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的按摩院(上)
(我是写作者素老三,这是我的中篇小说《米兰的按摩院》,分三期连载完。最近几天,我的保姆故事更新都晚。今天可能要下午才能更新,所以我把我的旧作发布上来,感谢您们的鼓励和支持!)
1、
米兰是个老实本分的中年女人。
个矮,微胖,白净,一对杏核眼水汪汪的,尤其心地善良。但男人相对象都是先看外貌,要是没看上眼,没人去探究你的内心。所以,十六年前,米兰的外貌加上奔三的年龄,让她嫁给农村人周大江。周大江在建筑队做瓦工,他个子高,身体健壮,面貌英武。结婚那天,大家都在背地里说周大江娶米兰有点委屈,他要不是农村人,穷,估计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米兰家里富裕一些,父母当时在市场开一家商店。亲朋好友都说周大江没相中长相普通的米兰,而是相中了米兰父母的生意。那时米兰的两个姐姐都在大城市工作,弟弟在长春念大学,显而易见,家业是米兰的。
婚后,周大江准备不再做瓦工,做瓦工实在是累,哪年夏天不晒得剥掉几层皮?他想去商店帮岳父岳母的忙,但米兰当即就封门了,她说她不想靠父母生活。周大江还有点自尊,所以他也就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是不高兴的。他跟着建筑队做瓦工,一走就是一年。
结婚后的第二年,米兰生下女儿米小。米小三岁时,周大江背着行李去南方打工,他走之前跟米兰离了婚,把女儿米小和结婚后购买的一间半平房都留给了米兰。好像又隔了一年吧,周大江再次成家,又生个女儿。
米兰的同学朋友都说米兰死心眼,不如当初让周大江跟父母做生意,还能看着他点。米兰沉默寡言,但她心里有数,当初如果让周大江掺和父母的生意,那他可能离开得更快,因为赚钱了,没钱他都那么横,有钱他还能把谁放在眼里?
米兰以前跟师傅学过按摩,没结婚前在按摩院做按摩师,被亲朋看见,说米兰学坏了,按摩院那是个啥地方?不就是窑子房吗?跟红房子一带的洗脚屋有啥区别?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母亲受不了没出阁的姑娘被泼脏水,说啥也不让米兰去做按摩师了。
米兰离婚后,没有了生活来源,做过一些小生意,卖大饼子,卖豆包,卖煎饼,摆地摊卖衣服卖发卡,却总是赚不到什么钱。后来跟人跑传销,跑直销。米小这个闺女从小就身体弱,三天不生病,第四天早早就去医院了。米兰因为照顾孩子,自然赚不到啥钱。她就开始琢磨做点啥生意,既能照顾孩子又能赚钱。
周大江留给米兰的平房是临街的房子,院子里有个三十多平方的仓子紧挨着马路。米兰就把仓子冲着马路的一面打开一扇门,捅开一扇窗,吊上棚,刷了墙,地面没钱按地板,就铺了米色的地板革,门外拉一条横幅,写上“中医按摩”,开起了按摩室。
那是十年前,人们的想法还是很歪,说米兰在家开窑子房。也不怪人说,来按摩的都是喝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还没个好动静,一进屋就吵吵把火地要找小姐,把院子里正在玩的米小吓得嗷嗷哭。这事正巧被母亲看见了,她实在看不下去,让米兰把房子出租了,把她们娘俩接到自己住的楼上。
父亲喜欢静,这时候他已经把商店交给儿子。儿子大学毕业之后,在外面打了两年工,父亲觉得没有发展,况且在父亲心里还是老传统,家业要儿子继承。父亲开始足不出户,伏案写回忆录。父亲一旦进入工作状态,谁都不能打扰他。
米小却特能作(读二声)人,不是哭就是喊。父亲不喜欢她,见母亲把米兰和米小接到家里,满心不悦,他将母亲拉进他们的卧室,低声说:“嫁出去一个,咋还回来俩?”母亲说:“知足吧,有那嫁出去的,一个也没回来呢!”
那是父亲的老邻居宋伯伯的女儿,结婚不到一年,竟被老公家暴,失手打死了。父亲不再说什么,但给米兰规定几条纪律。米兰了解父亲,父亲当过兵,什么都喜欢按照军人的方式处理问题,就是八条纪律她也能遵守。
但问题是米小,米小八岁了,瘦弱不堪,却天生高嗓门尖嗓子,伶牙俐齿,谁说话她都能对付几句,别说八条,就是一条纪律她也不能遵守。她的出生,好像就是来跟这个世界做对的!
