧凝把上课老师的屏幕缩小,偷着玩游戏。“我又再翻了翻她看视频的历史记录,才知道她已经上瘾了,气得我跟她爸爸把她打了一顿,她那么乖,我那么信任她。”但打完之后,刘妈妈也感到很后悔。
除了自己“开摆”,成绩倒退也有客观原因:受网课影响而下降的上课质量——老师忘记投屏,人又出镜头外了;老师在黑板写字,但摄像头不对着黑板;班里电脑坏掉了,上网课的时候完全听不到声音……“我完全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我有时候会在聊天框跟老师反映,他能看见自然就马上投屏,如果没看见,整节课就过去了。这种情况很常见,每一天9节课都会有一两节是这样的。”刘慧凝说。
2023年2月9日早上6点多,深圳罗湖口岸,一名跨境学童在家长陪伴下准备过关返校。 (南方周末记者 高伊琛/图)
选择提前返港
成绩的下滑、学业上增多的压力和爸妈的唠叨,使得刘慧凝时常情绪低落。“我当时真的不想学习了,上课的时候基本也没有怎么听了,有种回不了学校、暂时不用去看那些成绩的感觉。刚开始是想处理好,但遇到的困难太多了,我选择了放弃,心想那倒不如不管它了,每天就这样混混日子。”
刘妈妈还发现,过去三年,女儿变得更内向,不善于跟人沟通。“用她的话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别人的提问)。”
香港内地恢复通关前夕,香港国际社会服务社针对跨境学童及家庭进行了一次问卷调查,调查结果显示,三年的网课生活对跨境学童及家庭影响深远,家长普遍担忧子女学习进度落后(71%)及社交能力不足(54%)。
“每天穿着睡衣,眼睛盯着屏幕,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也不跟人沟通,她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刘妈妈认为网课严重影响了女儿的学习与生活,2022年8月,她狠下心把刘慧凝送回香港,让女儿一个人在香港租房读书。
也有跨境学童家长选择搬家去香港,陪读妈妈邹毅便是其中之一。新冠疫情开始时正值女儿小升初的关键时刻,她发现,在上了一学期网课后,女儿状况明显不对了。“学习不能耽误,当时便想着去香港给孩子租房子,让女儿能回学校读书。”
她也考虑过将女儿转回内地,但转念一想,香港籍的孩子到初升高阶段,又会面临新的问题。邹毅当时告诉自己,带女儿去香港租房,就当给女儿读了个国际学校,咬咬牙把最艰难的时期度过;儿子则只能留在深圳,交由其他大人照顾。“我感觉是举全家之力托起女儿读书。”
郑悦是在班主任的强烈建议下,带女儿赴港租房的。她是名深圳护士,有段时间忙着在社区做核酸,无暇顾及女儿网课,结果孩子成绩不断下滑。
班主任频繁给郑悦打电话,建议她们回港面授:“为了孩子的未来,你一定要来,中一还是打基础的时候,如果她现在开始状态不好,后面就会越滑越远。”顶着巨大的经济压力,母女俩与其他跨境生家庭一起租房,两间卧室里睡着七个人。郑悦觉得女儿很委屈,没有个人空间,生活条件比在深圳差了不少。
2022年8月,刘慧凝结束了和爸爸、妈妈、弟弟同住的日子,一个人来到香港,和三名香港大学生合租。到了租处,刘慧凝的第一反应是“房子真小”。在深圳家里,她有自己的房间,而在香港,她需要和人共享房间,睡上下铺床,晚上在摆了四张书桌的客厅自习。
刘慧凝慢慢探索着离开父母的生活方式,不明白的地方有很多,甚至包括“衣服应该晾哪里”。没有了妈妈叫起床,又怕睡过头,她总比闹钟先醒;给妈妈打语音,而不敢打视频电话,怕自己会哭;想回家,想回深圳,刘慧凝一直盼啊盼,从圣诞节盼到农历新年。
四个多月后,农历年二十七结束考试,刘慧凝终于能回家了。再次见到女儿,刘妈妈觉得她“瘦得让人心疼”,给她盘头发时感觉她头发也变少很多,“可能因为焦虑,一直掉头发”。
2023年2月12日,深圳市罗湖区妇女儿童活动中心,陈式宏学校校长向跨境学童家长讲解返校事宜。 (南方周末记者 高伊琛/图)
跨越地域的努力
但更多的跨境学童,疫情三年都没能返港。针对他们的困境,社会各界做了不少努力。
