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科原价、第二科起半价”“报一科送二科”......日前，在深圳福田区百花文化广场内，与学科培训相关的促销广告立在各个门店显眼位置。据一家培训机构的李老师透露，目前机构各校区二年级的数学培优班几乎报满，人气火爆。“现在处于政策落实过渡期间，这个暑假，我们还是正常开班的，但是之后就说不准了，我们还在观望中。”
“双减政策”作为近期教育界的重磅政策，引起社会广泛关注。按照政策主要精神，中小学生将进一步减轻作业负担和培训负担，那么，作为教育增值服务的“供给侧”，教育培训行业将迎来什么样的考验和变化？眼下正值暑假，深圳教育培训机构的招生状况、课程开设状况、收费状况如何？在“双减政策”下达后，一切成了“待定”。
2021年7月31日，深圳翠竹路，一家教育培训机构的广告宣传板非常醒目。
2021年7月31日，深圳翠竹路，一家教育培训机构用低价促销吸引学生。
2021年8月1日，深圳东门北路，一家教育培训机构的“学科类”广告宣传板。
记者走访
暑期学科培训正常开班，教培机构正处观望状态
日前，南都记者走访深圳课外教育培训机构，发现课外培训机构的“语数英”班大多尚在正常开班中。作为深圳教培行业的主要集中地之一，百花文化广场的暑期学科培训依然热火朝天。广场内学而思培优机构的前台负责人李老师介绍，目前暑期仍然正常开班，以二年级数学学科为例，暑期培优A及培优A+班已几乎报满。“现在基本上全市所有校区都没有同类型的报班名额了，除了四川大厦的校区还有少量插班机会。”她向南都记者出示了一份包含价格信息和报名人数信息的“课程明细表”，力证暑期(数学)培优班的人气火爆。
南都记者看到，该机构二年级数学培优A班，今年暑假开了两期，分别是8月3日-13日，8月15日—25日，两期共十节课，价格为打包价2450元/10节。“现在这个价格是家长普遍可以接受的。”李老师表示，因为现在处于政策落地的过渡期间，具体政策还没下来。但是过了这个暑假，开学之后，以及接下来的寒假就说不准了，政策有哪些明确的细则规定，学科培训到底要怎样转型，机构也还在观望中。”
位于同一栋楼的蓝天教育机构，暑期学科培训也在进行中，与学科培训相关的促销广告仍占据该门店的显眼位置。“第一科原价、第二科起半价”“报一科送二科”等广告宣传语，吸引不少家长驻足观看。
机构回应
未来会按文件规定办事，家长可以转课程或退费
除了百花片区，记者还以家长身份咨询了南山区一家名为“睿堡教育”的培训机构，该机构暑假班仍在招生中，课程包括暑假作业班和艺术创意班。其中，暑假作业班课程内容有“备战新学期、阶段性预习，快速提升学习能力的内容。”虽然宣传资料上未写明是否开展学科类培训，但当问及是否能进行幼小衔接学科培训时，该机构一位工作人员表示有语数英三科可以选择。
提到试点施行的“双减”政策，该机构工作人员表示，如果政策在深圳施行，全市教育机构都会遵照执行，他们也会按照文件规定办事。“如果到时剩余课程不能来上，我们的学费也是可以退的。”工作人员表示，家长如果担心现阶段报名后，未来面临不能进行学科类培训的情况，可以选择转学该机构的其他艺术课程或者进行退费。
而在龙岗片区的蓝天教育坂田分校，据前台工作人员介绍，该分校刚开业一个月就生源爆满。目前坂田分校仅开设小学四年级以上的语文、数学、外语学科培训，上课时间集中在白天，“我们的课堂常常坐满了人”，该工作人员介绍，从下个月开始，晚上将安排英语课程。目前，该校区暑期优惠报名正火热进行中，门口和门外均挂出暑期优惠的广告，十分惹眼。“暑期7次体验课仅需199元，”且工作人员解释，“199元是教材费用，体验课实际为0元。”
在蓝天教育坂田分校斜对面，记者注意到有一家学而思培优已经关店。据附近的思考乐坂田分校工作人员介绍，“这家学而思就是近期关店的，听说学费都已经退还给了家长。”至于为何关店，其表示不清楚。同时，附近包括卓越教育等在内的多家教培机构，也均有大量小学生进出。据卓越教育前台工作人员介绍，该机构一年级的暑期语文培训课在7月份已经结束。
发展出路
兴趣课程迎来发展机会，巨头培训企业已在布局
记者观察，百花文化广场的学科类(考试类科目)与非学科类培训机构各占半壁江山。在“双减”政策出台后，“学科”与“非学科”培训的市场格局也变得微妙起来。