2、
父亲耳背,旁人要大声说话,父亲才能听得清。父亲又耳鸣,太尖利的声音会让他耳膜发涨发疼。米小一往父亲身边走去,父亲就伸出两只手往外挡着她,完全拒绝她,不让她靠近。米小尖利的声音像指甲刮着玻璃的刺耳,他受不了。
父亲吃饭不许讲话。米小吃饭吧唧嘴,喝汤滋喽滋喽的,不仅说话,还把满嘴的小米饭粒喷到父亲的鼻子上。父亲把筷子摔了,赌气不吃饭。米兰就训斥米小,米小也把筷子摔了,摔得动静比父亲摔筷子的动静还大,还躲进娘俩住的北卧室,咣当一声把门用力摔上,门框上的沙土都簌簌地掉了一地细末。
米兰进了卧室打算跟米小谈谈,说你摔筷子不对,米小声音高八度,吼着:“姥爷摔筷子就对?我摔筷子就不对?”米兰没法对米小说:我们寄居在姥爷家,姥爷在自己家里做啥都对,我们是住在姥爷家,做啥就要讲规矩。
母亲爱花,阳台客厅都摆着一盆盆的花。伺弄了一年的仙人剑终于要开花了,可米小却把暖壶里的热水浇到花盆,把花烫死了。母亲气得几天不跟米小说话。
母亲爱干净,家里总是窗明几净。米小放学回来,球鞋也不脱,就跳到沙发上学着电视里做卫生巾广告的女孩踢着腿唱着喊:“有了它做什么都轻松。”母亲终于忍不住冲她吼:“你给我下来!沙发垫踩脏了!”
自从米兰和米小来了之后,儿子孙子不常来了。父亲喜欢孙子,文静,功课好,孝顺,吃饭时贴着爷爷的耳朵笑眯眯地说话,给爷爷夹剔出骨头的鱼肉。
米小却跟表哥吵架,说大家总是拿表哥的优点跟她的缺点比,父亲问:“你有优点吗?”米小摔门进了北卧室。她的功课除了语文,其他都不及格。
父亲觉得米小是个灾星,到哪就把哪里搅得一团糟。“当年要不是她成天哭,她爸妈能离婚?家都让她搅散了,又跑这里作(读二声)人。”母亲认为米小大点就懂事了,但转眼七八年过去,米小已经十六岁,可她矫情刁蛮的本事有增无减。
米小把父亲的一本回忆录洒上水弄糊了字迹,又把母亲宝贝的花盆打碎之后,父母终于联手冲米兰和米小吼:“滚!你们赶紧搬家!”
3、
米兰没地方可搬,周大江留下的平房去年冬天被拆迁了,要到今年秋天才能盖好,再加上装修,晾味儿,来年开春搬到新楼上都是快的。
最初,米兰打算把楼房租出去,对付点租金,好跟米小的手宽绰宽绰。后来又决定开按摩院,楼房是二楼,开按摩院不算高。
米兰当初搬到父母家之后,没敢再有开按摩院的打算,她先是买了两台旧电脑,在家做游戏卖装备,一边还能接送米小上下学。后来她又在网上给人刷屏赚钱,再后来开网店,但哪样都没赚到什么,反倒因为常年坐着,整个人像发面的馒头胖了一圈。一米五五的个子一百五十多斤。她开始还没意识到胖的严重后果,但她后来却发现,米小说啥也不让她去学校门口接她放学了。
有个周末,居住在外地的二姐回来看父母,她打量着一旁洗衣服的米兰的身体,那身体上的肥肉随着米兰一上一下的动作像座肉山一样来回耸动着。二姐瞪大了眼睛,说:“米兰你能不能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身体胖成啥样了?你啥也不干咋还长膘了,猪都没你喂得这么胖,可你们家米小却瘦得像个纸人,家里的好东西是不是都被你偷吃了!”
二姐说话直来直去,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米兰心里不舒服,照镜子的时候更不舒服,谁都不希望自己变胖,可吃胖容易,减胖却难于上青天!她知道胖起来的主要原因就是在电脑前坐的,钱没坐出来,反倒坐出一身肥膘!还不如猪了,猪的肉能卖钱啊!
米兰觉得必须得干点啥了,她想来想去,又想开按摩院。按摩院可以开在家里,不需要多大的地方,一张床一张椅子就行,况且米兰原本就有按摩的本事,不靠本事吃饭,米兰一身肥硕的外形,再加上奔五的年龄,啥工作还能招聘她?
