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陈晴 舒冬妮 每经编辑：陈俊杰
时至2月23日中午，一个66人培训班传染链波及武汉、北京、石家庄等地，涉及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阳性病例超30人。该培训班所涉及的主体如新（中国）日用保健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如新中国）也再次被推至舆论聚光灯下。
2月23日，如新中国通过官方微博和官方微信公众号回应称，经初步调查发现，此次活动为经销商自行组织，未向公司申请报备，违反公司的规章制度。不过，业内对该份回应却有不同看法。
事实上，此次事件之所以备受关注，背后的疑问在于直销公司为何要“冒险”举办线下培训？线下培训对直销公司而言是否有着特殊的意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了多名直销业内专家，发现线下培训正是直销公司的重要财富密码。
66人培训班传染链波及多地
2月22日，武汉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通报显示，14例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阳性人员中，13例均为某公司培训班学员，1例为某学员的家人。此培训班的培训时间为2月18日至20日，地点设在武昌区凯莱熙酒店和江岸区华清园小区内，共有66名学员参加。
13例阳性病例均指向了如新在武汉举办的培训班。如新集团是全球最大的直销公司之一，1984年成立，1996年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如新中国是其旗下企业。
“武汉发布”官方微信于2月21日晚十点通报武汉市新增病例，直销行业垂直媒体直销视界负责人康浩然告诉记者，不到12个小时，直销行业微信群都炸了锅，都在讨论如新的事情。
商务部官网信息显示，如新中国注册资本为3007万美元。2006年7月22日，如新中国正式获得了直销经营许可证，直销产品共计4类121种，备案的产品以化妆品、护肤品居多。公司直销培训员则合计达190人（在册190人，注销365人）。
针对该66人培训班传染链波及多地一事，2月23日，如新中国通过官方微信公众号“如新V人生”发布声明称，对于近日武汉等城市新增新冠阳性病例，涉及经销商产品会议，如新公司高度重视，第一时间成立专项小组处理此事。目前，所有参会人员已按照各地防控要求配合防疫部门进行流调、隔离及核酸检查。且目前已暂停湖北省所有的线下培训。
不过，如新中国否认了公司是此次会议的组织者。如新中国声明中称，“经初步调查发现，此次活动为经销商自行组织，未向公司申请报备，违反公司的规章制度。”
而据上游新闻报道，此次会议组织者是如新中国的上海经销商——上海舍耀市场营销服务中心。该中心法定代表人顾某称，他就是想组织团队成员聚一聚。
据顾某介绍，此次参加培训的人员有从北京、上海、青岛的，也有武汉本地的。“绝大多数人坐高铁来的，来之前都做了核酸，出站之前也遵守了疫情防控规定”。
根据第一财经整理的官方信息，截至2月23日12时，如新在武汉举行的培训班相关联的传染链，已从武汉扩散至北京、石家庄等地，阳性病例达到35人，其中30人为培训班学员，培训班学员感染率达45.5%。
如新中国甩锅还是管理失职？
按照如新中国的回应，此次在武汉的培训活动是经销商上海舍耀市场营销服务中心自行组织。对此，业内看法有所不同。
据康浩然介绍，直销模式经过百余年发展，已经形成了完善的体系，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经销商市场管理严格。“疫情前直销企业就有向当地报备的要求，如新对此次会议理应知情，如若不知情就是管理失职。”他表示。
武汉市公安局武昌分局黄鹤楼派出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按照武汉市疫情防控规定，有超过50人的聚集活动，就需要在当地就近派出所报备。康浩然也表示，按照直销企业的规定，聚会活动都必须向当地派出所和市场监督管理局报备。
培训班举办地凯来熙酒店工作人员对记者表示，酒店严格按照防疫要求开展经营，此次如新的活动累计是66人参加，但实际从酒店来看，会议室活动人数最多是40多人，“我们都有监控的，现场数了数，最多的人数40多，网上流传的照片不是我们酒店，并且我们都按要求查了核酸证明。”
该工作人员也表示，因为单次活动没有超过50人，所以酒店方没有进行报备。
对于如新中国声明中称此次培训活动是“经销商自行组织，未向公司申请报备”，直销行业人士李志（化名）也不太相信。他向记者介绍，直销行业有直销区域限制，不能超出规定的直销区域。而此次参加培训的人员来自北京、青岛等多个城市，且涉事经销商是一家来自上海的公司，不太可能有能力在武汉组织这样一场培训。
启信宝资料显示，上海舍耀市场营销服务中心由自然人顾寿轩100%持股，股权上与如新中国并无关系。2月23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致电上海舍耀市场营销服务中心，电话未能接通。
事实上，对于经销商的管控，直销模式下也存在一定尴尬。李志表示，经销商与品牌方之间并无股权关系和雇佣关系，而只是买卖关系，这实际上也为品牌方筑起了一道防火墙。设置“防火墙”后，哪怕出了问题，对直销公司也没有大的影响。
酒店工作人员表示他们的会议始终在4楼会议室进行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招商会背后的利益驱使
无论武汉培训活动组织者是如新中国还是上海舍耀市场营销服务中心，疫情防控时期奔赴武汉进行线下培训并形成传染链，为何他们会如此冒险？《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这背后的动力在于利益驱使。
