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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九岁那一年,我爸妈开始闹离婚。
是正儿八经的闹,鸡飞狗跳的闹。
最开始还只是两个人的单打独斗,后来很快发展成了两个家庭的群体斗殴。
我奶和我姥叉腰对骂,像是积了几辈子的仇怨,连双方的祖宗十八代都被扒了个底朝天。
楼下围了很多碎嘴子,她们半玩笑半认真地问我,你爸和你妈要离婚了,你打算跟着谁呀?
跟着谁?当然是我妈。
我妈是老师,在镇上教数学,性格好人又漂亮,有这样的一个妈,无形中提升了我在小伙伴们当中的地位。
我妈是我的骄傲,是我年少时的信仰。
而我爸,虽然电视和报纸各处都夸他是难得的民营企业家,但在我心里,我对这个每次回来都夹着公文包、头上打着摩丝的严肃的男人,毫无亲近之感。
可他偏偏要和我妈抢我。
碎嘴子们又在说了,她们用几乎笃定的口吻相互传达着一个信息:我最后肯定会跟我爸,哪有儿子不留给男方的道理?
那些日子我担惊受怕极了,怕我妈抢不过我爸,怕得晚上经常噩梦连连。
我在一个半夜里梦魇醒来,听到微亮的客厅里我妈和我姥在说话。
“你闹不过他,再这么下去,工作不要了?前程不要了?人总要往前看,没了小亮,你以后还有其他孩子。”
“姓江的根本就不是人,你指望离婚后他能对小亮好?小亮跟着他这辈子就毁了,我宁肯拼着一身剐,也要把小亮抢过来。”
枕着这句话,下半夜我睡得格外安宁。
2
然而没想到的是,一周后,我妈食言了。
她甚至都没有当面和我告别,只留下一封信,让我好好学习。
我看着空无一物的我妈的卧室,对着我爸怒吼。
他一脚把我放倒,手指夹着几页纸,在我面前抖得哗哗作响:
“是你妈不要你了,老子损失了二十万换来了你,你不是认得字吗?你自己看啊。”
我真捡起了那几页纸,用我有限的识字量从头看到尾。
确实是我妈的字,确实。
“二十万”
“自愿放弃儿子江小亮的抚养权。”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绝望。
闹离婚妻子坚决带走儿子,签字时却为20万,自愿放弃抚养权
3
我就这样跟了我爸,开始了没妈的生活。
最开始的那些日子,我几乎每晚都哭着醒来,在黑暗里一遍遍地喊着妈妈。
我不信我妈真的会丢下我,她平时把我照顾得那么好,还有她说过的那些话,她怎么可能会丢下我呢。
于是我在半夜里轻手轻脚的出门,沿着记忆中公交车的路线,一路摸索到姥姥家,我在漆黑的门口一遍遍的敲门呐喊,门内的人却无动于衷。
我的哭闹惊醒了邻居,他们纷纷披着衣服出来看,我才知道,我姥姥他们前几天已经搬走了。
警察带回了我。
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我爸还睡眼迷糊。
扰了他的清梦,再加上警察上门让他觉得丢脸,他随手操起我书桌上的课本,照着我劈头盖脸地砸。
“你姓江,死也死在我们江家。”
没有妈的孩子真可怜啊,亲人不爱,还要被别人欺负。
我变坏是从一板砖开始的。
那个平时总和我一起上下学、据说能背得下整本的道德经的男孩,在一次下棋时悔棋不成,恼羞成怒地骂我有娘生没娘养。
他的嘴巴像是被按了循环器,他把楼下那些碎嘴子们说过的话一遍遍地嚷给我听,不过我并没有让他说太久,我从花圃的院墙上抠下一块板砖,成功的让他闭了嘴。
代价是,我爸踢断了我两根肋骨。
这个从和我妈离婚后就对我放养的男人,他当着对方家长的面,骂我没教养,和我那个该死的妈一样,专干些让他丢脸的事。
呵,没教养?