以前米兰在一起学按摩的师兄弟们,先后都开了按摩院,也都遭遇过被认为是窑子房的经历,但有几人坚持下来,现在店面都扩大了,有个师兄竟然把店开到长春,米兰不可能不眼馋,不心动。这次她下定决心,谁也不听,就听自己的,就开按摩院了。
米兰又跑去跟师傅学会了刮痧和针灸,开始是在学员的身上试手,有一天,米小这孩子半夜呕吐,嚷嚷肚子疼,还发起高烧。米兰这次没带米小去医院,她沉着地让女儿平趴在床上,用刮板蘸了按摩油,给女儿刮痧。一板下去,米小哭天嚎地叫疼,把母亲都惊醒了,急忙推开北卧室的门,看到米兰给米小后背上鼓捣,极力反对。
米兰救女心切,把母亲推出房门。她不管米小的哭叫,一板一板认真地刮痧。她心里有数,女儿是肠胃性感冒,刮板下去,后背就起了一道红肿的小点,把痧刮出来了。
第二天早晨,米小竟然什么事都没有了,烧退了,能吃能跑能喊,就是后背火烧火燎地疼。
母亲狐疑地看着米兰,说:“啥时候还会刮痧了?”
米兰知道母亲肩膀沉,脖子经常发木,就给母亲做了刮痧和针刺,后背上又拔了一排罐子。母亲开始半信半疑,但晚上睡了一觉,浑身轻松多了,脖子也不那么木了,她对米兰说:“今天你再给我整一下。”
米兰笑着说:“妈,你以为这是普通的按摩啊,天天做?这是刮痧针刺,是治病,一周只能做一次。你要是想舒服舒服,我就给你做普通的按摩。”
母亲做按摩做得很舒服的时候,米兰把自己想开按摩院的事情说了。母亲这次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但米兰说,她的楼房还得明年才能用,离明年还有一年呢,她想在母亲的楼里先开起按摩院。母亲家的楼房也是二楼,虽然是在小区里,但按摩院的顾客大多是口口相传,只要手法好,一传俩,俩传仨,顾客会越来越多。
母亲本来不想同意,可看到米兰的努力,也看到米兰的按摩确实能治病,就说:“你爸不会同意的。”米兰说:“你同意我就先干着,有了顾客,我爸看见我赚钱,也许就同意了。”
米兰买了两张条幅挂在前后楼的窗户上,母亲居住的小区里住户多,条幅拉出去一周后,来了一个顾客,光头,五十多岁,打量着开门的米兰,问:“按摩你做啊?”米兰说:“拔罐儿刮痧针刺我都能做。”光头再抬起眼皮看看米兰,抬腿迈进楼里。
米兰把光头领进自己的北卧室,正巧父亲在写字台旁写累了,到客厅倒水喝,看见米兰把个小老头引进她的房间,他又生气又恼火,心绞痛犯了,母亲急忙给父亲拿药吃。
光头在米兰为他按摩半小时后,忽然握住米兰的手,说:“你就这么按摩?没别的服务?这不瞎扯吗,能挣到钱吗?”
