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杨一凡 见习记者 朱柳霖 通讯员 沈佳 王志勇 郭培
杭州街头的小哥。潮新闻记者 杨一凡 摄
7月17日是第六个“骑士节”。不久前，杭州外卖小哥彭清林跳桥救人的新闻火遍全网。在回应各种奖励时，彭清林“更想上大学”的回答，引起网友又一波点赞。
制造业大省浙江，同时也是吸引外来务工人员流入的大省。其中，以快递员、外卖骑手等小哥群体为代表的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群体增长尤快。据省总工会统计，截至今年6月底，全省已有117.5万余名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加入工会。尽管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奔忙不休，但其中不乏像彭清林一样有着强烈上大学愿望的小哥。
随着高考成绩放榜，有人如愿考进理想高校，也有人留下遗憾。人生路长，学历提升和自我超越不会止步于高考。很多小哥都有着向上生长的朴素愿望。他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大学？为了圆“彭清林们”的大学梦，浙江做了哪些努力？记者走访全省多地开展调查。
杭州街头的小哥。潮新闻记者 杨一凡 摄
超85%的受访小哥想接受再教育
送完手上的外卖，有时甚至来不及脱下工服，鲁祺就会点开手机，学习他报名参加的国家开放大学物流专业本科课程。
在杭州做了7年美团骑手的鲁祺，在流动性比较高的骑手行业里，算得上是“元老级”了。鲁祺说自己是杭州人，生活上的顾虑少，所以能做这么长时间骑手。但身边做外卖骑手的，还是以外地来杭的年轻人居多，“有些人选择当外卖骑手是临时过渡，未来可能会考虑转行做其他工作。骑手这一行学历要求不高，肯吃苦多跑单，收入自然上来了。”
以外卖小哥、快递小哥为代表的新就业形态岗位，普遍入职门槛低但收入相对较高，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加入。其中相当比例的小哥，学历都在大专以下。
宁波市总工会2022年5月公布的一份针对网约车司机、快递员、外卖配送员等新就业形态群体的调研报告显示，1394名被调查对象中，高中/中专及以下学历的有1113人，占比约八成。
国务院就业工作领导小组就业领域专家库成员、浙江大学国家制度研究院副院长金维刚长期关注新就业群体，他表示，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具有从业灵活、经营多样、管理松散等特点，以年轻人居多。
尽管学历层次整体上高于蓝领阶层，但目前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在学历提升、技能提升方面还是有需求的。“尤其是其中一些从初中或高中毕业后就依托平台企业从事网店销售、快递、外卖等工作的从业者，希望通过参加成人教育或专业技术培训，提高就业竞争能力，有利于适应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变化，争取适当转换职业，寻求新的就业机会和发展空间。”金维刚说。
去年，浙江首创“小哥节”。首届“小哥节”期间，钱江晚报曾推出一组小哥行业状况调查报告，从中能够看到多数小哥乐于学知识、提升自我。
根据历时半个月的线上调查，有2130名小哥提交了有效问卷，他们绝大多数都在浙江省内工作。调查显示，超过85%的小哥觉得自己需要接受职业再教育，以提升自己的职业水平和收入水平，其中56%的小哥认为“有需求，但工作时间难兼顾，经济负担大”。
从调查结果来看，为生活奔忙的小哥们急需自我提升。但是，当他们表达出对知识、学历渴望的同时，现实中的顾虑并不少。
大学专科毕业的鲁祺，了解到美团平台向骑手提供学历提升的机会，学费还不用自己出，就报名参加了，“主要是想提升下自己，线上学习也比较方便，将来也想从骑手做到管理层。其实，不少骑手是有学历提升想法的，有的不了解有哪些渠道，更多的是担心影响跑单赚钱。”
据美团配送方面统计，超过50%的外卖骑手有学习知识、提升学历的愿望。从2021年10月开始，美团配送与国家开放大学合作，为有学历提升需求的骑手提供零经济压力、更便捷的深造渠道，学费由美团承担。如果学业顺利，骑手将可在开始学习后两年半内获得大专或本科学历，优秀学员将有机会获得免试晋升站长的机会，进入管理岗位。
除了平台外，助力小哥实现大学梦和自我提升的愿望，浙江多地、多部门已经做出了积极尝试。
“小哥学院”里学什么
