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莎翁”破产背后“让孩子赢在起跑线”的焦虑
家长在为孩子挑选早教培训机构。
家长将下了补习班的孩子接回家。
晶报2019年03月21日讯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赛跑,绝大部分的家长都会认同那一句“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45分钟的钢琴课200元,半年英语网课套餐5000元,早托班3个月学费1万多……为了让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有的家庭一掷千金疯狂投资,有的煎熬过后不得不退缩,有的被其他家庭的焦虑感染而更加迷茫。在这场竞赛中,没有多少家长可以淡然处之。
不想“输”在起跑线上
却被“坑”在了“起跑线”上
最近,宋晴(化名)很烦,第一次给孩子报英文培训,就被“坑”了。
就在刚刚过去的“3·15”国际消费者权益日当天,在北上广深等城市小有名气的在线少儿英语机构莎翁少儿英语(下称“莎翁”)突然宣布“破产清算”。“这么有名的机构也倒闭了?”选择该机构的学生家长得知该消息后“一脸茫然”,重点是不少家长交了昂贵的学费但课还没上完,甚至有些学生根本没上过课,宋晴便是其中之一。
“现在孩子竞争压力太大,就怕在起跑线上落后了。”对于女儿的教育,宋晴用“各种操心”来形容再恰当不过。早在女儿3岁时,宋晴便让她加入了幼儿园的舞蹈兴趣班。后来,宋晴又给女儿在培训机构报上了乐高班、绘画班,希望课程能提高孩子的专注力和对学习的兴趣,希望女儿能够全面发展。“我们平时上班也忙,工作日晚上的课只能由家里的阿姨负责接送。到了周末,我才自己带孩子去上课。”宋晴说,尽管接送孩子的问题上给一家人增添了烦恼,在经济上也多了不少负担,但为了孩子美好的未来,宋晴依然对兴趣班充满热情。
去年9月,宋晴和女儿同班几位同学的家长聊天中得知了莎翁少儿英语。对于将外教请回家中给孩子授课的新模式,宋晴和几位家长心动了。一名家长在幼儿园小班群里发出“组班”的邀请后,包括宋晴在内的4名家长组成了一个学习小组。每位家长向“莎翁”交费7800元,共同给孩子们购买了该机构提供的线下家庭儿童英语培训课程,共40节课。
然而,授课的过程却有些不正常。上了几节课后,小班负责联系的班主任和外教老师先后离职,虽然后来问题解决了,但是在寒假这种补习的旺季,“莎翁”却通知了放假。最后一次课是在今年2月28日,除了一条老师离职更换的信息,小班群里再无任何“莎翁”工作人员的发言,这令宋晴和其他几位家长猝不及防。他们多次尝试联系“莎翁”工作人员,但其电话均为关机或无人应答。在多方打听后,宋晴发现,和自己孩子所在的学习小组一样,深圳很多“莎翁”学习小组均处于停课状态。
宋晴算过,合同签订的有效期只有11个月,加上放假的一个月时间,40节课按每周一节的进度算下来,在10个月内根本上不完。事实上,截至最后一次上课,宋晴孩子所在的学习小组还有24节课没有上,学习小组4个家庭总共损失14820元。
“我对拿回损失这件事没抱太大的希望。我们只是想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这个钱被‘坑’,心里太难受了。”宋晴说,她和其他家长被拉到一个深圳莎翁诉讼群里,如今该群已满员。她在群里看到,有的家长比她情况还糟,刚给孩子交了钱,一次课都还没有上,就遇上了公司破产的情况。
“补”还是“不补”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即使是被“莎翁”事件“坑”了一把,宋晴仍没有放弃为女儿重新寻找新的英语培训班的念头。在深圳,像宋晴一样为孩子报课外培训班而操碎心的家长多不胜数。
今年寒假前,林俊(化名)的妻子乐乐(化名)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必须给儿子报补习班了。“这年头,真有孩子不上补习班吗?”对于妻子的坚持,林俊有些无奈。林俊的想法是“只想孩子开心地度过童年”,而乐乐则总是患得患失,担心孩子跟不上其他孩子的步伐。
一直以来,林俊对补习班的态度是嗤之以鼻。“我对孩子妈妈说,报补习班的家长就是吃饱了撑的。”林俊表示,自己从小没有上过补习班,还不是顺顺利利地读完大学,现在工作也挺稳定的。和那些泡在补习班里长大的同学相比,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林俊唯一一次去补课,是在初中的时候,在英语老师家补过半学期的英语。林俊还记得,补习班上一半的时间在做试卷,一半的时间用来讲题。这样的课,一节收费200元。半学期后,林俊就不再去补课了。“没感觉比平时上课多学到什么东西。”林俊说。
但乐乐的看法和丈夫截然不同。乐乐表示,孩子两岁以后,身边同龄小孩的家长逐渐开始给孩子报兴趣班,也逐渐开始在家里进行数学、英语等知识启蒙。有时带孩子出去玩,遇到了旁边有孩子和父母用英文沟通,大声而熟练地唱着英文歌曲时,乐乐都会惴惴不安。“我会不会耽误了孩子?”乐乐说,在和其他家长交流时,这种不安总会越来越强烈。今年9月,孩子就要上小学了。乐乐觉得,再也不能拖下去了。“我们的孩子现在才去补习班,已经是很晚的了。”乐乐说。
夫妻间的角力终于在寒假期间分出了胜负。林俊和乐乐给儿子选择了某大型培训机构,报名了数学和英语课程。看着才半人高的孩子,在仅有的一个月假期中又得背着书包去上课,林俊有些于心不忍。“没有想到,最后还是掏了补习课的钱。”林俊苦笑,就当是花钱换来妻子安心吧。
