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医药代表的沧桑往事:论惨,你永远惨不过一个医药代表
擅在市场和政策的空隙中野蛮生长的医药代表们,面对两票制和“4+7”药品带量采购政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300万医代群体的生计受到冲击。
第一次见李霄(化名)是在他开的一个药店里。这家药店对面就是一家三甲医院——在大医院附近,这样的药店很多,仿佛绕着恒星转的行星。
他的药房有点不一样,买药的人少,放药的橱窗里也空空荡荡。柜子里的药,美罗华、多吉美、万珂等,让大部分普通人感到陌生——即使了解之后,这辈子也不想用到——这是肿瘤患者的救命药。
电子屏幕上“人血白蛋白到货”的字样,更像是隔离普通人的屏障。
仿佛看到了别人的疑惑。他指着空空的柜子,语气反倒有些骄傲:“不做国产药,只做新特药,都是进口的,不走医院。”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开始像人们印象中的大城市,显示出那么一点优越感。
药店老板,是李霄的新身份。
他的上一份职业,是医药代表。医院管他们叫“药贩子”,他有时也这么自称。
过去20年的职业生涯里,李霄经历过本土药厂的爆发期;亲身体验过药价管制、药品集中招标采购政策、两票制等重大政策对行业造成的影响。
他曾和一些医院医生、政府官员,在饭桌上称兄道弟,也曾因利益冲突而身陷囹圄。和许多医药代表同行一样,他像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在市场和政策的空隙中伺机生长。
他体验过财富的迅速积累,最高峰时,年赚500万,见证过很多同行赚够了钱早早买房移民;也见过了财富如沙土般散去,许多建药厂的“药贩子”,生意越来越难做,早期赚的钱都砸在手里。
2012年的一次“意外”,让他最终下决心退出医药代表行业,只做不进医院、只赚进销差价的“新特药生意” 。
现在,他的净利润只有原来的1/5——而过去,平均年利润在100多万元。
“钱赚少了,人反而轻松了。”他说。过去二十年,仿佛他唯一的收获是看透世间因果往复、能量守恒。
那次的意外,成为今天的“庆幸”。在两票制及“4+7”带量采购政策出台后,他的前同行们——300万医代群体受到冲击。优时比等大型医药企业宣布,撤销医药代表岗位。据一些资深医药代表估计,逾半数医药代表都人心浮动,开始转行或者考虑新的出路。
李霄的故事,也许能让我们一瞥过去20年中国医药市场发展历程,思考这个特殊职业的沉浮。
市场经济初期:医药配送集团居大
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20多岁的李霄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医药集团工作。
按照惯例,所有刚毕业的大学生进入集团都要先到药品仓库学习至少半年,都要接受老工人“药品是特殊商品,质量是重中之重”的严格培训,了解药品的专业知识后,再分配到其它部门。李霄在仓库工作了整整四年,从药品入厂审核到检验和出库等各个岗位都做过一遍。
四年后,他觉得自己该锻炼一下其它的能力,在仓库表现不错的他,被调到了最热门的部门——市场部。
该医药集团的主营业务是医药配送,即药企或者代理商把已经准备进医院的药放在集团,集团抽取大约4个点数,再配送至全国各地的医院。李霄负责的是总部以外的市场,他开始和南方两个大省的医院药剂科主任们打交道。
他回忆,在计划经济时代,药品短缺,集团的药品当年在全国是最齐全的。尤其在新特药领域,外省的医院急需从这里拿到新特药。
那时在和医院的交往中,他多少有点“甲方”的感觉。所谓的“做市场”,也只是在药品采购量上谈一谈。他和医院的药剂科主任交往时,双方是一种平等的关系,彼此请客吃饭也是礼尚往来。
