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琳娜到每个城市举办音乐会都愿意跟当地的孩子们合作,教他们唱歌,带他们排练、演出;她还跟北京市艺术基金合作了一个项目,教中小学音乐老师唱古诗词,再由这些老师去教给他们的学生。从个人经验出发,龚琳娜认为教孩子唱歌要掌握技巧,带着他们唱起来并感受到其中的乐趣胜过讲道理。在龚琳娜看来,音乐艺术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每个人都触手可及,学校的音乐教育应该给孩子们提供更多的可能性,她作为艺术家也愿意创作一些有趣的作品来吸引孩子。
国家大剧院24节气古诗词合唱音乐会上,龚琳娜与童声合唱团合作。
儿时唱的歌让我一直自信
龚琳娜出生于贵阳市,5岁上幼儿园学会的第一首歌是《我有一个愿望,长大当个歌手》。那会儿(1980年)电视刚刚兴起,她学会之后就去电视台表演了。现在回过头去看,这首歌仿佛预见了她的歌手生涯。6岁时她和几个女孩一起在少年宫跟着侗族大歌师学习侗族的琵琶歌,之后到上海参加比赛获得了一等奖。“上海是当时中国最摩登的城市,贵州和上海的差距还是挺大的。我们把家乡的歌在上海的舞台上唱了出去,还得到了奖励,作为一个小朋友我内心很受鼓舞,自信心就树立起来了。”
十二岁左右,龚琳娜代表中国少儿艺术团到法国参加国际儿童艺术节,两个月的时间里在不同的城市演出,唱的依旧是她家乡的歌——苗族的、布依族的。很多小观众一个城市一个城市追着看他们的演出,她第一次有了这么多的歌迷,还是同龄人,十分开心。“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可不像今天这样抬得起头,那时候国内都没有超市。我在法国超市第一次看到琳琅满目的巧克力、酸奶、薯片,很震惊。当时我们早晚演出都有很多歌迷,当地报纸报道艺术节登的也是我们的照片。”龚琳娜当时就很感慨,自己是因为唱了独特的歌曲而被尊重,是因为展现了与众不同的文化而获得了认同,而不是由于自己多有钱、来自多么发达的国家。
“后来不论何时何地我都没有丢掉过自信,是因为小时候唱过的那些歌,它们影响了我一生。文化自信在我这儿不是口号喊出来的,而是亲身经历体验得来的。”正因为如此,龚琳娜也想要教给孩子们一些歌,一些能够让他们产生自豪感和自信心的歌。比如取自屈原《离骚》的《上下求索》,这是龚琳娜音乐会上最高潮的一首歌。她想要通过这首歌让现在的小朋友们感受到古人“吾令凤鸟飞腾兮”的气魄和不畏艰难“上下求索”追求真理的精神。
教孩子唱歌不能讲大道理
龚琳娜在长沙马栏山音乐剧基地带领孩子做音乐训练。
这些年来,龚琳娜每到一个城市开音乐会,都乐于跟当地的孩子们合作,教他们唱歌,带他们一起排练、演出,这已经成为她音乐会的一大特点。比如2022年8月,她就跟“天使童声合唱团”的孩子们一起登上了国家大剧院的舞台,共同演绎了《流动的时光——龚琳娜二十四节气古诗词合唱音乐会》。关于如何教孩子们唱歌,让他们喜欢上艺术歌曲,龚琳娜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她一般先带孩子们进行10分钟的练气,再加入节拍,慢慢地让大家的手和脚都动起来,而后全身都跟随节奏摇摆。“精气神说白了就是你面对一件事情的态度,要有气势,要很愿意唱。练气结束之后每个人都很兴奋,处于一个打开的状态,这个时候他们就愿意接受我讲的了。我教他们唱的,也全都能模仿。我只需要稍微提点就可以。”
龚琳娜日常也教很多成年人,甚至老年人唱歌。在她看来,教小孩子唱歌和教成年人是不一样的。“跟小孩子不能说太多道理,你跟他们讲理论没有用。但是小孩子有非常强烈的直觉,所以要带着他们不停地去做、去实践,让他直接唱。而且这个过程要有趣,像玩游戏一样。只要让他们在有趣的律动中找到了节奏的美,自然就爱上唱歌了。”相较于成年人,小孩子没有功利心,不会为了目的去做事。在唱歌过程中感受到快乐,他们就会有模仿和学习的动力。“其实小孩子更容易唱得好,因为他们只要真心喜欢就更容易全身心投入,不会去想这么做是想要获得什么。这就叫童心。”
