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这样一对儿妯娌……
王大妈和王二婶儿是妯娌俩。
王大妈是嫂子,王二婶儿是弟媳妇。
他们都是农村妇女。
王大妈高个儿,人挺老实,每天说的话都是有数的几句,而且,慢声细语,连走路都是不慌不忙。
王二婶儿,个子不太高,胖圆脸儿,一双眼睛,透着精明。人机灵,嘴巴甜,薄嘴唇儿,嗓门儿亮。腿脚快当,走路时一阵风,脚落地时,总要往后顿一下,乡里人叫“倒踏脚”。
王大妈住后院,王二婶儿住前院儿。中间一条东西大路把两家隔开。也可以说,一家住路南,一家住路北。
妯娌俩性情不同,为人处世也不同。一个老实厚道,一个爱占小便宜。不过,相处几十年,直到多年前双方下世,从没有红过脸,吵过嘴。
不过,知道的,都认为王大妈既幸福,又有点不幸。
说幸福,是她嫁到王家以后,生了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儿女双全。两个儿子结婚一年后,又各生一男一女。
不幸的是,王大妈在婆婆面前不吃香。
婆婆总嫌她“肉”,说是扎上三锥子也不会哼一声。
这人也是,看谁不顺眼,对方即使有点儿红眼圈儿,也会说人家烂到了腚沟子;要是喜欢谁,那人放个屁,也会说香得头晕。
真难忘,当年王二婶过门后,婆婆开始分家。婆婆家的老宅基多,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除了现在住着的,其他闲着的宅基地几乎占了半个村子,而且都是位置很好的地方。
可是,分家的时候,老大家,即王大妈家,仅仅给保留了结婚时的一处小院儿,其他闲散的宅基地,还有上面几百棵早已成材的槐树榆树枣树和杨树,一股脑儿全给了老二家。
这一来,把个王大妈弄成了气蛤蟆,但又只能忍气吞声。
与婆婆当面锣、对面鼓地去理论,她抹不开脸皮:让老少爷们看笑话,落个不贤惠的坏名声;尤其是从当姑娘时,就没跟谁红过脸,吵过嘴。
对婆婆的所作所为,村里好多人看不上,不少人当面责备老太太,说她偏心偏到不盖眼皮儿的地步,都是自己生养的儿子,不应该厚这个,薄那个,兴一家,灭一家,很应该一碗水端平,这个家才能和睦。
老太太自以为是,听不进劝说,她把眼一瞪,说:“俺家的事儿,你们不是瞎操心么?”
当爹妈的不吃香,生养的儿女也不讨人喜欢。
前头的王二婶有个傻不拉几的丫头,八九岁了,大小便还不会解裤子方便,从早到晚,鼻孔里那两条黄鼻涕总是跑出来看风景,随即又被小主人吸进去。
当奶奶的却把她看成娇宝宝,一天到晚牵着她的一只小手走路,不敢松手,因为怕她随时会捡起地上的羊屎蛋儿填到嘴里。
后院儿王大妈六岁的女儿玉兰也想跟着奶奶一起玩,可是,奶奶总会扭过头来,拉下脸来,没好气地说:“去去去,离我远点儿,一个个都是赔钱货!”说着扬起一只手做出要打的动作。小玉兰一边往后退,一边跟奶奶理论,说她偏心眼儿。
有一次,傻丫头在筐里(摇篮)睡着了,奶奶去解手,小玉兰跑过去,把个傻丫头没头没脸地又抓又挠了一顿,脸上给挖出来几条血道道儿。
奶奶听到傻丫头哭叫,提留着裤子从厕所里跑出来,一边骂一边举着拄棍子追赶。
小玉兰吓坏了,慌不择路,一下子叽里咕噜跌进院子西边的枯水沟里,待奶奶骂着远去,小玉兰开始往外爬,无奈人小力气弱,加上沟深坡陡,一连几次,爬到半坡上就又滑落下去,最后累得筋疲力尽,灰头土脑地躺在沟底睡着了。
王大妈从地里回来,找遍了村子,最后才在沟底上发现了小玉兰,当妈的一边流眼泪,一边抱着孩子去找婆婆说理。结果是,老太太就是不认错。
分家后,老太太一直到死,一直吃住在老二家。逢年过节,亲戚们来看望老太太,不管拿来多少礼品,后院儿老大家哪怕一粒糖果,也别想得到。
有时候,丈夫让王大妈嘟囔急了,就会来一句:“我是野外捡来的,从小没有亲娘!”