90年代末:医药代表收入为王
外部环境在悄然变化。90年代末,各地开办了大量药厂。那时尚无民营医院和社会药房,药品销售的渠道只有公立医院。
公立医院逐渐成为药品销售的甲方,一个中国特有的“医药代表”新群体开始出现——它不同于80年代外国药企进军中国时的医药代表,外企的“医药代表”是行业金领,大多拥有相关专业的高学历,所做的工作极其高大上:向医院介绍药品疗效,为医生举办一些学术会议等。而中国本土药企的医药代表,唯一的目标是通过各种方式让医生给病人开自己代理的药品。
在医药集团转做市场两年后,30岁的李霄业绩突出,年纪轻轻已成为两省的市场负责人。每年团队的任务总是超额完成,一般是两到三千万,他每年的工资加奖金有7-8万元——在90年代末,这个工资比他的公务员父母还高,他很满足。
许多药厂和代理商的药在李霄就职的医药集团配送,李霄和一些代理商也比较熟悉。2000年,在和相熟的几个药厂代理商吃饭时,一个人说:“李霄,你干的累死,一年还不到10万,干脆自己出来做,自己代理一个药也比现在强。”李霄一口回绝:“我们一年做两三千万元的市场,收入只有七八万,一个药的市场最多一百万元,那能赚到什么钱!”话音刚落,席间爆发出哄堂大笑。
李霄觉得奇怪。那场饭局后,他开始仔细研究这个行业的“门道”。让他吃惊的是,自己引以为傲的药品配送环节,是利润最低的一环。原来,配送企业的利润只占药品零售价的4%-6%,而药品代理商的利润(含医生回扣)却高达40%-50%。
他在酒席上看不上的“只有100万元市场的药”,医药代表的纯利润至少可以拿到25%,即代理这种药的医药代表,一年的收入就有25万元,是他总收入的3倍多!
这个信息像一道鸿沟,把他和过去的生活分割开来。
长久以来,充盈在他内心深处的对工作和生活的满足感一下子消失殆尽。国企的工作、对药品质量的专业素养和丰富的人脉关系,这些以往让他感觉良好的因素,开始不能带给他价值感,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放错了位置的棋子。
2001年,李霄辞职。正逢国企改制前夕,他的提前辞职使他损失了16万元的员工离职补偿金。但仅仅一年之后,这笔钱就被赚了回来。
对离开工作多年的企业,他没有遗憾和留恋。唯一棘手的,是说服他固守传统价值观的父母,他们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儿子把好端端的铁饭碗扔掉。
李霄意识到他内心的空白,源于传统价值观和时代产生的巨大错位。而他的父母和前工作单位,自身亦在错位之中,已无力给他指点方向。
新世纪初期:医代与医生的利益共同体
进入市场做医药代表之后,李霄开始重新处理人生经验,以适应体制外的世界。“以前对竞争没有感觉。一出去做药品代理,才发现怎么一个克林霉素就有这么多的生产厂家?”
李霄的第一桶金,就是来自于“这么多厂家都在生产”的阿奇霉素。它是一种常用药,治疗上呼吸道感染和尿道感染,效果不错。走量、进销差价大的药,是药品代理商的首选。
十几家药企生产的阿奇霉素中标,一个医院只能进两家。这时,李霄和各地医院药剂科主任的关系网,派上了用场。
他先在浙江省的一个地级市找到了当地一个厂家,这家药企生产的一盒阿奇霉素的出厂价是4元多,在市里招标采购的中标价格是五十元左右,最终进入医院的售价是中标价格加国家规定的15%药品加成,接近六十元。
他熟悉的医院药剂科主任,帮助他的药进入医院。医院在推荐病人用药时,提一句:“辉瑞的阿奇霉素80多块钱一盒,这里有同样疗效的国产药,还不到60块。”病人自然会选择后者。
当年在浙江一家地市级城市的三甲医院,阿奇霉素一个月的用量是两到三千盒,在15万元的进销差价里,给医生的回扣大约是10%到15%。
李霄回忆,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没有医生要回扣,都是医药代表主动给。“那么高的利润,不给医生又能给谁呢?”