米兰从光头手里挣出手,涨红了脸,忍着气,说:“别的服务,有啊,我可以为你做刮痧和针刺……”
光头说:“你这不是扯犊子吗?你明白我说的服务是啥意思。”
米兰不能跟光头争辩下去了,让父亲听见更得火上浇油。她气嘟嘟地说:“这是正规按摩!你需要的服务这没有。”光头站起来走了,连按摩的二十元钱都没留下。米兰也不敢追出去要,怕别人真的误会她是有别的服务项目的女人。
米兰回到自己房间,她坐在按摩椅子上坐了很久,听到父母房间隐约传出的父亲的咒骂声,后来她看到对面的镜子里,一个佝偻着腰的矮个胖子像一摊肉一样堆在椅子上,把椅子都压得看不见了,那团肉的脸上还流着两行眼泪。
米兰讨厌自己流眼泪,那是懦弱的表现,她已经足够懦弱了。米兰决定去跑步,把身上这些一点点包围上来的肉再一点点地跑掉。
4、
夜里八点钟,父母在客厅看电视,米小在北卧室上网玩游戏,米兰收拾好厨房,穿着球鞋下了楼,
小区里散步的人和狗都上楼了,只有花坛里的苦丁香散发着苦涩的香味。米兰绕着花坛快走,一圈二百米,走二十圈能消耗二百大卡热量,相当于晚上的一碗粥和凉拌菜没吃。这些都是二姐跟她说过的,当时她心情烦躁,不想听二姐的说教。
米兰围着花坛,走得越来越快,后来跑起来,半个月的时间,她从开始的半小时到现在能一气跑一个小时。她感觉风把她变轻了,汗水把她的烦恼和忧愁一点点地都排泄到风里。
自打那个光头走后,米兰的按摩院再没来一个客人。难道这次的按摩院又开不下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
米兰忽然接到周大江的电话,米兰想,他终于想亲生姑娘了,还以为他是牲口呢。但周大江的话却让她当头挨了一棒子。周大江说:“听说房子拆迁了,要给楼房。我不管你要楼房还是要现金,总之我要分一半。过几天我就回去取。”
米兰想不明白还有这样的爹,多年不来电话,来电话不问女儿寒暖,却来要孩子的房子。分一半?房子分一半还是房子吗?要她们娘俩住哪去?她有千言万语想咒骂周大江,但周大江挂了电话。她打过去,那边关机了。
房子是周大江买的,房本上写着周大江的名字。离婚时,房子留给孩子作抚养费。但房本一直没变更,还是周大江的名字。一旦楼房建好,变更房本时,势必要周大江跑一趟,把名字换成米兰或者米小的名字。但现在周大江突然来这么一通电话,接下来的事情很可能是房子到手时,周大江要一半楼钱,否则就不会跟米兰去变更房本。
米兰没把周大江的事情跟父母说,说了也没用,父母会把周大江大骂一通,再把米兰和米小都捎带着骂一通。米兰也没跟米小说,说了米小也不会相信,米小还会反咬一口,说米兰诬陷她爸爸。况且让米小知道这些没有什么好处,会让她恨生活,恨爸爸。
傍晚,米兰刚要做饭,有人敲门。她以为周大江坐火车回来了,趴着猫眼一看,看到一颗光头,个子还矮,她放心地打开门,竟是她的第一个顾客,那个没给按摩钱的光头。
米兰堵着门说:“我这里没有你要的服务。”光头不好意思说:“老妹,我上次喝多了,别撵我,这回我就是来中医按摩的,颈椎疼,脖子转不过弯儿。我再把上次的钱补给你。”
老天终于开晴了,米兰终于有了一位顾客。她把光头领到房间时,看见母亲不悦的脸色,米兰急忙说:“我等会儿做饭。”却听到父亲在房间里摔摔打打的动静。米兰顾不了那么多,在北卧室给光头按摩。
米兰一双手搭在光头的肩膀上捏了捏,又顺着颈椎向下按,问:“这里疼?”光头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说:“对,对,就这噶哒,太疼了,晚上睡觉都翻不过身来。”
给顾客按摩,不能不说话,北卧室又小,房间里流动的空气让空间更小了,何况两人之前还有过一次不愉快的接触。米兰便没话找话,免得彼此尴尬。
她说:“您搞装修的?”
光头惊讶地问:“你咋知道的?”
米兰说:“猜的。”
其实,米兰看到光头的衣服袖子上沾着一点黄油漆,鞋边还蹭了一点涂料,她猜想光头不是家里装修,就是搞室内装修的。没想到还真猜对了。光头觉得米兰说话有意思,他就打开了话匣子。
光头叫陈小旺,带着十来个人搞室内装修,瓦工,木匠,电工,刮大白,挖沟刨坑,样样人才都有。陈小旺说装修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不是登高爬梯,就是撅腰瓦腚,苦,累,能人不干,烂人还干不了。
陈小旺走了之后,母亲已经在厨房把饭菜做好。米兰去帮忙,母亲问:“他把上次的钱给了?”米兰眉开眼笑地说:“给了,40,还说我手法好,要给我介绍顾客呢。”母亲脸上有了笑容,说:“终于开张了,见到回头钱了。”米兰试探地说:“妈,我爸那边——”
母亲说:“老犊子抽邪风呢,别管他,把客人拢好了,将来搬到新楼去,这顾客也能带走。”提到新楼,米兰的心情又沉下来。
这天晚上,米兰在花坛里跑步,回来时已经是深夜,父母和米小都睡下了。米兰在卫生间打盆水擦身体。看着镜子里自己肥硕的样子,不过,好像比跑步前瘦点了,眉眼也还算受看。
米兰忽然想起光头第一次来攥住她的手,还有这次光头说的话。“老妹,实话跟你说吧,真看不出来你会按摩,可你的手一搭在我肩膀上,我心想坏了,真是医生,以后不能调戏了。”米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自己的样子自己的年龄,还有人来调戏自己,应该算是件高兴的事吧?