在新经济发达的杭州，像彭清林这样的小哥大约有20万人。杭州市在全省较早将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列入重点服务对象，为他们构筑起全方位、持续性的教育培训和能力提升阵地，推动他们与城市发展双向奔赴、共同成长，其中还专门设立有“小哥学院”。
“小哥学院”由浙江开放大学、杭州西湖区委组织部、西湖区总工会、西湖区西溪街道等单位于2021年联合成立，是面向新就业形态群体的专属学院。目前该学院提供红色思政研修课、学历技能提升课、个性优化成长课和基层治理实践课四个方面的教育培训，提供众多专业供小哥们选择，满足他们自我提升和今后职业发展的不同需求。
想要入学的小哥，可以通过西溪街道新就业形态群体联合工会进行申报，由西湖区总工会进行审核。西湖区总工会专门提出三年内出资100万元资金，资助100名小哥的目标。
此前，为了帮彭清林圆大学梦，“小哥学院”负责人向彭清林发出到“小哥学院”学习深造的邀请。目前，已经有60余名外卖小哥、快递小哥正在就读。
浙江开放大学“小哥学院”。潮新闻记者 杨一凡 摄
曾果就是今年入学的快递小哥之一。在一件一件快递间讨生活，虽然苦累，但曾果却干劲十足，“有机会做到公司管理层，但公司对学历有一定要求，自己也不想吃没文化的亏，想提升下自己。”
一个偶然的机会，曾果了解到浙江开放大学的“小哥学院”可以助其学历提升，特别是上课时间灵活，而且学费由工会补贴。今年3月，他选择参加了“小哥学院”为期两年半的工商企业管理大专学习。
曾果平常工作很忙，每天收件加送件达两三百件，忙的时候吃饭都没个准点，好在“小哥学院”授课采用线上直播和线下面授相结合的方式，每周上课两到三次。曾果白天会尽快把件送完，晚上回到家抽出时间观看课程回放。
第一个学期，曾果学习了管理学基础、企业运营与发展等课程。“虽然还只是一些入门课程，我对企业的认知和了解方面，还是有很多收获，将来做管理层也更有信心。等我把专科课程完成，打算再读个本科。”曾果说现在有些同事听说他在上大学，也很感兴趣，常跟他打听“小哥学院”里的情况，脸上扬起一丝笑意的曾果说：“能带动更多同事提升学历，也很有价值。”
“有提升学历想法的小哥不在少数，特别是很多小哥只是暂时过渡，未来还想寻求其他发展，但他们往往可能并不知道提升的途径有哪些。”浙江开放大学开放教育学院负责人介绍，“小哥学院”的设立，是专门为了满足规模庞大的小哥群体的教育需求设立的。
为了鼓励小哥们入学，此前，学院主动对接快递、外卖等相关企业进行宣传，一对一解答小哥的入学疑惑。在看到媒体关于杭州“小哥村”的报道后，工作人员还曾专门前往报道中的五联东苑进行过招生宣传，“我们去五联东苑的时候发现，小哥们白天基本都在外边跑单。他们确实是很辛苦，我们也感同身受。”2022年3月份，第一批共44名小哥成功入学，其中90后居多。
以第一批入学的小哥为例，工商管理、行政管理专业较受欢迎。针对小哥们的特点，还专门开设了一些特色课程，比如迎亚运学英语、法律保障、家庭教育等。考虑到小哥们的工作特点，学院授课方式采取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方式，方便小哥们灵活学习。
2022年，“小哥学院”推出“育英计划”，为入学的小哥配备一对一的导师，除了学业上的问题，生活工作上的困惑也可以求助导师。今年，“小哥学院”还专门选拔优秀学生组队，参与中国国际“互联网+”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与全国高手同台竞技，提升小哥们的创新创业能力，助力未来的职业发展。
如今在杭州，除了西湖区，上城区、建德市也有了“小哥学院”，至今已有近百位小哥在杭州圆了大学梦。
为灵活就业，解锁更多灵活就学
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有着鲜明的AB面：一方面数量庞大、规模持续增长，另一方面存在学历层次偏低、职业技能不足等问题。对此，金维刚认为，人社部门和教育部门应将提升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的学历水平和职业技能作为一项重点工作，并分别纳入有关学历教育发展规划和职业技能培训发展规划。此外，对于开展相关业务的成人教育机构和职业技能培训机构给予适当的税收优惠和财政补助。
由省总工会牵头，省教育厅、省人力社保厅、省财政厅于2019年9月开始联合实施浙江省“农民工学历与能力提升行动”。由此，浙江成为全国首个四部门联合发文推进“双提升行动”的省份。省总工会每年投入1000万元，每年资助1万名职工接受大专、本科学历继续教育，积极鼓励各级工会配补资金，共同资助入学。