老太太去世时,老二正在关东当盲流,接到家里的电报,回了一句话:“不脱身,回不去(电报)。”
谁也不曾想到这位最受老母亲宠爱的老二,老太太到死也没有见上他一面,养老送终,全是老大家两口子一手操办。
当婆婆的不喜欢老大家,是老大家不孝顺吗?
大儿子逢年过节,赶集上店,回来时,烧饼,肉盒,麻花,总要买好多,他全送给前院的老太太,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馋得直流口水,当爹的连一口也不给孩子吃!王大妈不止一回说老头子心肠狠!
每到大年三十,玉兰爹总是坐立不安,出出进进地像有什么心事。
在全家人忙着包饺子、贴对联的时候,老头子装着去大门外厕所里解手,瞅人不注意,便急急忙忙跑到前院老二家,从怀里赶紧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带岁钱”(学名压岁钱),分给王二婶家的几个孩子们,然后,匆匆离去。遛着墙根儿,重又回到厕所里,再装着系裤带出来。
后来,老头子这套把戏终于引起玉兰妈的多心,以后,每到年三十,玉兰妈就暗中嘱咐玉兰,盯着老爹。这才揭开了玉兰爹暗中讨好老二一家人的秘密。
玉兰妈说老头子胳膊肘子往外拐,自己的孩子连一分钱的带岁钱也得不到他叔和婶子的,你倒一回又一回地往外撒钱,你是傻,还是头叫驴踢了?
老头子说,钱不多,每个小孩儿五毛钱。
玉兰娘说,哎吆吆 ,你还想把家业都给了人家?你那么行好,人家把你当人待了没有?
王大妈真的像婆婆嫌弃的那样“肉”,笨手笨脚,拙嘴笨腮,这也不行,那也不中么?
王大妈待人接物,别看面相老实,心里却灵秀。纺线织布,做针线活儿,调剂伙食,都拿得起,放得下,只是动作慢些。
就拿做窝窝头儿来说,家家户户,一年到头儿,一日三餐,主粮全是地瓜干儿、窝窝头儿。
那窝窝头蒸熟后又黑又黏,吃起来,筋道十足,人送外号“塑料馍”。
王大妈家外门口就是饭场,每到吃饭的时候,附近的邻居(多是男人)常把饭菜端出来吃,大家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儿,有靠墙蹲着的,有坐在半截砖上的,有脱下一只鞋子坐在上面的。
这一阵子,大家等于把各自的饭菜全都端出来亮相:主食几乎是清一色的煮地瓜和黑不溜秋的窝窝头。
这里面,唯独王大妈家的窝窝头与众不同,不但形状好看,而且颜色黄黄的,黑色不那么浓,仿佛掺了不少白面似的,暄腾软和。
许多人看看自己吃的窝头,比比王大妈做的窝头,让人眼热又嘴馋。
后来,才知道,王大妈有时回娘家,会用毛巾包来一些碱土。娘家那边儿盐碱地多,王大妈回来的时候,半路上从哪盐碱地里捧些碱土用毛巾包回来。
回到家里,放入小碗儿里或者瓦盆里,加上清水,搅一搅。
第二天,那碱土沉淀下去,上面是一层淡黄色的碱水。
王大妈便把这淡黄色的碱水滤出,每到做窝窝头的时候,放进去一些。你说神奇不神奇?做熟的窝窝头,不再那么黑不溜秋,而且很松软,口感也好很多。
当年钱少,买不来食用碱面儿或者苏打粉做窝窝头,更没有白面起酵子。
王大妈的这一小小的妙招,提高了窝窝头的色相和口感。
王大妈人老实,少言语,从这件小事上看,她并不是一个笨拙的人。
农村不像城里住小区的,大家住楼房,即使对门儿的邻居,也很少互相求借。一个东户,一个西户,即使相处了很长时间,也不知对方姓甚名谁,老家在哪里,干什么行当,见面儿几乎不搭话,各走各的路。
而在农村,同村的邻居,生活上,种地上,如果一时短缺了东西,时常向邻居求借,甚至向邻居家借面粉:做饭时瓜干面不够了,就拿上瓢子向邻居家去借。
王二婶儿就曾多次向后院儿的嫂子家借过瓜干面。每次都是王二婶儿手拿瓢子(葫芦熟了,一分为二,挖出“内脏”,用来舀水、挖面或粮食),来后院儿嫂子这里借面。
“嫂子,你看我,又来给你添麻烦了。该做饭啦,面不够了,借给一瓢,很快就还。”
“拿来吧。”嫂子平静地说。接过瓢子,进了里间屋。在面缸里挖了满满一瓢面,接着,一手端着瓢子把儿,一手使劲儿去按,按几下之后,又捧起面来往里装,然后又按。按了几下,就又捧,又装,又按,直到瓢子里的面突出来,冒出一座小“山头儿”才停下来,最后再用两手捧着“山头儿”使劲儿往一起挤压,这才把实实在在沉甸甸的一大瓢瓜干面端了出来。
王二婶接过瓜干面,脸上乐开了花:“哎呦呦,我的嫂子呀,你真够实在的,给这么多,你做饭还够用吗?”
