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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都市报记者 夏雨 摄影:楚天都市报记者 萧颢
深情,于李京倍而言,是指尖触碰琴键时本能的爆发,在她演奏舒曼的《童年情景》时无处不在。
《童年情景》是著名作曲家罗伯特·舒曼最为人熟知的作品之一,是1840年他对妻子克拉拉所言说的“像个孩子一样时常想念我”的深情回音。
9月12日,李京倍接受了楚天都市报记者专访,倾诉了她“像孩子一样”对钢琴的赤子之爱。
1991年出生,现为武汉音乐学院钢琴教师、 湖北省音乐家协会钢琴专业委员会会员,曾获得第四届Virtuoso Artists国际钢琴比赛第二名(第一名空缺)、第17届香港亚洲钢琴公开赛巴赫组和肖邦组第一名等荣誉的李京倍,回顾其5年海外留学经历说:“无论风吹雨打,都能在早上六点半看到抢琴房的队伍整齐地候在门口,每天教授们的公开课、音乐厅的课程安排公布出来,大伙儿争先恐后地填表报名。而当音乐厅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时候,一大早站在大雪天挨冻都值得。”
而再往童年追溯,那些与钢琴分不开的童年情景,酸甜苦辣、开心难过,都让指尖下的黑白琴键变成连通世界、斑斓的万花筒。
第一架钢琴是专属宝贝
楚(楚天都市报):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钢琴的情景吗?
李(李京倍):六七岁上小学的时候,路过钢琴兴趣班教室,看到同学坐在里面弹琴,我回家就跟妈妈说“我要学琴”,妈妈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她会一点小提琴,但没有条件专业地学习昂贵的西方乐器的,所以如果是子女愿意学的话,她是无条件支持的。
楚:哪怕是现在,钢琴对于很多家庭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有些学生最早是用电子琴代替,你什么时候拥有自己的第一架钢琴?
李:我的启蒙老师说,一定要拥有一架钢琴,不能用电子琴代替,所以刚开始学琴,我的父母就买了一架钢琴。上世纪九十年代,几万块钱对一个家庭来说是一笔非常大的开销,孩子不懂它有多贵,但知道它像自己的宝贝一样珍贵。
有一次我表哥来我家里做客,他准备坐上琴凳弹琴,我对他说:“你要弹可以,但必须先把手洗十遍!”直到现在,20多年过去了,这架钢琴还保养得非常好,即使以后换琴了,都舍不得把它卖掉。有一种很强烈的情感在琴键上面,只要弹起就会触发儿时的记忆。
楚:你从小就很清楚自己热爱音乐,像是有种基因在身体里流淌。
李:尽管我的父母并没有从事音乐事业,但他们爱唱歌、爱乐器,这种爱也遗传给了我。据我妈妈回忆,我一两岁时,睡觉前一定要听一盘歌曲磁带,从A面听到B面,听完才肯睡,如果不听歌,我爸妈怎么摇我、哄我,我都睡不着。
楚:后来把爱好当做专业,在学习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让自己后悔学钢琴的情况?
李: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学琴容易消耗人的耐心,所以刚开始比较难。在弹奏大曲目之前,一定要对手指进行2-3年的基础训练。百分之七八十的学生坚持不下来,是因为他们在很枯燥的打基础的过程中放弃了。
学钢琴的孩子,是大浪淘沙淘出来的
楚:你初二作为插班生从广西艺术学院转进武汉音乐学院附中,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决定?
李:我爸爸长期在湖北十堰工作,不想家人间不相隔太远,我妈妈辞去工作,带着我和妹妹到武汉求学,相当于举家来到湖北,而我妈妈一直陪读到我从武汉音乐学院毕业。
当时我们租住在武汉音乐学院家属区,所以上下左右都是学音乐的家庭,我记得楼上住了一位姐姐,她当时非常勤奋,每天早上8:00起来练琴,雷打不动,我妈妈听到琴声也逼着我早上起来,觉得人家已经开始用功了,我不能落后。
妈妈其实并不完全懂我学习的内容,但是在启蒙阶段,她一节课不落地旁听,拿本子做笔记,把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然后回去告诉我如何照着老师说的练习。
现在针对四五岁的初学者,我也希望家长陪同上课,学琴靠三方,孩子自身、家长、老师缺一不可。
楚:刚到武汉的时候有没有不适应?