利益,像一个巨大的磁力场,把一个个不同角色的人吸引进来——在国企按部就班生活的李霄,在公立医院的医生,他们原本在各自的圈子内生活,却被一步步被拉进一个利益共同体中。
医药代表的水平参差不齐,衡量他们唯一的标准是拉关系的能力。有的“能量大”的医药代表,能将自己手中代理的药进入医保。李霄回忆,有一款治疗癌症的辅助用药,是中成药,竟然进了南方某经济大省的医保目录。这种药,在肿瘤医院,一个月的销量就有七八百盒。做这款药的药代,赚得盘满钵满,“在医院门口开了两个饭馆”。
2001年开始实行的药品集中招标制度,对医药代表和医院形同虚设。招标价格居高不下,当中既有行政管理部门的左右为难,怕药价一下砍到底,医院完全丧失动力;也有官员受不住诱惑被药企和医药代表拖下水的;更有政策本身的缺陷:2006年发改委将15%的药品加成制度写进了文件,反倒诱使医院选择中标价格高的药品。
暴利时期:与腐败官员的利益共同体
李霄和他的同行,过了几年好日子。
同类产品,每一个品牌只进两家医院,大家都有钱赚,彼此互有默契,没人想要垄断市场,也没人有能力垄断。他们在药品集中招标投标时,甚至会默契地共同谈好一个最低价,成为价格攻守同盟,这种行为,被称为“串标”。
李霄记得在2006年,他代理三种药,头孢替安、克林霉素和舒巴坦头孢派同。那一年的净利润就有近500万,是他过去工资的70倍。当然,他远不是这个行业“最成功的人士”。
最成功的药代,是有门道与某些腐败官员形成利益共同体的药代。
同样在2006年前后,国家药监局大权独揽,药品批文审批一度沦落为可以找关系买。李霄的一些大胆的同行,开始涉入药品生产上游。比如,他们从国家药监局申请了一个“某某拉唑”的肠胃药批文,在湖北省找了一个厂家委托代工。出厂成本只有两元的药,在医院的售价可以高达100元。
尽管“暴富”故事很多,但李霄觉得这钱赚的并不开心。为了将药品进医院,医药代表很多时候要牺牲自己的尊严,有的医药代表甚至要帮医生开车、处理家事。一些之前从不主动开口要回扣的医生,也逐渐被越来越多的医药代表训练地懂了“行情”。“罗红霉素给20%了,你们还给15%”?
那几年,是国家的药价管制政策出台最密集的时刻,但医药代表们却总能从措辞极其严厉的政策文件中,在现实中找到破解之道。
“比如说,有些药被政府砍价,砍到没利润了,就不做了。药企和医药代表们去药监局搞个批文,换一下药品成分,申请新的仿制药,定个高价,再来。”——这是那些年,药企和医药代表们联合某些官员,和政策博弈的套路。
每年,政府相关部门都会采取法律手段,以商业贿赂的名义抓捕一些医生和医药代表。反腐运动,亦轰轰烈烈。但每次风声过去后,以往的模式故态复萌。医生办公室外,醒目的“严禁医药代表入内”的牌子,仿佛只是给群众看的一个摆设,该进去的人,仍在进出;该发生的事,还是在发生。
只要公立医院销售药品的机制不变,只要药品做为利润而不是成本的角色不变,管制都不能起效——这不仅是医药代表的共识,也几乎成为医改专家们的共识。
但2007年之后,李霄明显感觉到日子不好过了。市场的激烈竞争,是比政府的药价管制,杀伤力更大的事情。
市场上同一类型的药品,至少有几十个厂家生产。李霄代理的药品落标率越来越大,即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进了医院,药品之间的竞争依旧激烈。给医生的回扣,由最早期的10%-15%,涨到了25%以上。
数目越来越大的回扣,给实际操作带来了麻烦。他说,在药品代理行业,“洗钱”是关键。药品从出厂到进入医院,有时需要四到五个代理商。有的代理商只赚取差价,最后负责将药品销售到医院的代理商,则需要把钱“洗”出来,以回扣的方式返还给医生。
退出行业:为了被尊重的感觉
对这样的生活,他感到越来越厌烦。
厌烦与不安的感觉,即使在他赚钱最容易的日子里,也不时闪现。他有时会怀念当初在国企时,那种赚钱不多,但有“甲方”感觉的日子。