嫂子依旧平静地说:“拿去吧。”
过了两天,王二婶家推磨,没忘了还面。王二婶儿仍用那只大瓢,先是从面缸里挖满瓢,并没有按压,接着两手捧起面来继续往瓢子里放,直到冒尖,然后这才用两只手轻轻地,轻轻地,把冒尖部分的面,捂了捂,显出几根手指印儿来,真像按过的痕迹。
王二婶端着满满“冒尖儿”的一瓢面,双手捧着,脚不点地地倒踏着往后院儿的嫂子那里送。
刚进外门儿,她就喊起来:“嫂子呀,耽误你家用面了吧?快接过去吧,俺也推磨啦,有面啦,还你来啦!”
嫂子迎出屋来,淡淡地说:“不用还啦。”
王大妈原以为满满冒尖儿的一瓢面会挺沉的,双手用力去接,谁知,虚晃了一下,并没那么沉,比上次借给弟媳妇的那瓢面分量轻多了。
当她往面缸里倒的时候,才发现,那面虽然也冒尖儿,但是,内部虚虚松松的,如同海绵。
如果用秤称一称,起码要少一半。
嫂子没说什么,轻轻地“唉”了一声,脸上也没表现出不高兴来。
她把瓢子还给弟媳妇,王二婶接过瓢子,连声说:“嫂子哇,你忙吧,我也该回去做饭了。”
王大妈没说什么,也没往外送人,接着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王二婶儿倒踏着两只脚走了。
王大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王二婶心眼儿活泛嘴巴甜,确实很讨人喜欢,你想,她在婆婆面前能不吃香么?
王家门里有一个老姑娘,每年春节都要带着儿子们来走亲戚。
这老姑娘一帮人带着礼品,按理说,应该先去后院的哥嫂家,略坐一坐,再顺便去前院儿老二家看一看。
可是,这位老姑娘却让人奇怪:每次来,总是先去老二家(老太太“在”的时候是这样,老太太“走”了以后,多年来还是这样),待上许多工夫,看看快晌午了(午饭时间),这才带上儿女们去后院哥嫂那里(那礼品大部分留在了前院儿,小部分被带到了王大妈家)。
老姑娘说:“到后院儿她大舅大妗子那里看看去。”
王二婶忙说“是啊是啊,该去的。既然来了,没有不去的理儿,老姐姐就是想得周到。”
老姑娘说着起身,迈步,出门儿,绕到房后,穿过大路,来到后院的哥嫂家。
老二家送到大门口,说:“姐呀,你们去吧,我不陪着去了。我得准备饭去,你们别忘了回来吃饭。”
王二婶返回,来到院子里,转悠来,转悠去,摸摸这儿,动动那儿,似乎把做饭的事儿忘了。
待了一阵子,她腿脚快当地来到哥嫂家的后院儿,还没进外门儿就喊:“姐呀,饭做好啦,吃饭去吧。好多年没吃俺的饭了,今年可得吃俺一顿。”
老姑娘说:“行行,你们两家谁管饭都一样。”
王二婶儿落座,屁股还没暖热板凳,又起身要走,说:“姐呀,别忘了去吃饭。我先走了。”
王大妈慢声细语地说:“在这儿吃也行。”
王二婶回到家,仍没有动手做饭。不一会儿,又来到后院,一进大门儿就喊:“姐呀,饭做好啦,你到底是在哥嫂家吃啊,还是去俺家?”