生而不养,反倒怪我没教养?
那我就没教养给你看好了。
少年的叛逆来得迅猛又突然。
我在我爸的骂声里沉默着吐掉满口的血水,决定自暴自弃。
爱面子是吗?那我就给你毁了它。
与小混混们为伍,顶着一头杀马特,穿着奇装异服,翘课蹲守在小学门口挑选欺凌对象。
每欺负完一个孩子,我都会蹲在他面前,告诉他,我爸爸是江建军,江建军知道吧?开厂子的,上过电视和报纸那个。
在我的一己之力下,我爸成功的成为了那些碎嘴子的谈资,她们纷纷议论,镇上大名鼎鼎的老板江建军,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
我爸恼羞成怒,我们的关系更加剑拔弩张。
我也因此给自己招来了祸事。
这是后话。
4
再次回到我妈身边已经是四年后了。
四年后的我13岁,正读初二,“坏学生”、“小混混”是我显著的标签。
在变坏这条道上,我已经越走越远,无法回头了。
每个人都讨厌我,后妈更甚。
她其实已经是我的第二个后妈了。
我妈没离婚前,她勉强算得上是小四,我妈离婚后,她以雷霆之势干翻了小三牢牢爬上了正主的位置,并一举给我爸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是个狠人,尤其对我。
她看不我顺眼已经很久了,我曾无数次听到过她对我爸抱怨,说我臭名昭著,连累她和她一双儿女在外面受人白眼。
在她和我爸结婚后的第三年,我初二那年的暑假,她在我爸的默许下,将我送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
在那里我见识了许多和我一样被大人以“不听话”的名义送来接受改造的同龄人。
大约是受了后妈的嘱托,那些人对我格外关照,他们还安排了学员监视我,不允许我和别人有任何的交流。
那些日子,不能回首。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里面住了多久,这里没有钟表,更没有日历,最开始我还会根据窗外的光线交替来数日子,可渐渐地,我脑子就变得不那么灵光了。
所以当有那么一天,我妈的身影逆光出现在宿舍门口时,我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拖着疲软的身子,挣扎着爬下床,像无数次在梦里一样,呜咽着扑到她的怀里。
温热真实的触感让我一滞。
而随后奶奶的哭嚎将我拉回了现实。
“天杀的,好好一个人给折磨的不人不鬼,我要告你们!”
不...是...梦?
我一下子从我妈的怀里弹跳开来,目光清冷。
梦里多渴望,现实就有多逃避。
亲情,尊严,我什么都没了,但我还有倔强。
可这种倔强在翻江倒海的亲情面前,也仅仅维持了几秒而已。
在我妈的第一滴泪滴在我脖颈的那一刻,我内心积攒了四年的委屈化作泪水喷薄而出。
我一边咆哮一边大力的摇晃着我妈,她瘦弱的小身板几乎要被我摇晃的散架。
我撕心裂肺,一遍遍地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我喊得喉咙咸湿,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妈也跟着呜咽,她捧着我的脸,胡乱揉搓着我的头发,一个劲地跟我道歉:“对不起啊亮,对不起,是妈妈来晚了。”