据康浩然介绍，五六十人的聚会，在直销行业非常常见，哪怕是在疫情期间，也是常态化基础性的行为，并且算是小规模。
“如果你要让直销行业不开会，那简直难以想象。”康浩然表示，直销模式的核心就是熟人社会，而成为熟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通过线下面对面的交流。
康浩然介绍，直销模式就是品牌方将产品直接提供给经销商，但直销模式的经销商大多是以个人为单位，具有流动性，并且直销的经销商大多本身就是消费者用户，并不像传统经销商有固定的公司或地址。
面对面交流为什么在直销中显得如此重要？康浩然表示，一方面是增加信任感，更重要的是，绝大多数经销商都是产品本身的用户，见到经销商就能让人看到产品的使用效果，换句话说，经销商本身就是产品的代言人。
康浩然表示，一场几千人几万人的招商会，能直接产生几千万甚至上亿的收入，“不叫线下培训，而是招商会，每个经销商带三四个新人，形成几千几万人，几亿元的收入就在一场招商会上完成了。”
晨讯传媒总经理、直销行业资深媒体人景悦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不止是直销行业，保险等行业也更加青睐线下培训。因为线下面对面沟通最直接了当，效率最高。线下的培训对公司文化、产品展示、技能提升、团队凝聚等方面都有正向的帮助，可谓一举多得；同时从业者的年龄层次决定了线下培训的效率。
景悦认为，无论哪个行业，线下培训不仅限于促进市场销售，更重要的还是对文化，对团队，对业务技能提升的一个重要路径。
“直销就是成功学的一种实践。”直销行业人士李志则分析，直销模式往往会对成功学进行夸大，并通过现场氛围激发参与培训人员的成功欲望，而这一模式必需要大面积的人群聚集才会产生效果。 另外，直销模式决定了其需要通过拉人头的方式来扩充团队的人数，来实现更大的利益。而拉人头的最好方式就是线下开会，因为线上方式不利于互动或者说没有氛围。
如新集团去年净利润同比下滑约23%
根据如新集团近期公布的财报，公司2021年度收入为26.96亿美元，比上年增长4.41%，归母净利润为1.47亿美元，同比下降23.04%。
疫情仍未结束，品牌方或者经销商组织聚集和培训，是否也与近期业绩压力有关？在康浩然看来，近几年来，微商和社交电商都是直销模式的模仿品，同时也为直销行业带来了更多的竞争。“都在抢经销商，有的品牌直接规定只能做他们的经销，不能做别的。”康浩然认为，近年来，直销行业不景气，微商和社交电商等新模式的兴起是重要原因，同时，行业本身也经历了权健事件、如新果汁事件等事情的打击，市场对直销行业的好感度一直不高，影响了直销行业发展。
景悦也表示，近几年来，直销行业面临微商和社交电商的冲击，新工具应用的出现分割了一部分市场份额。但每个行业都会有生命周期，直销企业的发展也与行业本身发展阶段有关。
景悦介绍，直销行业从立法到如今已经17年了，前5年是行业规范化发展的完善阶段，2010年-2018年是行业高速发展的8年。高速发展中，行业各个链条日趋成熟，市场日渐饱和；加上疫情，经济下行，民众消费力下降，产品周期疲软开始出现，疲软出现之后部分企业包含币圈资金盘投机取巧，分割了部分市场，迫使监管加严。“不管是哪个发展阶段，直销行业的底层逻辑没有改变，各企业在这个阶段如何革新工具应用，如何升级产品，升级品牌，如何年轻化落地，是发展阶段的重要话题。”
虽然2021年如新集团的净利润有所下滑，但景悦也认为，如新第四季度收入增长了10%，年度收入增长了4%。近几年受疫情影响，整体经济形势严峻，但是像安利、如新、自然阳光等直销公司，业绩还能得到增长。所以冒险举办这个说法，可能有点武断。
业内：或对直销行业形成负面影响
武汉66人培训班传染链引起了公众关注，这对于直销行业影响如何？康浩然告诉记者，“大家普遍有两个看法，第一，这对于如新和参会的人来说，其实是无妄之灾，这是一个意外，不能因为疫情暂停所有的经营活动对吧？第二，这件事情会对直销行业形成很大的负面影响，也许未来一两个月没办法再开展这样的活动。”
不过，康浩然认为，直销作为一种线下经销模式，在中国的熟人社会会始终存在，“人们有动力去做直销赚钱，线下的市场太大了，只要你愿意干。除了微商和社交电商，随着技术的发展，会以更多的面貌出现。”
就此次66人武汉集结于一个区域内培训，也有声音质疑这可能是一场传销。不过，就如新涉嫌传销的质疑，上海舍耀市场营销服务中心法定代表人顾某对外表示，“我们是正规企业。”
商务部官网资料显示，直销是合法经营行为，以“单层次”为主要特征。传销是非法经营行为，以“拉人头”、“入门费”、“多层次”、“团队计酬”为主要特征。
李志介绍，虽然法规上对于直销和传销进行了区分，但在日常执行过程当中，二者的边界往往比较模糊。“直销很容易就变成传销。”李志说，直销企业的层次一旦超出了量级，就变成了传销。
为何直销容易变味成为传销？李志认为有两方面原因，一是行为比较隐蔽，不容易查处；另外是利益大但违法成本低。
根据商务部官方网站资料，企业申请直销应提交其在指定银行开设的保证金专门账户凭证，金额为2000万元人民币。保证金为现金。
不过，在李志看来，这一门槛对于直销企业的约束作用有限。例如如新集团2021年营收100多亿人民币，即使罚款2000万也不算什么。“违法成本太低。”
今年1月30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全面实行行政许可事项清单管理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通知》附件内容显示，第429项内容为直销相关事项，事项名称为“直销企业及其分支机构设立、变更审批”，中央主管部门为商务部，实施机关为商务部（审批时征求市场监管总局意见），设定和实施依据为《直销管理条例》。
李志认为，直销模式很重要的一个优势，在于促进灵活就业。当然，这一前提是对其进行良好的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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