中国艺术传统是口传心授,“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龚琳娜说,之所以很多人会觉得艺术高高在上,是因为没有师傅领进门,光看书看不明白。而她想要做那个“师傅”,把大家觉得很深奥的东西变得简单,领大家进门。三年前,她跟北京艺术基金合作了一个项目,教中小学音乐老师唱古诗词,再由这些老师教给他们的学生。有一位民族学校的老师跟她反馈,孩子们一开始不太接受,他们更喜欢流行的网络歌曲,但熟悉之后越来越喜欢,后来一让唱古诗词就精神起来了。“孩子们开始的排斥是因为不熟悉,不熟悉这种有腔韵有意境的艺术歌曲。可一旦进入了这种美学意境,就会一下子迷上,这就是艺术歌曲的魅力。”
龚琳娜与童声合唱团在国家大剧院演出。
对话
“学校音乐教育要给孩子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新京报:这两年很多成人化的流行歌曲在小朋友里传唱比较多,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龚琳娜:我不想强迫孩子说,你们现在不能听短视频平台上的那些流行歌。因为现在的时代跟我那个时代不一样了,网络上什么歌都可以听到。但流行歌它只能满足一个人眼前的需求,唱完了也就结束了。而像古诗词《静夜思》这样的歌,我教孩子们用不同的情感唱“光、霜、乡”的时候,每个孩子都闭上眼睛进入到了诗歌的意境里。这种历史留下来的深度和底蕴,是会让人产生精神上的共鸣的,永远刻在一个人的心里。
新京报:也有人认为艺术歌曲的门槛比较高,对孩子来说太难了,所以他们更愿意接受一些旋律简单的流行音乐。你觉得是这样的吗?
龚琳娜:艺术绝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每个人都触手可得的。比如贵州侗族唱的《蝉之歌》,因为侗族居住的地方有很多大榕树,到了夏天会有很多蝉在榕树上叫成一片,他们把听到的蝉的声音美化了,还变成了多声部演唱,这就是艺术。艺术是由老百姓创造,再由专家和文人把它收集汇编,让它更加系统化,这样就可以进入殿堂了。但殿堂只是艺术的一个载体,艺术最终还是要回归人民。
艺术歌曲就像诗词,它对一个人的影响可以持续很长时间。它也许不能让你瞬间爱上,因为艺术很容易被流行遮挡。但是,我们得给孩子们提供更多的可能性,对吗?因为孩子不会主动说想听艺术歌曲,他都不知道有这个选项。我们得让孩子们有的选,不然他们就只能被动选择听短视频平台的BGM(背景音乐)。那怎么提供更多可能性呢?我认为从小在学校接受的音乐教育就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新京报:作为音乐艺术家,你会有意识地创作一些给孩子们听的歌曲吗?
龚琳娜:比如说《春晓》这首歌,写的时候就是想让我家两个儿子一起唱。他俩小时候,我教他们诗词就“不听不听”,但是我让他们跟着唱就唱了。然后我再说一起来支持妈妈专辑的录音,他们自然就来了,这首歌也学会了。还有像《山海神话》(2021)专辑里的《帝江混沌》主要就是想写给孩子听的,很多家长也反映说孩子很喜欢这首歌。我们艺术家确实需要创作一些非常有趣的作品来吸引孩子。你看像《忐忑》这首歌很多孩子喜欢,它并不是儿童歌曲,但它很有趣。孩子们就喜欢有趣的东西、有着旺盛生命力的东西。
新京报记者 杨莲洁
编辑 田偲妮
校对 付春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