5
时隔四年,我妈终于要回了我的抚养权。
没费吹灰之力。
他们两个的谈判是在酒店的套房进行的,而我,隔着一道薄薄的墙,全程倾听了一切。
原来我妈一直都没有放弃我,从四年前一直到现在。
那二十万,那份自愿放弃我抚养权的声明,全是因为当时我姥姥姥爷出事了。
罪魁祸首,就是我爸。
当年的那场离婚大战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确实是我爸始料未及的,他眼见着再闹下去必然会影响到他的名声,于是开始琢磨下三滥的手段。
我妈是独生女,除了我,就只剩下姥姥姥爷了。
所以我爸雇了几个社会上的二流子们,混进我姥姥的小区,企图通过对两位老人恐吓施压,让我妈尽快消停下来。
没想到那些人为了拿赏钱操之过急,在一个傍晚躲在黑漆漆的楼道里,直接将吃过晚饭准备出来散步回来的姥姥吓得从楼梯滚落,一旁的姥爷下意识伸手去捞,也跟着跌了下去。
两个将近六十岁的老人,一个颅内出血进了重症监护室需要转院,一个全身骨折急需手术。
我妈分身无术,既要请护工,又要筹集医药费,这才给了我爸谈判的机会。
我爸的条件是,一次性给我妈20万,让我妈放弃我的抚养权,并且没他的同意不许私下探视。
我妈最开始是拒绝的,她专门请了律师,想追究我爸的故意伤人罪,但是到了取证环节,别说证明那几个人是受我爸指使了,就连那几个“人”,也早就逃之夭夭。
没证据,加上我爸当时的社会关系,我妈最终不得不妥协。
她耗不起,只能拿了我爸的钱,暂时委屈了我。
离了婚的我爸原形毕露,他觉得自己一个堂堂知名企业家,被我妈搞得实在太狼狈,睚眦必报的他,花钱买通了学校,将我妈从学校开除,使我妈很长一段时间无学校接收,只好在姥姥姥爷康复后去了临县发展。
不得不说,风水轮流转。
去了临县的我妈因祸得福,在培训机构任教,四年下来,她已经是那个地区的负责人了。
而我爸,因为没了我妈的管束,这些年他毫无顾忌的释放了自己作为一个成功男士的天性,整天拈花惹草,口风日下,事业也被人抢了先,早就没了当年的风采。
这下主动权落在我妈手里了。
我妈对我爸控诉的第一条就是他随意剥夺我妈对我的探视权。
原来这些年我妈并不是我认为的不来看我,相反她来过无数次,有时候去学校,有时候去小区,但是这两个地方不论哪里,都被我爸提前打好了招呼,所以学校和物业不敢让我妈和我私下见面,毕竟我爸才是我的第一监护人。
我妈去一次,我爸就驱赶她一次,我妈只能隔着老远看我一眼,而我对此丝毫不觉。
次数多了,我妈也学会了审时度势,再加上事业处于上升期,她决定先隐忍下来。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陌生的电话,电话里奶奶告诉她,我可能要出事了,她才急匆匆的赶过来。
6
我妈和我爸有一段对话是这样的。
“你最好答应,不然法庭见。”
“答应,我当然答应,只要钱到位,我巴不得你把他带走。你也不瞧瞧他现在是个什么德行,他连我小儿子一个脚指头都不...”
“啪”,巴掌的声响。
“你还是个人吗?你不好好教育他,还放任他学坏,把他送到那种地方,你连狗都不如。”
“他活该啊,谁让他是你儿子,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非要和你抢吗?老子就是为了让你不好过!老子要让你知道,离了我,你玩不转!”
