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学艺,走近木野狐
--我的“黑白”之路(二)
改革开放后十年,八十年代中后期,人们思想文化活动日渐活跃。大街小巷棋社、酒吧陆续多了起来。趁着聂旋风横扫日本的势头,围棋也悄然风靡。
父母听人介绍,在市中心有个小伙子,叫李君,因为大学没有考好,现在正在家里复习功课。他的围棋水平很高,经常在棋社、酒吧下棋,成绩在巢湖算得上是一流。
父母找了个时间带着我去拜访他。李君老师的家在“跃进门”,是靠近护城河边的一座简朴的二层小楼。记得我们那天到时,屋内没开什么灯,显得昏暗,家具陈设也简陋。他的父母穿着朴素,憨厚地出来和我们打招呼。
他们领我们穿过狭窄的楼梯,上到二楼,去见了他的奶奶。他奶奶卧病在床,见我们来,勉强起身打了个招呼。
我们似乎就是在奶奶的房间见到了李君老师,年代久远,我已记不太清楚了。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很特别的,和父亲带我平时接触过的,为数不多的下象棋、下围棋的人不太一样,具体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只见他瘦瘦高高,话不多,清秀英俊的脸庞略带一丝书卷气,见到我们显得腼腆拘谨。现在回想起来,他和其他人不同之处,可能是,在他身上少了胜负世界那股打打杀杀的江湖气吧?
父母和他简单寒暄了几句,他答应做我的老师,每周教我两次,每次一、两小时,时间放在我下午放学后。
关于学费,30年之后,我才知道,我的父每个月要给李君老师几十块钱。虽然我的父母是普通的工人,工资也不高,可他们把这当作一项投资,很乐意为教育消费。
另外,我想,这点钱虽然不算多,但对于改善李老师的生活一定有所帮助,至少可以帮他奶奶看病。
接着,我们就要选学习的地点了。在哪里学呢?
当时家乡的小城巢湖,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普及的围棋培训班,少年宫里只有画画之类的兴趣班,没有开设围棋班。棋社、酒吧又太吵闹,烟味大,父母都觉得不妥。
他们想到了外婆。外婆一人独居,很少有人打扰,家里非常清静。并且外婆家在市中心,离李君老师家近,李老师教完后步行回家也方便。可能现在的人难以想象,那时候,我的家乡巢湖只有两路公交车--1路和2路。车少,交通基本靠走。
小小的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高手,并要向他学习,不免心生敬畏。我希望通过学习,自己能有所进步,不辜负父母的期望。
第一节课学习“定式”,那节课我至少印象深刻。李老师带领我进入了一个庞大而神奇的世界。一节课下来,星位、小目、三三定式,我学了有40多个。
可能是小时候记忆力好,这些定式也有趣,大部分我都记住了。回家后,以前一起玩的小伙伴们围过来,好奇地问我学到什么,我得意地说我背了42个定式,他们非常羡慕。
接下来李老师认真、耐心、系统地教授了我一些围棋知识,包括布局、中盘、官子。他摆死活题,打谱,下让子棋,讲解复盘。
渐渐地,我感到枯燥乏味,尤其是解不出题的时候。并且下棋一坐就是很久,年幼的我定力也没那么强,心里时常牵挂着跳皮筋、踢键子等有趣的活动,想念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
就这样学习了一年多时间,李君老师决定带我去朝阳楼里的一个棋社,和围棋爱好者下棋。当时,可能是受中日围棋擂台赛影响,大家都积极学习围棋,巢湖已经有了很多的爱好者。他们兴趣颇大,经常在朝阳楼的棋社里你争我斗。
棋社名字好像叫“雅而乐”,有三、四个教室那么大,里面摆满了桌、椅和棋具。老板姓吴,60多岁,待人极其和蔼,脸上总是挂满了笑容。他尤其喜欢我这样的小孩子,见到我总爱问长问短,并和李老师、我的父母说个没完。
在棋社下一盘棋,赢的人要给吴老板3毛钱,后来涨到了6毛,输的人不要钱。我去下棋,他特别开心,对我们说,欢迎我们来下,不管输赢都不收我的钱。
刚去下棋,我明显感到不适应。以前书本上学的理论,和老师指导的棋,从布局到中盘,再到收官,你来我往,按部就班,我都能看得懂。可是这里的人却不一样,往往没有布局,一开始就强行把子下在对手附近,接着试图杀你一大块,取得“速胜”。我毫无战斗力的“书房棋”遭遇到“茶馆棋”的挑战了!
有的人算路不行,杀不了我的棋;有的人却不一样,经常擒杀我大龙,让我中盘认输。输了棋的我心里很难过,想哭,可周围的人都看着我,又不好意思,哭不出来。
输多了,我不太愿意去下了。父母看出了我的胆怯,鼓励我不要害怕,输了也没关系,他们也督促李君老师给我复盘总结,至此,我学会了在复盘纸上记录。
在棋社下棋,我的计算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加上李君老师的指导,棋力也慢慢有所进步。从一开始“孔夫子搬家--尽是书(输)”,到后来可以赢一、两个人,再到后来很多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我的自信心也增强了。
大多数在棋社下棋的人都很友好,只要我去下棋,他们都喜欢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指导我。棋社老板也经常过来鼓励我,给我加油。妈妈很喜欢这个棋社,对我在这里下棋也很放心。
下课或周末,她会把我送到这里,然后离开去忙别的事情。有时候我一个人下了课也会去棋社,没人的时候,做做作业,然后等有人来下棋。我很害怕输棋,却又希望能和高手下,那种“不知道会遇到谁”的忐忑心情现在还能记起。
棋社里各行各业、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记得有个在工商局工作的,三十出头的男青年,一到棋社就嚷嚷:“今天我又来花钱买罪受啦!”可是兴奋的面庞丝毫看不出痛苦的表情,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还有一个和李老师年纪相仿的大男孩吴燏,以及后来开酒吧的“大眼”,有时他们为了一道“死活题”争得面红耳赤。这些人对棋的执着认真,给我印象特别深刻。
后来我不经意留意到故乡的围棋新闻,他们现在都是巢湖一流的高手了,俗称“杠把子”。有的人也成了巢湖著名的围棋教练,桃李满天下了,比如吴燏。真替他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