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俞任飞 汪佳佳 文/摄
“我叫潘栋(化名),身高181公分,来自浙江宁波……”
“停,不要报名字,再来一遍。”身着迷彩短袖的李博(化名),站在舞蹈镜前指导,另一名摄影师在旁蹲举着云台。3台摄影灯对着一侧的潘栋,他是今天的主角。近90平方米的舞蹈厅,是他专门租来录制面试视频的。
受疫情影响,中央戏剧学院、北京电影学院等各大艺术类院校纷纷作出艺考调整,对表演、播音主持等部分专业的初试方式调整为——考生录制视频线上提交,学校进行远程“云筛选”。
“远程考核”、“手机录制”、“网上提交作品”,成了今年艺考变化的关键词。对于艺考生而言,这就像一道临时布置的考题,作答时限很短,难度却不小。
疫情期间有学生胖了8斤
昨天下午1点,李博赶到临平一家舞蹈培训机构,当天有个学生要参加艺考的线上录制。去年,他暂停了演员生涯,回到杭州一家艺考培训机构,主教孩子们台词和表演。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推开舞蹈室大门时,学生潘栋刚刚录完一支视频。完成几个空翻下来后,这个久未运动的男孩躺在地板上,喘着粗气。
几分钟前,化妆师刚刚离开。潘栋今天有4场校考要录,为了防止汗水影响录制效果,化妆师特意给他做了一个防水妆。
潘栋前一晚从宁波赶到了杭州,“学校还在上网课,只能趁着周末出来录”。录制的场地是家里人帮忙联系的,摄影师也是第一次录艺考视频,一上午,几个人都忙着琢磨规则,做着筹备。“有的要求横屏,有的只能露出半身,有的要上传保证书,有的规定不能提名字。”各家学校的细则几乎都不一样。
“怎么状态有点不对。”头两遍录下来,李博看得有些着急。他搞不懂,参试剧目明明是去年年底就定下的,集训时也练了一个多月,潘栋怎么临上阵时反而歇了劲。盯着屏幕,他逐一指出潘栋的不足:台词的重音没落到准处,唱歌时有一些不好的坏习惯,舞蹈的一些造型摆得不够到位。潘栋向他坦白,“疫情时在家很难找地方练,我都胖了不少。”他一边撩起衣服,一边给老师比划出“8”的手势,意思是自己“重了8斤”。
录制中的潘栋。
潘栋的回答,李博不意外。他曾在微信上通知过几个学生要视频考试,立刻收到几声“哀嚎”:完了,要减肥了。前不久,也有学生给他发来在家练习的视频,他一眼瞧出,“脸圆了不少”。
李博也理解学生们的难处,原本2月就该基本结束的艺考校考,如今拖到4月中旬才开始初试。艺考生们除了每天要坚持专业课练习,还要面对差不多同时复课的文化课学习。
潘栋这次录完,还得连夜赶回学校参加统一组织的模拟高考。的确,他的备考节奏完全被疫情打乱。
学生忙着摆弄手机
按照四川音乐学院要求,潘栋很快完成了语言、声乐、形体三科考试视频的录制和上传。潘栋下一个“赶考”的学校,是上海视觉艺术学院。
“苹果手机录不了,怎么办?”潘栋又遇上了麻烦。这所学校的线上考试系统,操作起来非常复杂,考生要首先下载学信网APP,在APP上注册,再用浏览器打开网页登录,进行考试。
完成注册后,潘栋才愕然发现,苹果手机无法下载对应APP,而这在考前并未明确告知。临时借来的安卓手机也出了问题,软件不能识别手机相机,无法进行录制,潘栋慌了神。半小时后,直到李博又借来一部手机,考试才得以继续进行。
相较之下,同为艺考生的黄志邺,经历要更惊险。
黄志邺的日常照片。
他参加的南京农业大学艺考,也不支持苹果手机录制。“我们总共找了4部安卓手机,其中两部可以考试,另外两部不行,不知道什么原因。” 一起应试的五个人,最终只有两人完成考试。其他的同学或是忘记了进行考试确认,或是错过了线上缴费,还有一位,怎么也无法成功上传考试要求的视频。
黄志邺赶在最后一分钟,才踩线完成考试。“下午1点钟到教室,等我拿到可以考试的安卓手机,已经过去一个小时。然后又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才把系统各种问题弄清楚,4点才开始录制。下午5点上传截止,我4:59才全部上传成功,真的好险!”