在门内打斗声响起来的时候,我破门而入。
我没动手,他毕竟是我爸,我不能在我妈面前失态,但我要保护我妈。
所以我只是使出全力紧紧的禁锢住了我爸的胳膊,让他打不到我妈,顺便方便我妈将巴掌一下一下精准的落在那张可恶的脸上。
奶奶冲过来,将我妈和我拉开。
我妈用了很长的时间平复心情,一句话没说,拉着我要走。
奶奶双手合十,对着我妈不住的作揖,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妈心知肚明:“放心,无论如何,这次也算是您救了小亮,我相信您是真心对小亮好的,以后想孩子了,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把孩子带过去。”
我奶奶的眼框眼见着就红了。
直到坐上我妈的车离开这个我生活了十三年的城市,我才知道,原来我妈突然出现,全是我奶的功劳。
我奶说她这一个月以来右眼皮总是莫名其妙的跳,跳的她心慌,她尝试着给我爸打电话找我,我爸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不是说我去夏令营了,就是说我参加培训班了,我奶觉得不对劲,拉着表姐急吼吼的去看我,才发现了我不在家的事实。
我奶撒泼打诨最后以报警做要挟,才从我爸的嘴里问出了我的下落,我表姐将那个机构的名字在网上一搜,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可我爸和后妈却一口咬定那个机构是正规的,所有的坏孩子送进去再出来都变得很乖很听话。
我奶只好找到我妈以前任教的学校,多方打听才联络上了我妈,将我解救出来。
7
我被我妈接了回去,我终于终于,又和我妈生活在一起了。
我妈的家真大,和我爸的不相上下。
我妈的家里不止有我妈,还有刘叔和一个陌生的女孩。
那女孩也对着我妈喊“妈妈”。
原来我妈已经再婚一年了,女孩是刘叔带来的,和我同岁,叫琪琪。
他们看看起来挺和善。
在我妈接我回来的那天,他们早早就备好了一桌子饭菜,刘叔还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
他说:“好小伙,欢迎你回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那个叫琪琪的女孩,则亲热的挽着我妈的胳膊:“妈妈,这就是你天天想念的哥哥呀。”
这种温馨团聚的画面曾经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可现在,我却觉得刺眼又心酸,那里坐着的明明是我的妈妈,为什么我心里却觉得自己是一个误闯进别人家的小孩,如此的格格不入。
我被我妈拉着坐上了餐桌,刘叔帮我盛饭夹菜,琪琪把最大的一个炸鸡腿放在了我的碗里。
他们端着果汁,热情的和我碰杯。
刘叔甚至主动提出帮我办理转学手续,让我妈空出时间多陪我玩玩。
每个人都热情洋溢。
我其实也是高兴的,但是我的这种高兴,却似乎被一种忐忑和焦虑包裹。
我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我觉得我可能是心里出问题了。
我五味杂陈的吃完了这顿饭,躺在床上不知所措,直到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琪琪在争吵,刘叔和我妈不约而同的站在琪琪的身后指责我,我妈甚至对我吼,再这样不懂事,就不要你了!
我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终于明白这种忐忑和焦虑所在。
我被亲情抛弃太久了,我怕融不进去这个新家,怕得而复失。
一夜辗转,我在天边出现第一抹红光的时候起床,去厨房准备早餐。
我不知道他们的口味,我只能按照我以前喂饱自己的方式,帮他们做了一锅稀饭,以及几个水煮鸡蛋。
然后我轻手轻脚的去了阳台,那里有几双换下来还没洗的鞋子,我将它们泡在盆里,开始刷鞋。
7点半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我妈从卧室走出来,她看到正在阳台拖地的我,以及窗台上那一排刷好的鞋,很是吃了一惊。
刘叔也同样的愣住。