这种不安全的感觉,普遍存在于他所在的行业。一边是越来越收紧的国家政策,一边是越来越激烈的市场竞争,许多医药代表的心态都是再狠赚最后一笔,然后金盆洗手,移民。很少有人幻想未来。
2012年,李霄卷入了一场历时七个月的法律纠纷中,当调查结束时,该追讨的债务拿不回来,他的财产状况,一夜退回到十年前。
他彻底放弃了原来传统药品代理的生意,一心一意地做起了新特药药房。
李霄一直对新特药“情有独钟”。这和他早期的从业经历有关,他难忘在医药集团时,医院求他留一点新特药的感觉——那种被尊重、被需要的感觉,在根本上,是“新特药”的独特价值带来的。
由于各地医院重视“药占比”的限制,一些动辄上万、非常昂贵的肿瘤药,进不了医院药房。这类药往往有特效,被特定人群所需,而病人又不知从何处购买。早期在医药集团的经历,让李霄认识一些新特药生产厂家,他们大多是外企,允许李霄“开户”,进他们的药。因此,李霄成立了一个专卖新特药的药房。
虽然这类药的利润有限,而且总的药量不大,赚的钱不多。但这个选择,让他心安。
两项新政影响300万医药代表生计
转行七年来,他不时地,还会与以前的医药代表朋友联络,业内的故事也多少知道一些。每次与老朋友见面时,都听到他们将一句话挂在嘴上:“真不知道哪一天这行就做不成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前同行们发现,以往他们总是能找到破解之法的行政管制,在今年,却产生了他们预料不到的阻力。
最直接影响他们的生存的是近两年推出的两个政策。一个是2017年在全国推行的两票制,另一个是今年新成立的国家医保局推行的《4+7药品带量采购》政策。
两票制,即原来一个药品从出厂到患者手中,中间需要多个代理商,每经过一个代理商,就有一张发票。但现在只允许两个环节,一是药厂出厂时的一票,二是配送到医院配送的一票。政策出台的本意,是为了减少药品的流通环节,把药价降下来。
但实际上,因为药品进入医院销售的模式没有改,厂家仍会通过把进货价做高的方式,把流通环节中的费用预留出来。“洗钱”,原本是代理商做的事情,在两票制实施后,转移到药企。这对之前仅以现款现货结账的药企,产生了巨大的压力——一下子“洗”数额巨大的钱,不仅财务处理能力跟不上,而且也面临税务部门合规性检查的质疑。今年,许多代理商提前预支了给医生回扣的费用,却以“发票不合规”等名义压在药厂出不来,一些代理商不堪承受资金压力,一下子垮了,有的就此退出行业。
11月份,新成立的国家医保局主导的“4+7城市带量采购”,这场本质上依旧是行政主导的政策,结果令人吃惊:参与招标的药品中标价平均降幅52%,最高降幅达96%。巨大的降幅,令医药代表们始料未及,如果政策继续执行,这意味着急剧缩小的药品进销差价,很可能未来会把医药代表的利润空间挤掉。
越来越多的前同行开始转型,李霄被一些老朋友认为“有先见之明”。
未来医药代表会走向何方?已过不惑之年的李霄,很难给出一个绝对的判断。他能确定的是,他个人不会再踏入同一条河流。
一个医药代表的一天
忙碌的一天
张磊是一家大型跨国制药公司的医药代表,负责推介一种肿瘤病人化疗期间使用的特种药。
这天早上没到7点,张磊就起床了。8点多,他赶到北京市东城区的一家三甲医院,在外科病房外等候,在医生巡查完病房、上手术台之前的间隙里,与他们说上几句话。“外科的医生每天上午只在这个时段有空,关键医生都在,都能见上。”张磊说,“所以我把每天最重要的事情,都放在这个时段。”
张磊负责的药,本月已经被这个科室处方了十几次。8点10分,张磊找到了科室的一位主治医师,开始询问他对这个药的使用感受和总体评价。“药品信息沟通,是我们工作的主体。”他告诉笔者,询问医生用药感受的过程,其实也是让医生对你的药加深印象的过程。
随后,张磊找到了正在准备手术的科室主任,这位主任已经受邀出席张磊的公司当晚将要举办的学术研讨会。张磊用几句话的功夫,与主任最后敲定了报告主题。