有爸爸妈妈的地方
就有培训机构的存在
到底林俊为了让乐乐安心花了多少钱呢?“思维数学课买了96节课,每节180,接近1.8万。英语是2万,买100节送了20节。”林俊说,差不多就是夫妻俩一个月的收入,但是跟儿子同学比起来,他们算少的了。
即使校外培训机构收费昂贵,也无法消融深圳家长想要孩子在赛道上领先的渴望。晶报记者在福田区、龙华区走访时发现,几乎商场里都会开设培训机构。在福田区委附近,石厦街一住宅区的沿街商店短短不到100米的距离,“牛津青少年英语”“小初高1对1”“少儿模特舞蹈”等广告字眼充斥在人们眼前。而附近的一处综合商场,二层至四层分布着大大小小10多家培训机构。一名路过的市民告诉记者,她经常看到有家长在培训机构门口等待孩子下课。有时正值饭点,培训机构和热门餐厅门口一样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19日上午,记者在该商场走访时,看到一家早教中心的门口停满了婴儿车。走进早教中心,这里被装饰得极富童趣,每个房间里都有孩子正跟着老师在学习、玩耍。一名早教中心工作人员介绍,为了让孩子提前适应学校生活、提高社交及生活技能,不少家长将2岁左右的孩子送来参加早托班。这些孩子从周一到周五每天早上9点被送来早教中心,上完三节课后,家长在12点左右将孩子接回家。该工作人员透露,早托班采取小班制度,每班只收8名孩子,费用为5000元/月至8000元/月。而早教中心接纳的孩子里,年龄最小的仅有半岁。这些孩子参加的英文课程收费更加不菲,费用为300元/节课,每节课45分钟。家长只有尽可能多地购买课时,才能将课程的单次费用稍微降低。
而在同一时间里,龙华区某大型商场里的顾客不多,唯有二层某启蒙国际教育培训机构前,围了10多位年轻的妈妈。没过一会儿,一群两三岁的孩子蹦蹦跳跳地从教室里涌出来,家长们立刻迎到大门前,或抱或牵起自家的孩子离开。
奇奇(化名)也是从教室里出来的孩子之一,一头就扎进奶奶王琴的怀里。短短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穿着一身黄色套装的奇奇比一般2岁多的孩子看起来更壮实一些,他在这里已经上了半年的课。每周一至周五的上午8点半左右,王琴就会带着奇奇从家里坐4个站的公交车,到这家培训机构上半天的课。
王琴来自湖南的一个村庄,儿子大学毕业后就在深圳工作定居了,她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家乡,这几年,儿媳妇接连生了两个孙子,她这才长住深圳帮着他们带孩子。“我们这代人哪懂得让这么小的孩子上培训班,学费不便宜啊,好几万呢!算下来100多一节课。”王琴讶异于孩子上早教课的花费之高,但这是儿媳妇辛苦考察了家附近的幼儿早教培训机构,最后选定的一家,两个孙子先后都被送到了这里上早托班。一次报名费用就是儿媳妇的两个月工资,但是为了孩子好,说什么也要自己省着点用给孩子花钱。听到记者和王琴聊天,一个家长也凑过来“吐槽”道:“我以前来这个商场,都是买衣服的,现在过来就是接孩子的,店都不敢逛了。”
记者了解到,奇奇上的这个国际半日班,每个班只收12个2到4岁的孩子,购买课程最少三个月起,费用是12000多元。另外,培训机构里还有少儿英语课可供选择,150节课费用是36000多元。
迷思
“培训机构与学校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
当一个家庭有了孩子,在收入水平不变的情况下,父母通常不得不迫使自己消费降级,来成全孩子在“起跑线”上的投资。可是咬着牙给孩子交了补课费的父母们,却也难以保证不会遇上“莎翁”此类的事件,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此,深圳市人大代表杨瑞就表示,目前深圳教育培训市场水涨船高,培训价格越来越昂贵,甚至还出现了培训班名额有限,家长为了报班连夜排队的情形,这和家长们的集体性焦虑不无关系。作为一名家长,杨瑞也在面对是否给孩子选择补习班这个问题时深受其扰。“本来孩子学习任务就重,如果报了补习班,那么孩子属于自己的时间就更少了。但一到出成绩单或者在平时有表现机会的时候确实可以看出,在课外有补课的孩子表现得更加优秀。”杨瑞说。
另外,培训机构与学校之间的关系,杨瑞也觉得“十分微妙”。“学校对学生们参加补习班的态度大多是不提倡、不建议。而补习班对学校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连考试考哪道题、哪个知识点,都非常清楚。”因此,杨瑞建议,政府不仅应聚焦校外培训机构乱象,制定合理的管理、维护工作方案,专项治理校外培训机构,更应推出有效措施,来平衡补习班和学校之间的关系,联手互补彼此的不足,从而使得孩子在接受学校教育之余,可以从补习班上汲取自己真正缺乏的知识,学得更加自如。
同时,杨瑞也建议,家长在物色培训机构时,应选择正规、有办学资质的培训机构,尽量短期多次地交纳课外培训费用,以减少权益受损的风险。最重要的是,家长在将孩子交给培训机构后,不能不管不问,应当经常关注孩子在补习班的动向,多留心、多观察,和培训机构保持沟通和关注。“教育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让孩子拥有追求幸福生活的能力,而不是简单地让他们提高分数,这个初衷不能变。”杨瑞说。来源: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