我带着讨好的假笑,说,妈妈,刘叔,饭在锅里。
我妈和刘叔迅速交换了眼神。
我妈很自然的从我手里拿走拖把,说,干的很好,下次不要再干了,这都是妈妈和你叔叔的活儿。
8
我妈带我去看望了姥姥姥爷。
姥姥姥爷住在这个县城下面的一个农村,院子是我妈花了五万块钱从当地人手里买的废弃的宅基地,重新翻修后成了老两口养老的乐园。
四年不见,他们老了许多,但幸好身体还康健,两人生活都能自理,那次的意外受伤因为救治及时并没有留下后遗症。
用我四年的不幸换取他们两人晚年的康健,很划算。
我心里稍感宽慰。
一番欢喜流泪后,姥姥献宝一样从屋里端出了好多好吃的,一股脑儿的塞到我的怀里,不住的劝我:“吃,我的乖,快吃。”
姥爷则内敛多了,他不错眼珠的打量着我,时而评论几句:
“瘦了,颧骨都出来了。”
“也高了。”
“听着快变声了,长成大小伙了。”
我妈则拿着一根烧火棍,蹲在露天的灶台跟前,一边添柴一边说:“那就炖个鸡,好好给亮补补。”
姥爷放下茶杯应声而起:“好来,小亮,走,跟姥爷抓鸡去,你看上哪个咱吃哪个。”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那天我在姥姥家的小院里玩的很开心,那种放松的感觉,是我好多年没有过的,似乎也只有在这里,我放荡不羁了四年的心,才踏实的落到了实处。
回去的路上,我妈对我说,“今天状态不错,希望你以后在家里,面对你刘叔和琪琪的时候,也能这样敞开心扉。”
我没说话,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刚来家时的那个梦。
我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谁不想在自己的妈妈面前尽情任性呢。
9
从姥姥家回来,我又开始正襟危坐。
那时候我的转学手续还没办妥,白天只有我在家,于是我积极的拖地擦桌子,整理床铺,连进门的地垫都刷的干干净净。
我努力的让自己有眼力劲,晚上他们回来,我会给刘叔递拖鞋,帮琪琪倒水。
我还用姥姥给我的零花钱,给刘叔买了一条烟,给琪琪买了一套漂亮的学习用品。
我卯着劲的对每个人好,近乎巴结。
我妈终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导火索是在一次周末安排上。
因为转学手续快办好了,我妈想趁着周末,一家人出去转转。
她提前好几天就问过我,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说实话初来乍到,我对这里相当不熟,但当时不知怎的就想起我妈带我来的那天,路过市政广场的时候,那硕大广告屏上正在播放的科技馆的宣传片。
我从小就喜欢那些让我头脑大开的新奇玩意儿,以前我妈没离婚的时候,哪里有科技馆或者科技展,我都要缠着我妈带我去。
所以我妈这么一问,我就说了科技馆。
我妈笑笑,说,这么多年,爱好还是没变呀,行呀,明天就去科技馆。
但是在不久后的饭桌上,我妈刚说出明天打算一家人出去游玩,琪琪就兴奋的举着手欢呼:
“呀,终于可以出去玩啦,我要去海洋公园,我要看海豚,这么久没去我都想它啦。”
刘叔制止了喧闹的琪琪:“先问问哥哥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几双眼齐刷刷的看向我。
我没有丝毫犹豫:“没,我没有特别想去的,琪琪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妈诧异的目光登时向我扫来。
那一刻我怕极了,怕我妈把我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怕琪琪会哭闹、刘叔会责怪,怕这样祥和的一家子会因为我而起了争执。
我低着头,忐忑的搓着手,脸上灼热一片。
过了许久,我听见我妈说,那好吧,就这么定了。
她没有戳穿我,谢天谢地。
第二天,一家人如约去了海洋公园,我兴致缺缺,走马观花的陪着他们逛完了全程。
我不知道我的这一切早被我妈尽收眼底。
晚上的时候,我妈敲开了我的门,她问我,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想法迁就别人,为什么要刻意去讨好别人。
为什么?
