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自制
撰文 | 嘉婧、崔永旺
编辑 | 薇薇子
视觉 | 曲枚、水水、冷少
视频 | 氪星研究所
18岁上大学,20来岁工作,30岁前结婚生娃,35岁前事业小成,40岁前岁月安稳……无形的社会时钟,似乎每个阶段都卡住一个明确的时间节点,催促着年轻人“在什么时间就做什么事”。
被大多数人认同的人生,就是无比“正确”的人生么?
2022年的5·4青年节,我们想探寻下年轻人对“人生时钟”的定义。
在「后浪研究所」发起的一项《青年人生观小调查》中,1588位青年人给出了他们的回答。
36氪制图
就业倾向上,5成年轻人心目里,大企业是黄金选择,选择不工作、打零工和创业的年轻人仅占1成。
36氪制图
婚龄方面,5成人心目中,25-30岁是最佳结婚年龄,3成人选择30-35岁,仅有不到3%人选择在20-25岁成家。
36氪制图
定居城市方面,近半数人眼中,新一线城市是最好的定居选择。从90后到00后,一线城市的吸引力正在逐渐下降,越是年轻人,对新一线城市的好感越强烈,“Work Life Balance”(工作生活平衡)成了更多人的追求。
36氪制图
生活方式上,年轻的00后、95后尚且保持着为高薪996拼搏的心态,而随着年龄上涨,低薪朝九晚五的轻松生活成了人生新阶段的愿望。
36氪制图
消费观方面,近5成人想在30岁之前买好房子,另外4成人希望在30岁以后。由于反复无常的疫情肆虐,7成年轻人倾向于攒钱抗风险,仅3成人支持及时行乐。
36氪制图
如果你的大部分选择与多数人一致,冲在人流中争先恐后,这没问题,更无可厚非,你正行走在多数人支持的道路上,你不是孤身一人。
但,如果你的选择跟大多数人不一样,看起来好像所有人都顺着一个方向走,你却孤零零逆着人群走,我们想说,你没有落后,而是正生活在自己的时钟里。
韩炳哲在《他者的消失》中提出一个观点,在大数据互联网时代,这个社会正被“同质化”的阴影所支配。人们倾向于赞同大众支持的观点,从而那些“他者的否定”声音在逐渐消失,这也意味着多元性、差异性正在被否定。
我们找到了5位年轻人,听他们聊了聊他们各自的“逆行”——
有人985毕业后选择收“破烂”为生;
有人辞去互联网高薪工作开绿植店;
有人身患残疾坐着轮椅入职大厂又离开大厂;
有人一边读博一边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
有人花4年时间走访中东沿线,撰写旅行手记后公开电子版不求盈利……
“有人说我选择的路是少数人的道路,我觉得我所选择的是一条阳光大道……在这条路上,我们能获得更多的是自我满足,而不仅仅是社会层面的认可。”他们中的一位这样说。
生活不止一种定义,每个人都有反向行驶的瞬间。
“逃离日活、拉新、召回,我想试试另一种生活”
图片来源:采访者供图
我叫橙子,去年从一家互联网公司辞职,目前开了一家自己的植物工作室。现在每天的状态就是“搞搞植物、种种地、玩玩泥巴”。
去年开始有不少互联网大厂都在裁员,很多人都说不要裸辞、不要轻易跳槽,毕竟风险很大。
所以当我工作室的客人知道我是从互联网公司裸辞的,一般都有两种反应。
第一种是哈哈大笑,说:“果真是卷不动了呀!宁愿种花种菜都不去互联网公司上班了。”
第二种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是富二代么?你的生活能保障么?”