5、
周大江要房子的事搅得米兰心神不宁,手机里一出现陌生的电话她就忐忑不安。但半个月过去了,周大江并没有出现,也许他只是给米兰打个恶毒的电话寻她开心?
按摩院已经开张了,有了一个固定的顾客,还有几个人上来打听,估计也能成为米兰的顾客。做生意头三脚难踢,但现在似乎已经踢开了一半,米兰不禁有些轻松和愉快。
一大早,米兰在厨房里举着厚重的菜刀剁馅子。米小喜欢吃馄饨,米兰每天清晨就早起半小时,和面,剁馅,给女儿煮一碗肉馅馄饨,让她吃得热热乎乎地去上学。十六岁的姑娘正是发育的时候,虽然瘦,年初也来月经了。米兰变着法地想让米小胖一点。
馄饨煮到锅里,米小起来了,要去刷牙,但卫生间父亲占用呢。父亲多年的习惯,早晨入厕最低半小时。米小就到厨房洗菜的池子刷牙。
母亲也起来了,看见米小用洗菜池刷牙,不高兴地训斥她不懂规矩,不知道干净埋汰。母亲抱怨米兰不管教女儿。米兰不能跟母亲顶撞,又不想训斥女儿——她着急上学,卫生间不能用,总不能不刷牙吧。
在米小吃馄饨的时候,米兰就给米小编辫子。无法给女儿买各种奢侈品,她就每天给女儿换一种发型。母亲看到米兰给米小编辫子,忍不住埋怨米兰惯女儿,十六岁了还要给她编辫子。米兰却愿意在一些小事上惯着女儿,宠着女儿。米小没有父爱,母爱如果再少,她心里多难受啊?
米小上学去了,米兰在北阳台目送着女儿,看着米小走路婷婷袅袅,十几根长辫子在窄窄的腰上蹦跳着,朝霞为那些长辫子镀了层金光,让它们变成了一条条跳跃的金鲤鱼,米兰心里喜欢得不行。忽然,她看到一个骑自行车的男生过去跟米小打招呼,米小一蹦,就跳上自行车,手还揽着男生的腰!
米兰惊出一身冷汗,米小不让她接送上学原来是有男生接送?米小的手还那么亲昵地搂着男生,显然关系不一般!男生是米小的同学,还是社会上的混混?米兰心慌意乱,十六岁谈对象可太早了,米小单纯而执拗,太容易做出傻事了。米兰越想越害怕,想等晚上米小回来再审问她。
吃过晚饭,光头哥陈小旺来了。陈小旺来到米兰的按摩室。他穿着一件半截袖,肩膀上搭条夹克走了进来,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两眼充血,浑身都是酒气。米兰拿出椅子让陈小旺坐,陈小旺却直接趴在米兰的床上,喘着粗气说:“老妹,就这么来吧,那个什么刮痧,拔罐,咋舒服咋整,我拿不成个儿了。”
米兰说:“陈哥,你喝酒了,不能刮痧,我给你做按摩吧。”
陈小旺埋在床单里的头蠕动了一下,说:“咋地都行。”
米兰就给陈小旺做按摩,半小时的按摩时间,却没做上五分钟,手下的身体就响起了鼾声。米兰给他盖好毛巾被,又担心米小回来嗅到房间里充斥的酒精味,便拿出二姐送给她的香水撒在房间里几滴。
陈小旺的鼾声越发大了,父亲在门外走了两遍,不,三遍了,米兰知道父亲的心思,担心顾客对他女儿有不规矩的举动。米兰把音响放上,声音调到不惊扰陈小旺睡觉,又能抵挡鼾声的传播,便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父亲已经在沙发上向她招手了,大有要审问一番的意思。
米兰坐在沙发上忐忑不安。父亲严肃地说:“你妈跟我说你要开按摩院的事,我也知道中医按摩跟其他乱七八糟的不一样。那啥,以后来患者了,就把你屋门打开,他们看见客厅里有大人在,也不会不规矩的。”
米兰急忙答应了父亲,心里想笑,父亲还把她当小孩呢,还认为他姑娘青春妙龄,貌美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