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惨艺考年:被簇拥的和被遗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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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明小天
新年伊始,一场疫情席卷而来,站在时代巨轮下的个体处在迷茫与困顿之中,无法看清行业的未知与变数。
从一定意义上来看,疫情的确重塑了行业:有的行业在疫情之下经历重新洗牌,有的则站在风口之上积极求变;行业背后的个体也在两极间如浮萍般摇曳着,有人在风雨飘摇时刻战战兢兢,有人呐喊,有人静默无声,也有人满仓而归,或暗自离场。
01
艺考行业身处时代浪潮之下,无可幸免。
因为疫情缘故,张明明供职的艺考机构自年后就再也没有开门,虽然她所在的机构在三月份张罗了一些为艺考生提供的网课,但也只是举行了两三次,因为自疫情之后他们机构就没了收入,开网课完全是“用爱发电”。
虽然无法开业创收,但因为不少学校把艺考形式由线下转到线上,也催生了艺考拍摄业务,各个艺考机构纷纷转型,积极投身为艺考生录像创收,弥补因为疫情带来的损失。据《新京报》报道,不同机构虽然收费标准不同,但生意都很火爆,有的机构按小时收费,一小时500元;也有一些按条数收费,单条录制3000元、无限次录制6000元。
如果说艺考培训行业还能在关门期间靠录像创收,那整个教育培训行业则没那么幸运。四月初,一篇名为《“救救教培行业”!教育培训行业致政府一封信》的自媒体文章在教培从业者的朋友圈刷屏,这篇文章以苏州为例讲述了线下教育培训行业的艰难,文章称疫情“使得苏州市各类成人教育培训、各类琴行、舞蹈艺术中心、书画艺术中心、外语培训中心、课外辅导机构等不完全统计5000多家单位面临生死存亡的窘境。”
这篇文章得到了全国教培行业从业者的转发支持,而文末“关注并帮助疫情下的教培机构”的投票中,山东省以百分之七的投票率位列第一。
02
在山东某艺考机构代课的乐理老师张明明对这种困境感触尤为明显。
作为2019届毕业生,从学校毕业之后,张明明身边同学有的去了艺考机构,有的成了中小学教师,她也像一部分艺术类毕业生一样,找到了一家琴行当起钢琴老师。从毕业到过年这半年,她自言是两点一线,从家到琴行,再从琴行到家,每个月五十节课,但每月工资只有两千多块。
张明明的境遇也是多数艺术类毕业生要面临的。自2015年开始,“音乐表演”就作为红牌专业在麦可思研究院每年发布的“中国大学生就业报告(就业蓝皮书)”中连年上榜,而张明明身边也不乏毕业即转行从事卖保险、语文老师等职业的同学。
这种劳动与收入不对等的心理差距让张明明心里很不是滋味,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辞职。年后,张明明受之前室友的启发开始试水艺考机构教师的工作,面试了三家艺考机构之后,薪资普遍不高,基本工资与上一份工作无异,但张明明依旧充满信心,因为校长告诉她,只要等到疫情过去,招收了下一批学生,她可以拿下不菲的课时费。
虽然校长给她描摹了美好愿景,但年后的招生KPI能否完成,明明心里依旧拿不准,当业绩和KPI挂钩,脱离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之后,她是不是还能应付得了这一切呢?疫情又将在何时过去?
这一切未知在明明眼中太过遥远,她不能不想,又不想多想,现如今,她还是时常告诉自己要把注意力放在眼下的事情上,因为从工作到现在,她还借宿在亲戚家,发到工资后,她想尽快搬出来。
03
受疫情影响的,除了行业,还有学生。
3月12日,教育部发布“原则上2020年高考前不组织艺考现场校考”的消息,正在哈尔滨家中练习即兴评述的艺考生鱼丸心里咯噔了一下。
虽然从小一直学习声乐,但因为练耳有些薄弱,他还是决定在高二那年开始学习播音主持。过年之前作为热身,已经学习播音两年的鱼丸参加了两所学校的校考,整体平稳。只不过,本来想在年后校考中大展手脚的他,等来的却是“高考前不组织现场校考”的通知,他的目标院校中国传媒大学也在半个月之后不出意外地发布了线上考试通知。
但鱼丸也并没有觉得太难过,因为这些学校在线上考试之后,还会在高考之后举行线下考试,只是高考之后自己的专业知识还能记得多少,鱼丸自己也拿不准了。不久,鱼丸就专心研究线上视频录制的事情。
今年很多高校均使用一款由深圳即构科技有限公司开发的“小艺帮”APP进行线上考试,考试之前每位考生都需要手写承诺书后手持拍照,人脸识别之后才能考试,为了公平,很多学校明确规定不允许化妆、使用外接设备录音等。
虽然规定已经近乎严苛,但鱼丸也说自己身边的一些朋友会在规定没有涉及到的地方下功夫,比如灯光。灯光太亮或者太暗都对艺考生的形象不利,如何打光,打什么样的光,鱼丸也和身边的同学进行了不少探讨。
除却灯光因素,场地和背景选择也是十分重要的。鱼丸和身边的同学为了找到纯色背景,并且在微信群讨论出三种选场地方法:去宜家的纯色背景下拍摄、在民宿网站租一个大房子或者在家选取一个白色背景,但因为哈尔滨疫情近期突然严峻,鱼丸没得选择,只能在家录制了。
和鱼丸一样,家在湖北荆门学习黑管演奏的十梦也因为看到这条通知有点儿焦虑。