我也曾“渴望”自己是个富二代,但只不过是个幻想。
说实话我之前的工作并没有那么卷,现在开植物工作室也没有特别窘迫。我只是想体验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过去的工作,让我成长了太多太多。我有能力应对突发事件,可以跟拍预算30多万的宣传片,可以策划7城联动的线下活动,甚至可以把一本书卖到25万册。
但可能是我个人性格的原因,我是一个会把工作做得非常忙的人,不太会把工作分配出去,导致自己经常很忙很累。每次在忙完一个大项目之后,我就会有一个巨大的失落感。
尤其是每到年底的时候,这种巨大的无力感很容易就把我打懵了,总觉得自己这一年也没干啥,就这么过去了。
有一次出差的经历让我印象深刻。当时活动比较紧急,三天要去五个城市看场地,飞机、高铁、出租车轮流坐。那天下午4点到了成都,看完了场地,因为第二天一早5点的飞机,我就想随便找个酒店睡一会,结果那家酒店楼下是一家“小龙虾饭馆”。从12点一直排队叫号到凌晨2点多,我就睁着眼听到两点多。就是我明明知道自己3点起床要去机场,但就是睡不着,那种状态非常无助但又没办法。因为这个工作是我选的。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每天的状态就是“疲惫、疲惫、疲惫”,有一种“不是在压榨别人、就是在自我压榨”的感觉,永远在自我怀疑和被怀疑之间来回跳转。
离职之前也有猎头建议我去大厂,他们说我缺大厂的职业经历,去的话也能拿个“P7”职级。但我不想被这种社会规则裹挟着往前走,就像生产线一样——“你的下一步应该添什么样的零件,你下一步应该去哪里”。
我可以再往前走一步,但问题是在于我觉得自己的能力不支撑我再往前走3、4步了,比如到了35岁,我觉得可能我就到头了,我没有那么聪明的脑子,也没有那么强的运营能力。
我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当生活不再是被日活、月活、拉新、召回等一系列数字时,真实世界是什么样的。也不想因为频繁的出差、坐飞机,就真以为自己是高级白领,可以挥霍的生活了。
所以我想先停下来等一等。
至于为什么选择去做绿植。我是一个这样的人——只要一辞职,就去买好多植物。虽然我只辞职过3次,但家里现在已经有了大大小小100多盆植物,跟一个大棚似的。空余的时候就会研究不同植物的习性是什么样的,看到有植物长了新叶子,或者把它“救活”,特别有成就感。
我记得有一次在朋友手机里,看到一张两年前我家里龟背竹的照片,跟现在一对比发现变化很大,就是不知不觉中它已经长这么大了。那个时候我觉得植物真的太有魅力了,这可能就是时间的力量吧。对于我而言,绿植让我可以把握时间。
橙子在自己绿植店里
所以当我决定要去做绿植的这个行业,我没有任何犹豫。当时先去了一家绿植店打工,6000块的工资虽然跟我之前相比差距很大,但这是我内心很想做的事情,我非常投入。
后来,也就是今年3月,我自己的绿植工作室终于开业了。店面不大,我也从来没有正式宣传过。我开店的理念就是要去找到好看好养的植物,大家养植物是为了快乐,有一些难养的植物枯萎之后会有很挫败感。只要客人问我这个植物好不好养,我一定会实话实说。我觉得可能比较真诚,我们店里回头客、老顾客很多。
比如像上周末我一天都很忙、一直在接待客人,后来才发现都是老客人,他们其实都不在附近,但过两周就会来一次,一聊就能聊两个小时,我觉得这个事情让我很满足。我们店门口有一句话,叫“我们只招待朋友,不伺候上帝”,我特别喜欢一堆朋友们屋子里面热热闹闹的,像武林外传那样,我可能就是佟掌柜哈哈。
橙子(左二白衣)和朋友庆祝新店开业
对于变现、快速取得GMV的提升之类的,对我来说现阶段都不太重要。目前我没有强行给自己设置一个OKR,就是什么时间要做到什么样的成绩。过去我太消耗自己了,我觉得是不是不定目标,反而有可能把这个工作完成得更好。对于我而言,现阶段先把店面维持起来,接下来的事情,再一步步去解决。我相信都能慢慢解决的。
“7年存了几十万件旧货,我从破烂堆里捡回了理想”
图片来源:采访者供图
我是一名95后,旧物收集家,日常工作是穿梭在废墟堆和二手市场里淘旧货。我会将他人遗弃的物品保留下来,进行改造或修复,再陈列在我的旧物空间里,供给他人欣赏。
在大四之前,我和这条道路都毫不相关。我的人生大概经历过三个阶段。第一是从小时候到大学,其实在大学前,大部分中国式家庭中长大的孩子都没有太多自我认知,只是按照父母规定的节奏去学习,我也不例外,我是一个小镇做题家,结果是成功考入华南理工大学,读法律。
刚上大学时,我也是按部就班地学习法律专业知识,对未来没什么打算。大一到大三这个阶段没什么想法,一直在不断探索自己,体验新的生活。我做过摄影师,本院学生会副主席,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努力让生活变得更丰富。