南京农业大学允许考生进行三次录制,择其最优上传。但黄志邺的时间实在不够,只录到第二遍,就匆匆上传。
李博也听学生吐槽线上考试时遇到的各类问题:有同学手机收音不好,录得视频声音“炸”了;有的学生误上传了不达标准的视频,担心被取消资格。无论对老师还是学生,这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新模式。
镜头放大了瑕疵
看过潘栋的艺考视频,李博又发现了一些此前不太关注的问题。
艺考生们此前大多接受的,都是舞台表演教学,很少会对着镜头“说话”。李博指着画面里的潘栋,“你看你念台词的时候,少了对象感,你的眼神就有点飘忽,视频画面上这个缺点就一下暴露了。”话刚说完,正在排练的潘栋一个侧翻,摄影师大声提示他,但他已经跳出了画面。
正在录制中的潘栋和辅导老师。
缺少镜头感,似乎成了这届艺考生们的“通病”。
李博的另一名学生也发来了排练视频,原本适合舞台演出的表情,在镜头里就显得过于夸张。他再次叮嘱学生,把原本外放的表情稍微收一收。另一面,教舞蹈的姚炫宇,则遇上了另一个问题。“原本能跳1.8米,但在镜头里,看起来就只有1.5米了。”这几天他反复和学生们强调,跳跃动作幅度要比平时更大一些。
做过多年艺考教育培训的姚炫宇,很清楚录制水准的重要性。“两种不同的用光,拍出来很可能就是两个人。”他掰着手指,光线、画质、角度、收音、场地,乃至专业老师的指点,都将对录制视频的效果,带来天差地别的影响。
辛苦几年的艺术学习成果,都要浓缩进几分钟的视频里,没有人会愿意因技术上的瑕疵而功亏一篑。姚炫宇的舞蹈培训机构里艺考生不多,但还是有六七个学生找他帮忙完成了录制。“我听说专业院校附近的几家机构,最近都在操办这事。因为学生们基本就集中在这几天进行录制。”姚炫宇说。
黄志邺之前上课的培训机构,也开设了相应服务。每个学生对应一个摄影师和一位专业老师,场地和专业设备都是现成的,每次录制收费200元。“全部录完也就1000元,收的是工本费,都是自己的学生,没必要坑他们。”机构负责人徐飏说,这几天,他已经帮20多个考生完成了录制。
专业艺考录制成“肥肉”
尽管各高校的线上艺考时间不同,但多数集中与4月13日至4月30日之间,其中4月17日、18日是最密集的视频提交日。
“找不到合适的背景墙,外界噪音过大,家里没有足够的场地,理由太多了。”姚炫宇解释,尤其对舞蹈和表演专业来说,去专业机构录制成了多数人的选择。而一些艺考培训机构、影视工作室,正是瞄中了这块“肥肉”,临时推出了针对艺考生的视频录制服务。
不同院校对视频录制有不同要求,上海戏剧学院要求,“视频录制一镜到底,声音和图像需同步录制。期间不得转切画面,不得采用任何视频编辑手段美化处理画面,不得采用任何音频编辑手段美化编辑音频,必须保持作品完整真实”;中国传媒大学在考试方案中也提到:“录制视频仅可使用普通智能手机,禁止使用专业设备拍摄;考生不能使用具有美颜、修图、滤镜等效果的手机软件进行拍摄”等,且该校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明确指出,“禁止在演播室等专业场所拍摄”。培训机构则都会根据各家学校具体要求,给出相应应对方案。
对于录制视频的费用,各家价格不等。按此前媒体报道,北京、山东等地有机构开出报价,少则上百元一小时,如果再加上专业的摄影师和艺考指导老师,录制一条视频动辄在千元以上。甚而有机构推出远程模拟考试服务,包括一对一视频小课两节、院校视频录制指导(设备选取,灯光利用,声音收录,妆容指导等环节)、线上模拟考试等环节,收费2880元。
也有人选择自己录,比如报考学校不多的黄志邺。和黄志邺同班的陈晨也做出了一样的选择。他很幸运地在年前参加了上海戏剧学院的木偶表演系专业考试,前几天成绩刚刚发下来,他顺利拿到了合格证。有了底气,这次校考他放松了很多,在网上买了灯用作补光后,他自己在教室完成了拍摄。
陈晨考试前自拍。
但更多的人选择了专业录制。李博的学生里,有四五个选择在机构进行录制,这个比例占到了近乎一半。
新考法的挑选标准大家都没底
看着潘栋,李博也想起自己当初参加艺考的日子。2012年,他成功通过三轮面试,成为当年唯一考入北京电影学院表演专业的浙江考生。
“一万多个考生,最后只录取80个,真是百里挑一。”李博还记得初试那天,考试楼外半个操场大小的草坪上,黑压压挤着千来号考生。
进考场前李博有些发怵,和他同场考试的有位帅哥,“1米8的大高个,人又白又帅”,他立马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考场里的气氛“压抑得很”,李博见过考生因为紧张而哆嗦,有的人在台上忘了词,当场就被老师赶了下去。
他倒觉得这次视频“云筛选”,比当年的面试容易一些。“学生不至于过分紧张,动作、表演都会好点。”更何况不少学校都允许多次录制,择优上传,这在李博看来,等于是多了好多次机会。
姚炫宇也承认,视频考试对于基本功扎实的考生更有利,“那些临场表现好的,可能就很难有机会发挥了”。他猜测,今年的视频考试或许是一种尝试,未来艺考院校有可能会在初试阶段,继续采取这种考试模式,毕竟少了交通、住宿等费用,大大降低了考生的赶考成本。
线上艺考,已经成了姚炫宇和李博们的话题焦点。“谁心里也没底,这次会选出一批怎么样的艺术生。”李博说,他也和曾经的老师讨论过,但就连他的老师也不清楚,视频招生的挑选标准和下一步的考试安排。
对潘栋、黄志邺来说,他们的未来仍在变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