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报客户端 | 作者 孟威
我国青年网络互动兴趣的持续高涨,不仅带来了自身行为习惯的改变,也丰富了社会性话语实践,一个显著现象是网络新词不断涌现,刷新公众视野,突破汉语表达传统,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网络新词作为网络用户自发创造的一种语汇,杂糅中外文字、表情符号、数字或图片等表达方式,并以此为基底形成话语风格,呈现出青少年亚文化的特质。这主要通过以下三个层面得到展现。
语义——亦庄亦谐,幽默婉曲传达文化现实议题。网络用户面对其所关注的现实议题时,往往通过语言变异的形式表达看法、心情和态度,网络语言所涉及展现的角度十分广泛,如有受突发事件刺激后与众不同的认识,有对待某种普遍现象的情感诉求,有借助网络平台获得共情、寻求社会救济的愿望。约定俗成的网络新词,一般会自觉绕开敏感词汇、规避言论风险,避免因言辞的尖刻犀利而激起新的矛盾或冲突。比如,用“awsl”表示高兴,称赞时说“YYDS”,不喜欢就是“很下头”。对于一些不方便说的糗事,会通过故意歪曲词语本意的方式,含蓄幽默地传达引申义或比喻义。像“被领导请去喝茶”的说法中,喝茶一词并非真正的品尝饮品的意思,而是指被问话、传训。
语气——简、萌、倒、错,游戏化展演呈现反哺文化心理。青少年作为我国互联网使用的主流人群,其语言表达和语用习惯天然地带有这一群体社会化过程的痕迹。可以说,简、萌、倒、错的游戏化展演是网络新词的鲜明特征。简,即简单,语句、音节短小,方便交流,富有效率。萌,即萌态,童言童语,可爱有趣。倒,即颠倒,不分长幼、性别、身份的话风,一视同仁地拉近交流者的距离。错,即错位,古今中外的话语词汇皆为所用。这些特点使网络新词简单明了、充满情趣。从文化心理层面来看,网络语言的游戏化展演可视为青少年对峙成人文化、主流文化的一种特殊方式,如“宅”“社恐”等的出现,折射出“80后”“90后”的成长焦虑以及人际交往恐惧。“萝莉”“小姐姐”等则表现出这一群体对成人身份的逃避。在受制于升学、社会压力的年轻人那里,网络使焦虑与个性化的“自我”不仅获得了自由表达的领地,也能够集结成同好者社区、圈层、团队,建构出新的价值系统,确立属于自己的文化参与空间。而网络语言一旦成为流行用语,更有助于青少年跨越代沟,将亚文化浸润到主导文化和成人社会中,甚至形成新的“规训”,显示出反哺文化的现实意义。
语体——随心所欲,开放式形式结构实现文化创意。网络新词中蕴含着一种结构的开放性和随意性,用户自发生成新词形式,不受传统语法语句规矩制约,显示出多姿多彩的文化创意。有些是借用传统用法形成新意,如“小白”(生手)、“恐龙”(颜值低)、“潜水”(默默观看)等。有些是在原词基础上重新结构组合,如“先go”就是先走的意思。有些是兼容不同语体传情达意,如融合谈话体和书卷语体,用“嘿嘿”表示得意,用“呵呵”代表矜持。有些借用非语言符号传递内涵,如用图画笑脸表达满足。有些新词生成语篇结构并无规则,如甄嬛体、咆哮体等。因创意无限,网络新词难以被捕捉和把握,也因而具有了一种常换常新的独特魅力,只要阅读者能够对其含义心领神会,新词就具有了存在的价值。
网络新词的流行反映出21世纪我国青年新的文化诉求和个性化特征,折射出时代和社会的进步对于文化发展的创造性价值。但同时,一些网络新词表现出粗粝、冗杂和任性的一面,对于社会文明和主流文化的冲击时有显露。
对于网络新词的运用和功能,首先要跳出“一刀切”思维,通过辨别、规范化措施等,抵制和摒弃粗俗粗鄙的网络用语,提升全社会对网络语言的理性认知。其次,坚持标规引导原则。要积极发挥文化、教育部门的规范、引导作用,如通过字典、辞书编撰收录网络语言,为公众提供网络新词新语用法指南。最后,坚持他律与自律结合原则。加强数字公民特别是青年网络素养培育,推动和帮助其成为规范用语、文明用语的使用者和守护者。互联网平台应发挥主体责任,自觉采取措施优化网络语言环境。应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加强网络文化管理,促进自律行为的养成与监督管理的结合,有力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空间。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网络学研究室主任、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