有规划的同学,从大一开始就在考虑找实习和未来就业了。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起初想着,毕业后再出国读个书、镀层金,我还为此买了托福和雅思课程,也是二手购入了别人转让的“旧物”——2000块钱买入的二手课程,结果我一直拖着没有学。6年过去了,我走上了完全相反的人生道路,又以4000块钱的价格把英语课转让了出去。
等到大四,我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旧物,开启了第三个人生阶段。对旧物的迷恋,往远处说,这个根源要追溯到童年。小时候我家并不富裕,也经常跟着父母换城市,家里的物件从手机到电磁炉,很多都是淘来的二手货,也许我骨子里就有迷恋旧物的基因。
往近处说,是一次海外穷游打开了我的思路。2015年7月,我以流浪的方式到美国穷游,仅用1万块就解决了全部衣食住行,睡沙发、睡公园,还和500个陌生过路人合影,创作了一次行为艺术。为了节俭消费,我是当地二手市场的常客,也因此对美国的跳蚤市场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武楷斯收集旧物
转念一想,我在中国的4个城市生活过,怎么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二手市场的信息呢?回到广州后,我迫不及待探索起中国本地的旧物市场。
2017年,我在网上各种论坛中搜集到一些零星的信息,在这个大厦后面,在那个路牌还是公交站左边……汇总信息后,我挨个去探访,花了三周时间,几乎是如痴如醉,经常意识不到通宵。
但也是大丰收,我找到了大概12个广州的旧货市场。他们大部分都是在半夜,城管下班后才会开。我在自己的公众号上记录了一篇《广州鬼市大暗访》。之后,我也走访了中国不同城市的很多旧物市场。
武楷斯收集旧物
目前能接触到的旧物基本都是近50年内的,回溯到计划经济时代,东北和广东的旧物也能找到很大相似性。随着中国的城市变迁,很多珍贵的历史物品都在旧货市场上流转,尤其是一线城市经过几轮更新换代,留下了一个丰富的宝库。
我认为二手市场是一座城市的刚需,社会中每天产生大量的废弃物资,而这里面又有绝大多数是有剩余价值的,很多低收入人群需要它们。旧货市场能够成为桥梁,连接上供需方,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对于社会公益和整体运转的稳定性都有很大帮助。它也能提供给民众一个社交场所,让大家了解陈列旧物背后的历史。
武楷斯带德国人在北京跳蚤市场摆摊
2017年10月时,央视新闻台报道了我的故事。小时候我总是听说,谁上了央视,全村人都能吃席庆祝。没想到最后吃瓜吃到了我自己身上。但我的家庭还是比较传统,爸妈依然觉得,因为捡破烂这件事上了新闻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他们非常反对我从事旧物行业,我本来有机会去一家世界500强企业工作的机会,但是我全部放弃了。
现在他们的态度就是不支持、不反对,时不时还会给我发消息问,要不要去上个班啊,做做法院实习什么的,想说服我“改邪归正”,但无济于事。
直到现在,我坚持了7年,旧货存了几十万件,走过300多座城市,10个国家,我在广州和佛山各有一家300平米的店铺。
武楷斯在小洲村的旧物库
旧物最打动我的是一种传承的理念,所以我把我的店面命名为“永续”,希望这些老物件能一直传承记录那些即将消逝的东西。
我并不追求扩张更大店面,或追求商业利润,这两个旧物仓库只是我旅行的大本营。我更想做一个世界观察家。前段时间,美国作家亚当·明特出版了一本《二手世界:全球旧货市场调查手记》,这可能是唯一一本写到全球旧货市场调查的书,而我可以做第一个记录中国旧货市场的人。我喜欢去记录这些见闻,想用社会科学的方式去深度挖掘,未来也出一本中国旧货市场的地方志。
一边旅行、一边收集旧货,这是我梦想的生活方式。如果要给尚未找到未来方向的年轻人们提一些建议,我想说,保持独立思考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多去尝试新鲜的领域,假如你是有小众爱好的人,希望你能一直坚持下去,这个社会是非常丰富的,不要忘记自己热爱的事情。
“读研、进大厂、做UP主,轮椅女孩的正常生活”
图片来源:采访者供图
提到残障人士,可能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艰难、坚强、励志,甚至乐观等。
但我其实一直想让大家把我们当做普通人。甚至有时候不太喜欢“乐观”这个评价,因为这里存在一种预设,即人们想当然地把残障人士设定成郁郁寡欢、消极厌世的那种性格。
