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教育热度最高的时候,居然是它宣布倒闭的时候
图/巨人官网
文 | 《财经》记者 柳书琪
编辑 | 谢丽容
9月1日,中小学开学了,有27年历史之久的老牌K12教育机构巨人教育却轰然倒下。
8月31日,巨人教育在其公众号发文称,由于经营困难,秋季将无法继续向学员提供教学服务,也可能无法满足家长的退费要求。目前高思教育、童程童美、核桃编程、溢米辅导等机构已承诺接收巨人教育学员,北京萌圈圈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也已组建37个在线服务社群,将负责洽谈接收机构,为学员提供不同的转课方案。
《财经》记者就此事问询巨人教育,相关负责人表示近期已离职,详情参考公开信息。巨人教育在官方发文中称,目前人手不足,但核心管理团队将继续坚守,处理后续事宜。原有校区已无法接受线下咨询,但公司采取了现场咨询、电话咨询和线上登记的方式接待家长。
7月24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规定校外培训机构不得占用国家法定节假日、休息日及寒暑假期组织学科类培训,现有学科类培训机构统一登记为非营利性机构,且一律不得上市融资。
政策之下,教育行业急剧收缩,天眼查提供给《财经》记者的数据显示,今年以来已有约14万教育培训公司注销。上海启文教育、杰睿教育、趣口才等一众公司近日也宣布破产,一位巨人教育前员工对《财经》记者感慨,巨人教育热度最高的时候,居然是它宣布倒闭的时候。
风雨飘摇的巨人
1994年起家于北京的巨人教育,曾是当地标杆性的K12企业,也是中国最早一批K12教育公司。早在2007年,巨人教育的直营分校就超过了100所,营收规模、学员数量一度比后来声名远扬的学而思,还要高出一个量级。
2000年代初期,每个北京中小学生的课外培训记忆里,几乎都有巨人教育的一席之地。巨人教育也是中国教培行业的小黄埔,高思教育(后更名爱学习集团)创始人须佶成、卓越优才教育创始团队胡迪等人、豆神教育创始人窦昕都出自巨人教育。
好景不长,巨人教育近年来发展得并不顺利,陆续经历了大肆收购、管理失序、团队出走、控制权多番易主,几经沉浮,逐渐掉出第一梯队。
2019年曾被认为是巨人教育摆脱困境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当年4月,华东区域K12头部公司精锐教育宣布收购巨人教育,称要投资20亿元,让巨人教育5年内开设500家线上、线下结合的校区,在读学生达到50万人,营收突破50亿元,成为行业新巨头。
此后精锐教育对巨人教育有过多次战略调整,不仅面向二三线城市开放合伙加盟,还在2020年底宣布合并精锐教育旗下多块班课业务(有别于一对一),成立“新巨人教育公司”,并提出目标是三年内上市。当时官方公布的数据是,巨人教育2021年寒春班招生同比增长超过60%,有望在2021年实现约60%的收入增长。
但实际发展并不顺利,余音犹在,目标最终没能实现。
先是疫情打乱了教育行业的授课和发展节奏,在线教育蓬勃发展,以巨人教育为代表的重资产投入、以线下教学为主的教育公司却愈发捉襟见肘。今年3月,北京市又再度叫停了中小学学科的线下教学,而这正是巨人教育的大本营。直到7月“双减”政策落地,彻底断绝了教育行业照常经营的幻想。
8月10日,巨人教育全面停止了暑期班授课,在当时未消耗课时还可延期至秋季学期。
同一天也是巨人教育的发薪日,员工们发现工资及社保均未按时到账。不久,巨人教育股东精锐教育筹措到一笔资金,填补了教职员工的社保、公积金漏洞,但工资缺口仍然庞大。精锐教育自身的处境也不乐观,因连续30个交易日内普通股最低交易价低于每股1美元,精锐教育已收到纽交所警告,有退市风险。
有员工告诉《财经》记者,数百名员工的两个月工资至今仍未发放,看到今日公告后,对讨薪的结果更加悲观。
巨人教育在当时的回应中坦言,“近期由于新冠疫情、合规治理和业务转型多方的压力,公司经营暂时陷入困境。管理层一直在积极尝试各种举措,研究可能的转型方向。”
然而,调整业务方向更需要大笔资金。《财经》记者在此前报道《教培泡沫破了,教育难题谁解 |《财经》封面》中曾分析,猿辅导、作业帮、好未来等在危机前完成融资的公司账上现金相对充裕,有足够的转型机会。但一位北京少儿英语机构负责人曾对《财经》记者表示,大部分中小型企业疫情以来经营状况一直欠佳,扛到现在资金链已非常脆弱,实在没有转型资本。
巨人教育研究中的转型方案最终也没有公布,最后一根生存的稻草就此滑落。
破产还是坚持?
巨人教育倒下的一天后,9月1日,北京12区公布了首批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白名单,包括新东方、学而思、学大教育、高思等多家培训机构校区。
北京市委教育工委副书记、北京市教委新闻发言人李奕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这批机构是按照“1+1+3”的标准进行严格审核,“1+1+3”指的是资金监管+办学许可证+《校外培训机构常态化疫情防控工作指引》《校外培训机构行为规范》《北京市民办教育培训机构办学标准(暂行)》。
一位K12教培机构从业者对《财经》记者说,单是办学许可证这一点就可以卡去八九成培训机构,即便进入白名单也同样需要满足各类要求,包括登记为非营利性、仅在周中晚上开课等。
“双减”政策出台一个多月,行业仍在持续余震,此时的人们开始抱团取暖。网易有道、爱学习集团、核桃编程等公司以往的To B业务都在聚光灯之外,现在站上台前,为小机构提供素质类课程和教师培训。
网易有道高级副总裁罗媛8月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素质类尤其是美术类是许多机构转型的主方向,因为门槛相对低,且和现有客群基本一致。
尽管素质教育的市场规模小、课程续费率低,更很难撑得起如此多一窝蜂转型的培训机构,但向素质转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转型后能步入轨道、做出特色,“小而美”同样有生存空间。
也有人放弃了转型,一位河南四线城市K12机构校长最近选择了停业,他对《财经》记者说,维系经营就要变卖家产、四处借贷,即便再维系也很难长久,不如趁账上还有些许余粮,退费后关门。
适时破产,未必全是坏事,转型求生、苦苦支撑也许更加艰难。如果盲目扩大借贷,最终崩盘时很可能更血本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