“我看到很多青少年来到我们这里,黑压压的,非常安静,没有声音。男生女生都这样把头低下去,谁都不认识。”成立近14年的深圳市罗湖区跨境学童服务中心社工倪怡洁说,他们为长期上网课的跨境学童开展线下交友小组活动,许多学童起初总是沉默寡言,但几次社工小组活动结束后,“已经打成一片了”。
拥有跨境生的香港学校教师们也煞费苦心。为了不让跨境生对学校产生疏离感,凤一小学校长朱伟林成为了各年级微信群里的“活跃分子”,他希望通过图片、讯息,让孩子们与学校保持紧密的联系。“一有学校的最新讯息、媒体的报道,我就往里面发,为学生和家长们跟进校园的最新状况。有时候在校园里看到很漂亮的黄昏,我也拍照与他们分享,希望他们能对学校保持亲切感。”
在陈式宏学校,跨境学童数量占到两成。学校密切追踪跨境生的学习状况,“除了班主任贴身跟进之外,科任老师也有跟进。”校长方子蘅说,学生的功课完成度会以数据形式呈现,校方可以据此了解情况,做出应对。在看到功课完成度下降时,她也会给学生们写信,提醒大家要“今日事今日毕”,不要拖延。
家在深圳的陈式宏学校教师助理沈翔宇,被从香港特派回深圳,在过去三年间陪在跨境生身边。方子蘅解释,她希望保障跨境生们的身心健康,“见不到朋友,看不到老师,他们的身心可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所以我们尽了最大的能力去照顾他们。”
2020年初香港因疫情“闭关”时,许多跨境生的课本还遗留在香港。所有教材被邮寄予沈翔宇,再由他一一送到每个跨境生手中。“一包一包不能错,每个人里面的内容是不同的。”
陈式宏学校在深圳一些培训中心租了房间,设立了临时的网课中心,让跨境生们集中上网课。“他们回不去香港,但是我们也想营造一个学校的氛围,他们通过大屏幕看到香港的画面,跟老师互动。”蔡兆铭说。
整个网课模拟了教室模式,要求学生们穿校服,配有老师在课堂监督,“有一个仪式感很重要”。方子蘅说,学生们在内地买不到校服,学校安排厂区设在内地的校服公司快递寄送。
上网课容易闷,老师们想方设法活跃气氛。方子蘅向南方周末记者展示了几个课堂视频,电子教材中做英文对话的卡通小人,顶着的都是一张张真人面孔,“这些都是他们认识的老师,小朋友会觉得很喜欢,一下就把注意力吸引来了。”
各科老师都被拉来拍过特制视频,就像游戏中的NPC,说着对应台词,模拟生活场景,与学生们隔空对话。一段25分钟的常识课视频,要拍摄七八个场景,找来不同的老师录制,而这只是一节课的内容。
蔡兆铭说,学校希望将疫情带来的地域阻隔缩到最小,因此筹划了一些跨越地域的小活动。过年之前,他们给深港两地的学生都发了一颗水仙头,让孩子们养在家里,每天记录、拍摄植物成长。圆滚滚的水仙头逐渐冒出绿芽,开出美丽的水仙花。“把它放在网上跟我们分享,内地可以知道香港的是怎么样的,香港也可以知道他们(跨境生)培养得怎么样。”
母亲节时,教师们还给每个跨境生寄了一支玫瑰花,鲜花无法邮寄,换成了不会枯萎的肥皂花,红色的、紫色的,装在漂亮的塑料长盒里,让孩子们送给自己的母亲。“因为疫情期间大家心情肯定不好,我就希望去支援他们的家庭。”方子蘅说。
2022年7月,陈式宏学校为六年级生举行了一场非一般的毕业典礼,深港两地同步线下举行。为了在不同场地营造同样的庄严隆重氛围,沈翔宇说,他们在深圳租用了一个宴会厅,毕业礼服提前邮寄过来,学生们统一穿着。
当天,穿着毕业礼服的学生们依次进场,校长的发言投屏在墙上。每个学生都得到了一只写着自己名字的玩具熊,他们抱着小熊与朋友们合影。方子蘅点开两边毕业礼的纪念视频,热络氛围不相上下。
通过一比一大小的投屏,他们还拍了横跨两地的班级大合照。在香港的学生们先上场,站成一排,等身高的影像投在墙上,深圳的学生站在屏幕前,排了两排,二十几个孩子在同一场景中再次相聚。这一幕,被方子蘅称作“世纪大合照”。
2022年7月,陈式宏学校毕业典礼上,分处港深两地的学生借助投屏拍摄班级大合照。 (受访者供/图)
返校只是第一步
随着香港与内地恢复全面通关,跨境学童终于回到校园,与三年未见的同学们相聚。