省总工会宣教部负责人向记者表示：“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群体规模大，在经济社会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省总工会一直以来高度关注这一劳动者群体,最大限度吸收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加入工会。各级工会组织通过联动企业等方式，鼓励和支持有梦想的小哥们进行学历提升、技能培训。全省的小哥们可以通过网上申报，申请每人1000元的补助资金。”
除了杭州，浙江其他地区也因地制宜开展诸多举措，加大补贴、补助力度，盘活学历提升和技能培训资源，助力小哥们实现提升自我的梦想。
台州市在省总工会补助的基础上，加大补贴力度，市、县两级工会再给予每人2000元标准的补助。如被评为县（市、区）级及以上劳动模范、台州工匠等的学员，由市、县两级工会再分别给予每人3000元、1000元的补助，并积极鼓励新就业形态群体参与学历与能力提升。
宁波市总工会为小哥们开展技能培训。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在宁波市，去年年底，海曙区成立了“甬爱未来学院”，为新就业群体量身定制培训课程。记者从宁波市总工会了解到，今年年初，依托宁波市五一培训学校，制定了职工能力提升培训计划，将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纳入培训范围。今年预计培训945人，其中新就业形态人员约400人。宁波市总工会安排专项资金，按照500元/人的标准进行补助，补助资金专款专用。此外，学校开设了职工学历提升培训班，鼓励新业态从业人员在内的劳动者参加。在校人数2000余人，毕业后市总工会给予每位职工2500元学费补贴，每年补贴职工1000名。
而全省层面针对小哥群体自我提升的扶持力度还将加大，记者从省总工会了解到，接下来省总工会将投入更多资金，每年资助不少于2万名职工，实现大专及以上学历提升和高级工及以上技能晋级。针对电子商务、网络约车、网络送餐、快递物流、网络媒体运营等新业态、新职业从业人员群体，开展适配性培训，提升整体素质能力。
针对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的特点及其学历提升、职业技能培训方面的实际需求，金维刚建议有关机构对于参加学历教育或职业技能培训的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提供必要的专业咨询服务，包括对选择项目给予指导，并允许以适当灵活的方式参加学习或培训，在时间期限等方面也可以具有适当的弹性。此外，在公共服务方面也要跟紧职业发展节奏，“要不断将与新就业形态相关的新职业纳入职业分类大典，进一步改进和完善职业资格证书制度以及管理办法，在有关职业资格证书的报考、培训、发证等方面为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提供方便快捷的公共服务。”金维刚表示。
【记者手记】
每一份梦想都值得尊重
杨一凡
生活中，我们可能无数次取过他们送的外卖、快递，乘坐过他们开的网约车，或者在街边与神色匆匆的他们无数次擦肩而过。我们的生活离小哥们那么近，对于他们的生活和心中的渴望，我们却甚少关注。
我曾多次报道过小哥群体，看到了小哥与他们奋斗的城市双向奔赴。有像彭清林一样奉献爱心的小哥，也有小哥遭遇不幸，市民们慷慨解囊。
今年年初近两个月，我采访了小哥们在杭州城西的聚居地，走进他们的工作场所、他们的小家，听他们的过往，看他们的奔忙，聊他们的愿望。小哥群体中，有众多学历不高但肯于吃苦的人，他们在城市中落脚，渡过人生的关口，为未来蓄势。吃过生活的苦，他们更懂得美好的价值，心中潜藏着难以抑制的向上生长的渴望、改变人生轨迹的愿望。
提升学历、技能培训，是不少小哥们在社会打拼中、在吃过生活的苦后，寻求自身能力突破、争取更高人生舞台的愿景。这需要小哥们有自我提升的内在动力，有克服自我工学矛盾的付出与勇气，同时也需要社会各界提供多方面服务和保障，助力他们的梦想。
无论什么职业、什么年龄，每一份梦想都值得尊重。在浙江，不仅能干事创业，也有对梦想的不吝关怀。在浙江，越来越多小哥有机会通过职业再教育，打破原先较低的职场天花板，获得职业的提升，实现个人价值。让小哥们在“浙”里立足的同时，更要让梦想在“浙”里生根开花。相信未来，会有更多切实全面的举措，助力小哥群体与浙江更好地双向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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