话刚落音,只见嫂子和儿媳妇正从厨房里走出来,每人端着冒尖儿的两大盘菜,正往堂屋里送。
王大妈没说话,王大妈的儿媳妇跟婆婆一样老实,慢声慢语地说:“就在这儿吃吧。”
王二婶双手一拍膝盖:“看看,看看,那边我也做好了。你这当姐姐的,就是不给面子,害得我白忙活一场。明年吧。明年再来可得吃俺的饭。”
老姑娘笑着说“行行。”
王大妈不冷不热地对王二婶说:“要不,把你炒的菜送两样来,让他姑在这儿吃就行了。”
王二婶儿心里“咯噔”一声,脸上一红。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阴晴变化。
老姑娘连忙说:“别送,别送,你回去吧。我们就在这儿吃了。”
事后,王大妈也曾向老伴儿发牢骚:她二婶儿八月十五是这样,年下也是这样,收了礼不管饭,光凭一张好嘴巴子。
老头子“唉”了一声,说:“她就是这么个人,别跟他一样(一般见识)。”
“要跟她一样(一般见识),他大姑就得饿着肚子回家。”停了一下,王大妈忍不住又说。
老头子说:“她少管一顿饭,也发不了家,咱多管一顿饭,也穷不了。”
王大妈说:“我也这么想。我只是想,他姑也心安?来了,总是先到老二家去,把礼放下,再跑这边儿啃咱。”
这一年刚进正月,有下乡办裁缝培训班的,附近村里不少姑娘报名学裁剪。王大妈的二女儿玉兰,也参加了培训班。
培训班设在相邻的东庄上。学员食宿自理,学期一个月。
老姑娘的闺女兰花听说后,大老远的也跑来报名。她离家七、八里路,往返食宿很不方便。她对娘说:“我去大舅家吃住。”
娘说:“只是,这大年下去了,添麻烦,不好吧?”
兰花不以为然,说:“反正不是去别家。自己舅家,没啥。”
于是,兰花被褥不用带,晚上能跟大舅家的二表妹玉兰抵足而眠;口粮也不用带,自有大舅家免费提供。连剪子、尺子这些学裁剪必不可缺少的工具也不用带。
兰花肩膀头上扛嘴,一身轻松地来到大舅家落脚。一日三餐,全在大舅家吃,饭后,碗筷一撂,拍拍屁股,拔腿就往培训班赶。一点儿也没有后顾之忧。
二舅妈王二婶儿见兰花也来学裁剪,心里很不安,很担心她到自己家里吃住。
后来见兰花去了后院哥嫂家,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过,面子还是得要的。她有时见到兰花,说:“兰花呐,去俺家吃几天饭吧。”
“不啦,二妗子。我还是去大舅家吧。”
二舅妈也不勉强。她实在担心自己来个虚招呼,兰花来个热粘(zhan)皮儿,兰花真的去了自己家,可就添了大麻烦:眼下年头到年尾,吃的是窝窝头就咸菜。谁家过年也没准备多少年货。这外甥女儿,真去了自己家,那点儿年货,羊肉汤,丸子,就会下的更快。大年下,又不能一日三餐地煮地瓜吃窝窝头,毕竟还没过十五,更没出正月。兰花毕竟是客人,不管多作难,也得当客人待承。
王二婶这样向她打打招呼,兰花不来自己家吃住更好,既没了麻烦,又要了面子,更重要的,不至于因为多一口人儿,把那点儿不多的年货很快糟蹋光。
这一来,可苦了后边儿的哥嫂家。尤其是王大妈,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整个正月,被兰华折腾得背后直叹气,暗中直摇头。
你想,生产队刚刚解散,日子仍然不好过。庄稼人过年,做几十个白面馒头,合上两个碗(猪肉),煮上一盆羊肉汤,另外就是多炸些杂面丸子。做饭时,锅里煮上白菜,多放些丸子,再加上半碗原汤的羊肉汤,这就是全家人过年期间的饭食。
那点儿年货,从不敢大吃二喝,还要留着招待客人,走亲戚还要带点儿做礼品(馒头)。
自己一家人饭菜好点儿孬点儿都过得去,这外甥女儿兰花老大不小了,来到这里,不仅仅是多了一张嘴,关键是她的身份——客人。