李:起初挺孤单的,但第二年慢慢就跟同学打成了一片,而那时我也开始有了中学生的叛逆,看着同学有的住校,父母不在身边,我竟然很羡慕,想我妈妈为什么要管着我,不想跟妈妈在一起,但以前的每一节课、每一个决定、每一个瞬间都是她陪在我身边。感谢妈妈,是她的坚持努力,一方面推动了我的学习。
楚:您觉得在学琴的过程中,应该如何去平衡孩子和父母的关系?
李:父母要保持严厉的姿态,但在方法上面,可以用一些比较启发式的、开导式的,带孩子去听音乐会,一起探索音乐的美好,千万不要把引导当做命令,对孩子说“你必须”“你应该”“你绝对不能”。学琴开始的阶段是非常难熬的,如果让他产生了抵触心理,孩子基本上坚持不下来,除非他天生对音乐痴迷。
郎朗为什么能够在他父母高压式的督促中坚持下来,是因为他天生爱音乐,他看动画片《猫和老鼠》,听到里面的一串音乐,喜欢到疯掉,然后他就为了要达到那样的效果,逼迫自己去练琴。他是有一个内在的动力去推动他的。
所以我一般都说,学钢琴的孩子,是大浪淘沙淘出来的。
韩国留学生和中国留学生最刻苦
楚:您从武汉音乐学院毕业后去美国留学,先后在克利夫兰音乐学院攻读钢琴演奏硕士、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攻读音乐艺术博士,可以分享您考学时的难忘经历吗?
李:2013年底,我花了一个通宵的时间报了6所美国的学校,上传了自己的作品视频,并通过了他们的线上初选。这6所学校分布在不同的州市,一个人去面试,如何安排好自己的交通、住宿是首先面临的问题。
那时候下大雪飞机总取消,我不仅要和其他学校协调考试的时间,还要自己用蹩脚的英文口语去改签机票订酒店,情急之下找中国同胞帮忙,自己一个人在美国去面对这些感觉很无助,很孤独也有些害怕。
我当时考波士顿的学校时,借住在好朋友的出租屋。美国的房东没有什么人情味,你突然住了一个人进来没跟他打招呼,他直接把你的东西丢出来,毫不客气。因为我的朋友算是收留我那种,还没有跟房东打招呼,但是房东就可以突击检查,他一看怎么多了一个箱子,就去质问你,听说是朋友来考试,暂住两天也不行。
楚:克利夫兰音乐学院是一所拥有100年历史的顶尖音乐学府,您2014年以高额奖学金入学,它跟您想象中一样美好吗?
李:学校特别符合我的想象。克利夫兰音乐学院Mixon音乐厅有一面巨型落地窗,一架三角钢琴摆在舞台中心,背后是窗外四季。
教学楼有一个地下层都是给学生练琴的,在看到那些学生之前,也许我们会觉得练琴是一种任务,但是我在他们身上看到的就是“投入”。晚上12点,大家都不想回去,那种积极主动、闷声努力的状态,让你感受到身边人都很厉害,你来到这个学校要更拼命地去学习、去提升自己,才对得起之前的所有付出。
楚:抢琴房的事会经常发生吧?
李:我以为只有在中国才会有学生抢自习室、琴房,没想到在美国也这样。但一般都是亚洲学生,亚洲学生非常刻苦,尤其是韩国学生和中国学生。琴房每天早上7点开门,有一天漫天大雪,我6点半到那里,以为自己可以占到位置,没想到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楚:我看到您开有一个公众号“音乐倍发现”,分享您的个人感悟和教学心得,初衷是什么?
李:想与大家分享与音乐有关的一切。不止公众号,我在武汉音乐学院教钢琴演奏时,也会毫无保留地,把我在国外留学时获得的观念告诉给我的学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国外的人常鄙视亚洲的孩子,说我们像机器一样,有非常灵活的手指,但没有脑子,没有灵魂。他们说你们完全不理解这个东西是什么,只想把它弹得很快很好。
我有个学生把《莫扎特奏鸣曲K. 310》弹得非常欢快,我问他为什么弹得这么开心,他说这个节奏明快。其实这首曲子是莫扎特在其母亲去世后,在极其伤心的状态下完成的。我们首先在掌握技巧前,一定要有大量的知识储备,不能限于曲目,而要去大量地读书,对音乐欣赏、对艺术文化有完整的认识。
在国外,我们每个星期都有大课,专业老师会召集所有的学生坐在一起,学生们轮流上台演奏,然后大家互相点评,不管你是博士还是本科生。现在我回来上这样形式的课程,有学生会消极请假,或者当我请他们发表观点时,他们会你推我我推你地说“我不行”“我不知道”。其实,没有想法才是学生最可怕的一点,你不要关起耳朵听音乐,表达比“不知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