大约8点半,张磊敲开了科室一线医生办公室的门。在10分钟时间里,他记下了这些医生在临床用药过程中的几个疑问,答应下周给出回复;然后,给他们留下了两份公司印刷的用药贴士和医学挂图。离开前,张磊把公司市场部制作的小礼品——印有药品LOGO的即时贴10本、处方笔1盒,放在科室里供医生们取用。
差不多接近9点,张磊上午最忙乱的时候结束了,医生也该上手术台了,他开始“转战”另一个科室。
“内科医生我们也要拜访,但不用像外科那么‘抢时间’。”张磊告诉笔者,因为内科一般没有手术,赶上医生不出门诊、又有兴趣谈的话,可以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聊上很长时间。这次,他给主任带去了一份公司印发的论文汇编和内部医学刊物,顺便与主任聊了40分钟。
快到中午11点,张磊离开病房区,踱到门诊部,等着与快要结束门诊的内科副主任见上一面,给他送去一份肿瘤领域研讨会的邀请函。“因为临近午饭,这段拜访时间一般不会很长,有时候我会邀请医生一起吃饭。”张磊说,大体上看,医生婉拒的情形比较多。
有时,张磊会在午餐时间预约一个“科室会议”。“这时候就是医生吃,我看”。张磊告诉笔者,科室会议一般是把某个科室的医生全部聚在一个小会议室里,召开药品宣讲会,每当此时,张磊会提前一天在医院附近的肯德基或吉野家,预定整个科室的盒饭。当医生用餐的时候,张磊就站在台上,讲解公司在全球批准的一套药品宣传片,通过分析试验数据来介绍药品各方面的特性。
“讲完之后,医生如果有问题也会当场提问。”张磊表示,“这个场合,医药代表是主角。如果说不同代表间的水平有差异,往往就体现在这里。能回答得让医生信服的,说明你的专业素养还可以。”
下午,张磊赶到了另一家医院,把上午的流程“复制”一遍。这期间,他还偶尔帮医生影印文件,去邮局取包裹之类的私事,也归他负责。
到了傍晚5点半,张磊叫了出租车回到了上午的医院,接上主任一起驶往北京国际会议中心。张磊说:“医生其实更看重研讨会的平台作用,因为可以跟同行交流交流,甚至可以在餐桌上叙叙旧。”晚8点散会后,张磊再安排车辆把主任送到家。自己进家门时,指向晚9点的时针,结束了他的一天。
张磊入行不到两年,作为基层医药代表,他每月的工资加福利大概1万余元。每季度还会有几千元到几万元不等的季度奖。年终如果成绩特别突出,可能有出国交流的机会。
“大部分同行不像我这么工作”
张磊的一天,似乎与公众心中低端、暴利、隐秘的医药代表形象相去甚远,张磊自己也坦言:“大部分同行不像我这么工作。”
张磊的朋友刘薇供职于一家大中型国有制药公司。同样是医药代表,她的一天,明显没有张磊那么繁忙。刘薇负责的是一种零售价几十元的肠胃药,性质上属于普药,大多不走病房,而是通过门诊医生开处方销给病人。所以,刘薇每天最忙的有两个时段:医生出门诊前换白大褂的短暂间隙,和医生门诊结束后的半个小时。“医生出诊前,能给你的时间也就5分钟,我们一般是打个照面,有事说事,没事也得混个脸熟。”刘薇告诉笔者。这之后的门诊时间里,她基本上回避,但会在各门诊结束后,从医院电脑上查出每个医生开出的处方量,然后按件计费,一盒药返给医生10元。在刘薇看来,她工作的核心就是打数量战。
张磊的另一个同行小王,在一家中型私营制药企业当代表,负责卖公司生产的一种抗生素。小王在电话里告诉笔者,他的一天中没有“研讨会”这种字眼儿,事实上,他的工作是按月计量的:月初“谈价”,月末打款。医生不同,给的“回扣价”也不同。“遇到有名气、门诊量大的医生,‘处方费’会高一些,遇到给点儿就行的小医生,我也压价。”小王向笔者透露,他也有同事月初就预付几千块现金给医生,月末根据实际销量补差额,“这样更干脆,医生也欢迎。”
张磊说,一些大医院的专家级医生,看重自己在圈内的名节,也不缺钱,会刻意与“回扣型”医药代表保持距离。“他们更看重医药本身的疗效、厂家的声誉和医药代表的专业素养。”张磊说,如果他们觉得代表讲得“有水平、有说服力”,就会愿意向病人推荐你的药。