因为我贪恋这温暖,就像一块干涸已久的海绵,想拼命吮吸这珍贵的亲情。
我想长久的留在这个家,想努力让自己融入到他们中间。
可这些话我说不出口,即便是对着我妈。
我低着头,心里惶恐的要命。
我妈几不可闻的叹口气,温热的手覆在我的头顶:“孩子,你不必这样的,这里是你家,你尽可以敞开心扉,无所顾忌。”
片刻的沉默后,她忽而垂泪:“我知道了,一定是妈妈......没能给你安全感。”
我没绷住,嚎啕大哭。
我妈她什么都懂。
这次谈心之后,我打开了心结,我开始尝试改变自己,不再唯唯诺诺,而是把自己真正当成这个家里的一员,把他们当成我的亲人。
而当我真正这样做的时候,我才发现,刘叔原来也是个逗比,我完全可以和他开玩笑,而琪琪,偶尔争抢个玩具或者电视,她作势要打我的样子要比一本正经起来可爱多了。
这感觉,真好。
10
我的转学手续终于办好了,我成了当地实验中学的一名插班生,开始读初三,和琪琪同级不同班。
我已经想好了,这里于我来说,是一个全新的环境,我以往那些混账经历,除了我的家人没人知道,所以我要洗心革面,一心学习。
但九岁到十三岁这四年我落下的功课太多,底子薄弱,再加上初中科目的繁多,我即便晚上苦读到深夜,成绩依然在班里垫底。
我妈急的不行,花巨资给我报了一对一辅导,每天晚上,每周末,我都在疯狂补课。
很累,却是我度过的最充实的一段时光。
初三会考,我挤进了班级中段,我妈欣喜若狂,她说,终于不用去读技校了。
那一年,我妈瘦了很多,163mm的身高,体重只有85斤。
但她却把我养得很好,我窜了个子,从155窜到167,体重120斤。
中考结束,我的分数线进了普高,琪琪进了重点。
我有一点点失落,我妈安慰我,这个成绩已经出乎她的预料了,接下来还有三年,只要努力,一切都不晚。
我听了我妈的话,决定再拼搏三年。
没想到,意外发生了。
11
在我跟我妈生活的这几年里,我和奶奶见面不多,一年大约能见上两次。
她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每次见我都要从布满沟壑的手托着我的脸使劲凑近了端详。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状态很不好,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但我妈问,她又找话题搪塞过去。
临走,奶奶给了我一张20万的存折,无论我妈怎么阻拦她都坚持要我收下。
她说她没几天活头啦,也不想再操心了,这是她贱卖老宅和几亩果园的钱,她全都留给我,让我好好学习。
她说是他们老江家对不住我,让我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她让我好好跟着我妈,不求大富大贵出人头地,只要做个善良正直的人,能平平安安无风无浪的过一辈子就好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听不懂我奶奶话里的意思,直到后来在我奶奶的葬礼上,我才从碎嘴子们那里听得一二。
原来我爸居然破产了,并且负债累累。
而更荒诞的是,他引以为傲的那一对龙凤胎,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是早年一直屈居他之下的竞争对手,用后妈这个美人对他使了计,蛰伏这许多年,最后将他一锅端,人财两空。
我奶奶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
破产后的我爸,迷上了赌博,妄想着一夜暴富后翻身重来,他成功的挥霍掉剩余的资产后,又开始打我奶奶养老金的主意。
这成了压倒我奶奶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失望至极,偷偷变卖了家产,将钱留给我后,去种子站买了农药,一了百了。
我眼睛酸胀的难受,心里第一次有了将我爸撕扯成片的冲动。
奶奶的葬礼办的很朴素,甚至有点寒酸。
她的老宅子已经卖掉了,灵棚无处搭建,只能在村口的大路上,用木板和大棚膜临时架了一处。
奶奶的那些老邻居都为我奶奶唏嘘,骂我爸被钱迷了心智,不想办法风风光光送自己老娘一程,反而翻箱倒柜的找房契。
我被本族的一个哥哥领着,一起跪在灵棚。
灵棚最前头的是我爸,他穿着宽大的孝衣,跪在奶奶灵前,心不在焉的给前来吊唁的人回礼作揖。
而我妈,则在给我奶奶鞠了个躬后,远远的站在了人群外。
她其实是不用来的,但她念着当年是我奶奶救了我,特意来送奶奶一程。
我跪得膝盖发麻,哭得眼睛红肿,丝毫没注意到我爸是什么时候挪到我身边的。
“你奶奶是不是偷偷给你钱了?”
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抬眼,对上我爸那双笃定的眼神。
“给了吧?总共多少?放哪了?”
“没……没有”,我嗫喏。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不再挺拔健硕,而我也已经长得和他当年一样高,但四目相对时,我依然怕他。
“切~让你妈尽快给我送回来,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他露出了了然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