百花文化广场一位从事中小学生编程启蒙培训课的老师表示，“双减”政策出台，倒逼培训机构加快转型，变“应试型学习”为“应用型学习”，而与学科成绩不直接挂钩的“非学科”培训也可能迎来升级与发展的局部红利。“通过加强场景设置、情境结合、兴趣引导、激励启发等方式，回归教育的本质规律，让学子解放学习的负担，掌握更多的规律性知识、应用性知识、特长性知识而并非记忆性知识，这应该是未来教育培训行业应当致力的方向。”该老师说。
该楼层还有一家从事少儿编程+STEM教育的机构，机构促销人员正在通过折扣优惠+顾客见面礼等方式吸客。机构前台负责人说，针对儿童这个年龄段的教育培训，不应套用高年级学子的教学方法，而应尽量采用图形+启发+引导的教学方式。他认为，这种教育方式，与国家层面“减轻孩子负担”的导向是吻合的。
出于对“双减政策”的呼应，出于对教育行业的前瞻性判断，一些机构也较早地开始酝酿和谋划转型。深圳松鼠教育负责人方锦峰告诉南都记者，早在今年5月起，该机构就开始对“学科培训业务”进行瘦身，转型到侧重美育、科育以及其他综合素质课程的研发上。“首先，我们会逐步按照国家相关规定，对现有的业务进行调整，比如K12(学科类培训)的业务调整到周一到周五的晚上进行，而周末与寒暑假主要设计和布局与培养综合素养相关的课程。”据方锦峰介绍，该机构预计将于近期推出与语言艺术、播音主持、国学、信息学(编程)等相关的综合培养课程。
除此之外，南山区一家培训机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双减”政策有可能明年才会在深圳施行，“我们记得内部是说周六可以，到时不是营利性的，公益性质的是可以的。”这位工作人员透露，会跟着国家政策走，但即使课程不盈利也会有其他的途径，她表示“可能会有‘周边’盈利，卖‘周边’”。
近年来，学科类教育培训行业愈发繁荣，同时行业内部也一度催生了许多乱象，如机构补习资质不明、内部管理混乱、借机敛财、虚假宣传、与学校勾连牟利等问题。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南方中心主任臧敦建在解读“双减”政策时表示，该政策体现了中央严厉整治教培行业乱象，将教育的主导权归还给学校的决心。他认为，无论是国家还是深圳，对民办教育的监管势必会愈加严厉，例如今年4月份深圳市教育局就印发了《深圳市民办教育机构设置标准的通知》，民办教育机构在深圳的审批变得更加严格。虽然此次“双减”政策部分内容试点城市并不包括深圳，但深圳作为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落地是早晚的事。不过，未来该政策在深圳如何落实，还是要看具体情况。
政策中明确，大力提升教育教学质量，确保学生在校内学足学好；提升学校课后服务水平，满足学生多样化需求......也就是说，学校举办的课后延时服务，也不能涉及学科内容，对此臧敦建强调，在针对性如此强烈的监管下，从长远来看，学科类教育培训机构转型和调整是必然操作。“现有学科类培训机构统一登记为非营利性机构，非学科类的文化、艺术、综合实践类或为这些机构转型的重要方向”，臧敦建说。
同时，他还举例谈道，在教培机构向综合实践类转型方面，国内教育培训行业中的巨头企业新东方已经开始布局。近期，新东方南昌学校就与江西文演发展集团教育科技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将积极探索以艺术为主的综合素质教育和文化科技教育板块等多个领域。
部门行动
深圳正在进行详细调研，研究相关落地执行方案
教育部“双减”政策出台后，深圳市教育局召集部分校外培训机构负责人进行座谈，认真学习《中共中央办公厅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印发<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的通知》精神，就深圳市贯彻落实中央文件精神，推进“双减”工作听取培训机构意见建议。
教育部门强调，各校外培训机构要切实提高政治站位，深入学习、全面领会、坚决贯彻、广泛传达中央“双减”文件精神，增强大局意识和社会责任感，积极做好机构员工引导、教育和宣讲工作，全面配合政府部门做好相关政策组织实施。要落实“双减”文件要求，规范办学行为，坚持学生为本，遵循教育规律，着眼学生身心健康成长，有效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过重课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要尽快做好新形势下培训机构转型发展各项应对措施，确保平稳过渡。据悉，深圳目前正在进行详细调研，积极研究相关的落地执行方案。