这一天三顿饭,将就不得,得想着法子调剂。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王大妈实在难以做到一日三餐荤素搭配,白面馒头满足供应。还没出正月,就吃煮红芋,啃窝窝头,哪能行呢?这是王大妈于心不甘、于心不忍而又无可奈何的。
这兰花是个泼辣姑娘,来到大舅家,一点儿不怯生,该吃,吃;该喝,喝。而且饭量又挺大,碗里的丸子不够吃,她会大方地去挂在梁头上的竹篮里,大把大把地抓来丸子往碗里放,香甜地狼吞虎咽。吃的人心惊肉跳,照此下去,不待正月过完,年货将全部告罄。一家人,包括这位兰花,就只能靠煮地瓜、窝窝头来充饥。
王大妈只能背后埋怨自己的女儿玉兰,说:“龟孙妮子,学裁剪,学裁剪,把她引过来,又吃又住,三天两天还好说,待起来就是一个多月。一点儿年货,眼看着给吃净吞光。我和你爹顿顿舍不得多吃一口,都得把好点儿的省下来,让她吃。”
说到这儿,把话题一转,又数落起老二家来,说:“说人话不干人事儿的东西,也不把兰花拉到她家吃几顿,让我也喘口气。”
正说着,话题又转到兰花身上:“没颜色的孬孙,不长人心眼子的小妮子,你空着两只手,肩膀头子上扛嘴来这儿,吃喝拉撒睡全得照管,也不想着去你二舅家吃几天饭去,下班回来就知道一头往这里扎。”
女儿玉兰的心情也和老妈一样,说:“我也挺心烦,事到如今,可有啥法子,学裁剪,我也没去请她过来,她听说了,就来了。她一来,就一头栽到咱家里,又不能撵,又不能说难听的,又不能掉脸子,真是难事。她一点儿也不自觉,从不为别人想想,真烦人!还有前院儿俺二婶儿,好听的话比谁都会说,就是不干实事,她要是真想管兰花饭,兰花不去,她把年货送过来一些也行呀,就说:年货准备的不宽绰,兰花不去俺那里吃饭,我把东西送过来一点儿,做饭的时候凑上,让她在你家吃吧。可见她见了兰花让吃饭是虚情假意!我看,俺那婶子,打死也不会这样做。她是从来不干吃亏的事儿的。她巴不得兰花在咱家吃住一辈子!”
后来,兰花妈问女儿:“为啥一个正月都在大舅家吃住?怎么不去你二舅家也待几天?”
兰花说:“你们不是不知道,二妗子光是好嘴巴子,只会说好听的,人不实在。以前跟着你去走亲戚,也吃过她家的饭。你忘了没有,不等吃饱,饭菜就没有了。”
兰花学裁剪一个月,在大舅家吃住了一个月。王大妈一家人忍气吞声,强作笑脸地支应了一个月。
农村人很相信因果报应,认为,如果一个人,在今生占便宜太多,到头来,占的这个便宜会以另外的方式偿还出去。
你瞧,王二婶的两个儿子先后结婚,大儿媳妇过门后,一连九年不开怀儿;二儿媳妇嫁过来,一连五年不生育。
在农村,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可是一件大事,不生育是一大缺陷。人们常常会认为,公公婆婆没有积德行善,才断子绝孙。
于是,为了两个儿媳妇能早早生下儿女来,不至于断了后,绝了户,王二婶和丈夫出资,让两个儿子带上媳妇,去大医院,跑小医院,拜神汉,求巫婆,寻野药,找偏方,几乎弄得倾家荡产,两个儿媳妇这才怀孕生子。
邻居们说:“这王二婶一辈子爱占便宜,这一回,把占的便宜全都倒了出去。”
后来,因为婆媳不和,王二婶天天憋着忍着一肚子气。不久,得了“倒食”(食道癌),到后来,连喝水都要哕(yue,吐),打针吃药又花了不少钱。
王大妈说:“她二婶儿一辈子爱沾光、吃独食,这回要全都吐出来啦。”
世间究竟有无因果报应,很难说有,也很难说无。人们常常把前因和后果,或者把后果和前因联系起来解释,倒也让人半信半疑,甚至信而不疑。这是偶然还是必然?
冥冥之中是否真有神力在掌握人的吉凶祸福?
事情的发展和结局往往告诉世人:小人不会永远得志,好人也不会永远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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