有的医生回避露骨的金钱交易,但希望提高自己在圈内外的名声。“这个时候,学术会议或者专家讲座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说。
“还有的医药代表善于投其所好,或者单纯地人缘好,能和医生相处得很愉快,那么医生在开处方的时候,自然会优先照顾朋友。”在业内,这被认为是“医药代表的最高境界”。
“很多药的生产成本很低,但是到了病人手里,‘身价’往往几倍甚至几十倍地涨。”张磊告诉笔者,其中除去中间环节的利润外,“进院费”和“处方费”的贡献也不少,不同领域的药回扣率差别很大。“低的能占零售价的3%~5%,高的一般有20%~30%。”他说,“我认识一个做了5年代表的人,她目前见过的最高回扣率,能达到零售价的40%。”
据张磊了解,在开处方过程中,“既非天使也非恶魔”的医生,还是占了绝大多数。在考虑病人病情、意愿和支付能力的基础上,再把物质利益、名声和交情,作为“加分因子”。“一点儿都不平衡良心和利益,单纯只认钱的医生也有,不过但凡在正规一点的医院里,其实都不多见。”
药品信息沟通员
张磊、刘薇和小王的一天,提示了医药代表这个行业不仅“水很深”,而且“水质”各异。张磊用“泥沙俱下”来形容他眼中的行业生态。
张磊告诉笔者,在他认识的同行中,从跨国制药巨头到县城小药厂,既有医学博士,也有初中毕业生。推广手段也差异显著,有承诺遵守RDPAC(中国外商投资企业协会药品研制和开发行业委员会)制订的《药品推广行为准则》,保证不触犯“不能向医生提供任何形式的现金,请医生吃饭必须依附于医学推广,每人每餐不能超过300元,如果在法定节假日给医生送少量风俗礼品,每件不能超过200元”等自律红线的“保守派”,也有90%的工作是陪医生吃饭、唱歌、给医生打款的“豪放派”。
但是,医药代表至今没被列入《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职业身份还属于“黑户”。中国医药企业管理协会和RDPAC都表示,这个数字保守估计也有100万。而像张磊这样,公司属于RDPAC成员,需要接受协会的“医药代表资格认证”培训、取得《专业培训证书》的代表,据RDPAC提供的数据,截止2010年底,全国只有2.7万余人。
其实,医药代表这个职业在国外已有40多年历史,总体来说是一份高尚而体面的职业。中国医师协会副会长蔡忠军曾形象地比喻说:“医生是战士,药品是武器,医药代表就是解释、说明、宣传、推广甚至协助你使用武器的人。”
张磊对这个比喻很有认同感,他认为医药代表给医生介绍“武器”,不仅正当,而且对病人非常重要。医生很忙,特别是上了一定岁数的医生,没有时间深入了解每一款新上市的药,特别是在肿瘤、心血管等领域。一种在国际范围内被普遍证明“疗效更好”的新药,如果医生本人都不知道,那么病人就几乎没有用它的可能。
张磊有时会怀念公司前辈口中“过去的好日子”。他告诉笔者,上世纪90年代,全公司在中国的医药代表不足20人,在各自领域里都称得上“半个专家”,很受医生的尊重。“可现在,药品信息沟通员的角色似乎被营销公关取代了。”
(文中医药代表均使用化名)
记录医药代表的每一天
第一周(8.17-8.21)
毕业后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就要开始了,虽然在毕业前发誓说毕业后不会找医药代表的工作,但是事与愿违,乖乖地回归本行。
根据老板的要求,我提前了半小时到达了医院的咖啡厅。虽然我从小在这个城市长大,这个医院也是第一人民医院,但是我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当然了,我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