家长声音
现在学生学业负担较重，的确需要减轻课外负担
对于“双减”政策，深圳家长如何看待？家住长城大厦的一位谭姓家长告诉南都记者，自己两个孩子，大的上高中，小的上初中，长期在学而思上课。“我也认同现在学生学业负担较重，需要减少作业和减轻课外负担，但家长之所以愿意让孩子上补习班，也是因为‘提高分数’这个客观需求一直存在。”他认为，怎样在减轻负担的同时，满足家长和学子对教育服务的多元化选择，也是需要进一步考虑的。
在深圳民办学校小学生家长柯女士则表示：“觉得是好事，但也有些担忧。”柯女士曾经做过科创教育培训，因此她对孩子的教育理念是，上学的时候重心在学习校内课程，寒暑假更多在科创或者科普类的夏令营学习。“我其实更希望通过科创类和科普科学相关的内容，诱导孩子的内驱力。”在柯女士看来，很多科创类项目的内容涉及数学、物理、化学等学科相关的知识点，当此类项目到分享输出时，孩子就需要通过制作PPT、海报总结然后分享。这个部分就锻炼了孩子的总结和表达能力。柯女士认为，适当的学科类课程的校外培训班，对于学生来说还是必要的。“学生需要知道学了文化类课程后，这些知识能应用在哪些领域，这就需要学生把文化课、科创类课程结合。”
补课会影响孩子兴趣爱好发展，期待孩子能更多地探索自然
和前两位家长不同的是，南山区家长王伟有两个孩子都在公办学校就读，他表示自己的小孩从来没有上过线下的学科类课程的校外培训班。“有上兴趣班，比如网球、钢琴等，学科培训只是偶尔听过几节网课。”但是他表示，自己孩子的同学大都有三五个或者更多的学科类课程培训班。“可能因为是名校，补习可能更普遍一点。”
王伟表示他的孩子不上学科类培训班，这和他个人的认识有关。他觉得学科培训没有必要，孩子在学校跟着老师就可以学得非常好，完全可以取得比较好的成绩。“深圳公立学校的老师素质都比较高，他们教学也非常认真。我觉得小学、中学的知识点，学生完全可以在学校掌握。”他甚至觉得，校外机构补课对孩子学习没有任何积极意义。“要花钱花时间，还会影响学生兴趣爱好发展。”
王伟坦言，如果深圳的校外培训机构不再组织学科类培训，这能让孩子自己的学习能力得到更好的体现。“补习班扭曲了一些孩子努力的方法，不上补习班的孩子有时候在考试等评价中感到沮丧，因为他的努力没有得到正确的体现”，“我们家孩子周末、暑假都是以玩为主，但孩子平常想约个同伴一起去爬山、旅行都很难，因为他们都在上补习班。”王伟希望“双减”政策在深圳推行以后，孩子们有更多机会交流旅行，探索自然。
专家建议
有必要开展线上线下名师免费公益课
避免家长“病急乱投医”
在深圳市教育培训行业协会会长王庆国看来，“双减”政策的落地，首先对于这一代的孩子们有着正面积极的作用，他们将有更多的时间全面发展德智体美劳，同时对于家庭来说，也能适当减轻家庭负担。“‘双减’政策的发布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但是在‘双减’落地的同时，也需要对一些可能会出现的问题提前布局安排。”
王庆国表示，“双减”的发布，一大批培训机构教师的生存空间都受到了限制，周末、节假日无法上课，将面临人员安排的问题，也可能会出现一些培训机构“跑路”、欠费等纠纷。对于这些可能引发的问题，政府部门需要提前预判和规划应对措施。
其次，未来相当一段时间来看，家长和孩子对于分数的追求肯定还是客观存在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培训机构不能够直接来辅导孩子，或许可以通过政府或者教育主管部门、学校，把一些名师集中起来，无偿给予孩子们辅导。“组织名师免费公开课，让孩子们学习到东西的同时，也不需要让家庭有经济负担。”另外，线上教育渠道也可以同时进行，组织专家在线上开课，优质资源免费提供给学生，不仅是一线城市的孩子们可以享受，连偏远山区的学生也同样可以用到。“政府一旦提供免费优质资源到网上去，培训机构的线上教学自然就会失去市场，也可以避免太多家长‘病急乱投医’，寻找‘地下’培训班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
统筹：南都记者 何思敏
采写：南都记者 周正阳 朱倩 伍曼娜 王童 何思敏 摄影：南都记者 刘有志
编辑：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