在25分钟课间,不时有同学亲热地跟黄静琦打招呼。一名同班学生给她塞了一块巧克力,并提醒她,“别忘记操场上不能吃东西,要去饮食区。”她捏在手里,担心手上的温度让这份小礼物融化,悄悄将口罩掀开一条口子,将巧克力吃了下去,眼睛眯成弯月形状。她要重归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的通关上学之路,却只觉得兴奋,“走路的时候可以和同学聊天,还可以看看风景,挺有意思的。”
对于刚返校的跨境学童,不少学校会给予“缓冲”时间,让他们适应久违的线下校园生活。朱伟林提到,像迟到、不穿校服、不戴领带这类违反校规的行为,学校暂时会采取弹性处理,不做登记。
这也是基于现实的考虑。相较疫情前,从刚刚恢复通关的罗湖关口到离学校最近的上水地铁站班次少了许多,一旦错过一班地铁,跨境生很可能迟到。至于校服,因为校服生产商赶不及做,很多像黄静琦一样刚返校的跨境学童只能穿便服上学。
在学业上,凤一小学的老师们适当降低了功课量,以便让跨境学童们从上网课时用iPad拍照交作业调适回线下交作业的模式,慢慢地跟上大部队。此外,学校开设了各科的学习支援班及功课辅导班,帮助跟不上进度的跨境学童。
除了暂时放宽要求,学校准备了多种活动帮助跨境学童融入集体生活。比如安排言语治疗师、社工,为学生们提供解决社交、情绪问题上的帮助;开放更多草坪、篮球场等校园空间,并在周一至周四以及周六安排不同的课外活动,让同学们有更多参与活动的机会,尽快融入集体生活。
在身体健康方面,朱伟林提到,学校与医疗机构合作,为跨境学童提供免费的眼科、口腔科的检查,并将于2023年3月组织补打“流感针”——这是提前为4、5月可能到来的“除罩令”做准备。“打了‘流感针’,孩子们脱口罩就不用担心,疫情期间已经组织过两次打针,但很多跨境学童没有打上。”
而对于SEN学童(即Special Educational Needs,指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学童),凤一小学设立了学生支援组,将为他们补上因疫情而缺失的评估。
香港教育工作者联会(简称教联会)副主席、香港立法会议员、打鼓岭岭英公立学校校长朱国强尤其关注跨境学童的处境,他在2月13日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教联会于两周前向跨境学童家长发出问卷,希望了解更多诉求,以向政府争取更多支援。
回收的近1700份结果显示,有九成家长觉得自己的孩子需要情绪、社交方面的支援;有九成五的家长认为,学校应该举办一些帮助孩子们适应校园的活动。
对于跨境学童家庭来说,通关返校还只是迈出了第一步。
2月10日是个周五,下午四点十分,刘慧凝刚结束了一周的课程,正准备过关返深。学校建在盘山公路旁,耳边能听到悦耳的鸟叫声,偶尔有车飞驰而过的呼呼声。在刘慧凝眼中,学校就像个野生动物园,“有一天,我一抬头,看到猴子在爬树。”
回家的路漫长。时速四五十公里的小巴绕完一环又一环的盘山公路,穿过喧嚣繁闹的市井,到达熙熙攘攘的大埔墟站。她再坐上半小时的东铁线地铁,到罗湖口岸过关。
这是深港全面通关后的第一个周末,也是时隔三年,刘慧凝第一次经罗湖口岸回家。新冠疫情前,她每次放学经过这里,都要跑着进站,不然身后黑压压的人潮会马上压过来。
一进关口,刘慧凝就感觉“DNA动了”。人潮涌动,工作人员一直高声喊着:“带小孩的走这边。”有三四个女人牵着不到一米高的孩子跑过,像这些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刘慧凝也由妈妈带着,每天过关上学、回家。
下午五点半,她从罗湖口岸出站,一抬头,看见一块大红色展板上面写着:“1098天的等待,让思念化成此刻相见,欢迎您回家。”
(文中黄静琦、陈梦仪、郑悦、徐子聪、孙书惠、刘慧凝、邹毅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高伊琛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陈元 南方周末实习生 胡世鑫 肖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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