我1岁的时候得了脊髓灰质炎(小儿麻痹症),因为后遗症一直不能正常走路,期间大大小小做了不少手术。不过我从小到大的教育经历很幸运,一直在跟正常人在一起上课、考大学、读研,我并没有感觉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
直到我2015年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才发现,整个社会对残障群体的支持体系不够完善,导致残障人士找工作很不容易。公司对他们的要求要么非常高,要么非常低,只能做一些很基础的工作,中间几乎是空白。所以如果你不想掉到最底端,你就必须要向最好的发起冲击。一方面我想被当成普通人看待,但另一方面我们没有选择做一个普通人的权利,否则你无法生存。
得益于研究生阶段的网店创业带来的运营经验,毕业之后我陆续在阿里、网易、美团做过产品经理的工作。
大程子好妹妹在大厂工作照
在大厂工作的几年里,公司在出行、饮食各方面都很“照顾”我,但我仍然知道很多残障人士在就业、生活上很困难。很多人会因为残障被高校拒录、被公司歧视。比如中间有一次我去一家中小企业面试,聊完以后HR跟我说,“我还以为你坐轮椅来有多厉害呢。没想到也就如此,你还是待在大厂吧,只有大厂才能接纳你这样的人”。
这样的“歧视”并不少见,那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思考,工作之外,我能帮助残障群体做些什么。
2019年1月一次去广州旅游的偶然机会,我抱着好玩、分享的心态拍视频记录下这次旅行。可能大家在互联网很少看到残障人士是如何旅行的,没想到这期小小地“火了”,播放量现在已经快到5万了。
在评论区里,有很多残障人士表示自己收到了很大的鼓励——“感谢你的视频!南京的轮椅族默默关注了up主”、“此时一位来自武汉的轮椅小哥过来点了下赞与关注”、“谢谢你啊,up主,从小姐姐你的身上我看到了阳光明媚,谢谢你给了我一份自信,一份真正的自信”。
逐渐地,我开始在用视频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城市里的无障碍设施和残障学的理念。如果说在做视频之前,我希望自己能站起来。那现在,我更希望让更多人看到我们。我非常想要去改变大家对残障群体的刻板印象——一个是‘惨’,一个就是‘励志’。完全不是这样的,我希望能到大家看到这个群体的真实生活,我们遇到的困难、我们的心态、我们的工作,甚至我们这个群体的感情状况。
2021年12月我和央视新闻合作的一期《无障碍测评》视频,让我有了一种出圈、被看见的感觉,央视的采访让很多人第一次了解了残障群体在出行上的困难。白岩松老师当时也评论道,“无障碍测评是一种有效的监督,它能用最真实的过程和感受告诉我们哪儿的无障碍设施真的无障碍,而哪儿只是摆个样子,甚至连样子都不摆!”
所以对我来说,视频博主这个身份让我拥有了更多的使命感和更多勇气去面对困难。我想靠自己的一点努力,慢慢推动一个社会议题的进步。
为了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拍视频上,去年我做了一个看起来很大胆的决定——离开大厂,成为一名全职视频博主。刚毕业的时候,因为我是女生和残障的这两个身份,我在工作上总是特别想证明自己。那种“总想证明我虽然是个残障人,但是我不比普通人做得差”的心态,让我经常对自己很苛刻,把自己搞得很累。
但在工作6、7年之后,我没有那种迫切想得到职场认可的动力了,做视频让我看到了另外一种人生价值。这样价值感,来自粉丝们的反馈,也来自社会的一些变化。
比如有粉丝在看了我的游乐园出行视频后,带着他坐轮椅的哥哥去深圳玩,这是他们家过去十几年里第一次一家四口一起旅行,不光是她的哥哥、她爸妈也非常开心。
比如我通过拍摄坐轮椅乘坐上海无障碍公交车的视频,向上海市人民建议征集办公室提交建议,没想动,我的建议很快得到了回应并被落实。去年还作为市民代表参加了上海广播节。
我能真切感受到很多变化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未来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分享,不仅能让这残障群体被看见,而且能被人懂得——他们需要的是更健全的无障碍设施体系和被平等对待。
除了拍摄视频做分享,之后我会创建一个残障社群平台,聚焦在跟我背景类似的、想要追求更高质量生活的残障群体,通过这样一个平台,让残障群体之间互相感受到力量。这就是我下一个阶段努力的目标了。
“25岁早婚早育,我和两个宝宝在一起成长”
图片来源:采访者供图
我是一个身兼数职的90后“斜杠青年”。主业是清华大学在读博士生,副业是自媒体博主,分享日常生活故事,同时还是两个宝宝的妈妈。很多粉丝觉得我是一个时间管理大师,其实那只是一种假象。
2019年5月的时候,我还在清华读硕士,当时为了赶毕业论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