作为复读生,十梦有着比同龄人多一年的考试经验,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虽然嘴里喊着不慌,但心里也是有些七上八下,如果再有什么闪失,也意味着自己的风险比同龄人更高一些——他不能像应届生一样再拼一年,“而且明年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
过年前,十梦已经参加了湖北省艺术类联考,并不出意外地拿下了全省前55名的好成绩,但十梦不想局限于此,他最中意的是武汉音乐学院,这座学校不承认联考成绩,因此他还需要参与校考。这座位于武汉的湖北最高音乐学府一直是十梦最想去的地方,他不想放弃。
年后,十梦已经参加了音乐学院和中国人民大学两所学校的线上考试,他演奏的两首作品分别是韦伯《引子与主题变奏》和《第二协奏曲》第一乐章,只是在录制之前因为需要找钢琴伴奏,让住在县城的十梦犯了愁。
十梦的单簧管(照片来自十梦朋友圈)
因为作品提交有时间限制,而整个县城几乎没有人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视谱演奏,十梦辗转在一个本地音乐人群里联系到一位毕业于武汉音乐学院、目前在荆州区工作的钢琴老师,四月八号下午,十梦家人就驱车将其送到荆州区亲戚家,从四月九号到十六号,十梦一直在与钢琴伴奏的磨合和录制中度过,诸如声部什么时候进,乐段如何处理,这些问题都需要一点点仔细处理。
为了录制,钢琴老师已经帮十梦提前找好一家琴行,场地宽阔、背景也合适,还是一架三角钢琴,音色也好,一切就绪在准备录制的前一天,荆州区教育局却突然下发严禁学生参加线下培训的文件,这意味着琴行无法再提供场地,十梦只能去钢琴老师家中进行了录制。
虽然收声、视觉方面与琴行场地相比有些差异,但好在十梦还是顺利提交了视频,返回家中之后,他迫不及待在自己常去的艺考生群里和小伙伴们分享了这次“囧途”的故事。
04
十梦能经常在这个群里和大家聊天,得益于音乐学院一位叫轩轩的学长。
轩轩作为单簧管专业的学长,虽然早已成功上岸,但深知艺考不易的他还是想为艺考生们做点儿什么。因此今年年初,他就联合几位不同专业的同学拉了一个名为“2020艺考生交流群”的QQ群,旨在义务帮助艺考生们解答问题。
他们不同于艺考机构或者官方设立的校考群,在里面没有等级之分,可以畅所欲言,像是一个乌托邦的存在。
学长学姐们一有时间就会在群里分享自己的艺考经历,解答艺考生在专业和生活上的困惑,轩轩形容这个QQ群是独立于体制之外的公益性第三方机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帮助艺考生们少走点儿弯路——虽然群规明确规定问问题需要给学长学姐发五毛到一块钱的红包,但也只是象征性收费,但目的也只是想让大家珍惜每次问问题的机会,“不加选择的提问我们几个人实在应付不了”,轩轩坦言,“我们发的红包比收上来的多多了。”
现在这个群已经有346人,而且还陆续有新人加入。热烈的聊天中也能感受到群里艺考生的焦虑感。与轩轩去年的艺考相比,今年艺考生的焦虑可谓无处不在:校考简章迟迟不公布的时候大家焦虑,公布之后因为线上考试担心考不好大家还是焦虑;艺考延期举行大家担心发挥不好焦虑,因为一个学校校考没有通过而对自己能力产生怀疑依旧焦虑。
甚至在群里聊天的时候也能明显感受到这种焦虑的气氛,不同专业的同学发自己专业表演到群里与大家交流,有同学专业不错,因此发到群里之后会让另一些同学焦虑。每当此时,群里的聊天气氛就会变得有些微妙。
轩轩和同学也会在群里进行干预,帮助他们度过焦虑,帮助大家选学校、根据大家发来的视频进行指导并提出建议,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大家的焦虑,但轩轩也坦言,这些只是辅助措施,想真正放松,还是得等七月份艺考之后。
往年的艺考(网络图片)
05
现如今,疫情得到控制,越来越多学校复学,仿佛一切都在向好。
已经在工作单位呆了一个多月的明明也开始着手备课,并规划好自己的工作计划,等学校复课,她打算请母校高中老师联系,或许能招到几个学弟学妹,这样她的KPI不会显得太难看。
还在荆门老家的十梦,也在以每天最少十小时的时间努力练习黑管,因为疫情期间,他哨片被用光,快递停摆,在网上买的哨片走了一个月才到,他必须努力练习才能补回意外流失的时光。
鱼丸也天天待在家里,练习专业课的同时也在复习文化课,他所在的学校没有单独的艺考班,一旦掉队差距会越拉越大。
轩轩还是那个喜欢在交流群里帮艺考生解答问题的学长,前几天一名艺考生因为出言不逊,被轩轩移出群聊后还联系到了对方专业课老师,他事后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后来还是说服自己,“主要是对方的确太过分了”。
虽然2020年被称为“最惨艺考年”,但身处现实语境下的个体无法剥离。在时代车轮之下,还有更多张明明、十梦、鱼丸或轩轩身处某个角落无人问津,他们在疫情之下无法置身事外,只不过有人选择独自面对,有人相互抱团取暖。但他们共同期待寒冬尽快远去,春天快点儿来临。
*文中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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