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琵琶
学 琵 琶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古人对琵琶多么美好的描述!但妈妈让我学琵琶,只是希望女儿下乡后,参加个文艺宣传队,可能少干点农活。
上世纪七十年代,市民户口的中学生毕业后基本都要到农村去锻炼,简称下乡。大家知道,干农活比在城里工作艰苦得多。
我是一个国营中型矿山企业的职工子弟,1973年初,已从矿子弟学校初中毕业,并拿到一所市属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假期,妈妈请来一位工友教我弹琵琶。而我对此并没有多少兴趣,只是听话,让学就学。
尽管老师很年轻,因是长辈的同事,这边习惯喊他叔叔。他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兵工厂的子弟,性格沉稳,眼界开阔。在精神文化生活匮乏的环境中,努力丰富自己的业余生活。他借了单位俱乐部闲置的琵琶,照着一本32开的琵琶入门小册子,刻苦练习。
当时,能听到的琵琶曲只有刘德海先生的《浏阳河》和《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手抄了老师的手抄谱,与老师共用一把质地很轻通体泛黄的旧琵琶。这位老师1980年调走了。
做指甲比练琴好玩。先是到干会计工作的叔叔阿姨那里讨塑料垫板,回来剪下2厘米宽10厘米长的一段,用热水烫软,卷起来用线扎紧,等一天定了型,就有了与自己指甲差不多的弧度,然后依次剪五小片,修出所需要形状,周边抛光。再去单位医院,找护士阿姨讨胶布。一付乃至几付简单的琵琶指甲就做成了。多年后,琵琶不弹了,但塑料垫板唾手可得,仍忍不住剪了做指甲,放在百雀羚搓手油小盒里。
当时坐姿是左腿压右腿,不时兴两腿平放。可我胖乎乎的,左腿总往下溜,琴就稳不住。在这件事上可下功夫了!一坐下就把左腿往右腿上搬。后来,琵琶没学成,二郎腿的毛病伴我至今。
不记得老师专门教授弹挑啊轮指啊什么的相关技法,也没学什么练习曲。好像指法都是结合《浏阳河》一起学的。乐理也是零基础,没学过识谱。凭着扎实的数学物理基础,很容易理解音阶,泛音,简谱的原理,但是没经过专业训练,听不准唱不准。
假期结束,我住校读高中,差不多每四周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就去央求单位广播员大姨,在广播站播放歌曲的时间,播放一次琵琶曲《浏阳河》或《唱支山歌给党听》,是那种黑色大圆盘唱片。我就听着大喇叭,对着谱子,半懂半猜做各种标注。那时记忆力好,每一句乐谱都像印在脑子里,喇叭中的旋律也记得很熟。
我们上高中,赶上邓小平同志复出,抓教育。高一这一年,学习是比较紧张的。除了回家那一天,没时间也没心思练琴。第二年,文化课放松了,整天学拖拉机驾驶,学果树修剪,等等。有段时间还把琵琶带到学校,隔三差五的练一练,《浏阳河》和《唱支山歌给党听》。虽然弹不好,但还算流畅。
1974年暑假。淄博市五音剧团,在我们矿俱乐部排练新剧目,住了半个多月。这次,有缘认识另一位琵琶老师。
钱老师出身音乐世家,从小学琵琶,刚从下乡知青转换角色,成为剧团的乐手。他也很年轻,比我大四五岁。高高瘦瘦,文雅腼腆。在紧张的排练之余,多次为我答疑解惑,讲解一些乐句的处理,还送我几根自己节省下来的琵琶弦。因为之后练琴太少,还有弦珍藏至今。
剧团四处巡演,居无定所,这位老师也失联了。
1975年5月底毕业,已做好了下乡的思想准备。碰巧,政策调整,我没有下乡,而是在本矿就业了。
如释重负,半途而废。琵琶交还矿俱乐部。
时隔十年,1986年,矿工会搞文艺会演,每个基层单位必须出五个节目。我所在的机关工会,领导干部多,文艺青年少。为了凑数,工会主席再三动员我表演琵琶独奏,还把矿上新买的琵琶送到我家。听说挺贵的,168元!
那时,我女儿未满周岁,工作家务忙得很,没时间准备,一首简单的《洪湖水浪打浪》,上台后紧张的有一下居然弹空了。演出的录像在单位电视台多次播放,摄像师还碰巧把这个环节拍成了特写!成为不大不小的笑话!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娱乐形式越来越多,企业以抓经济为主,不再搞文艺演出。俱乐部的乐器慢慢流失,也没人过问这把琵琶了。
不久,我随先生调到威海。家几经搬迁,工作多次变换,但琵琶一直在家中不大醒目的墙面挂着,维系我的琵琶情节,帮我渲染“艺术氛围”。这也让朋友们误以为我有些造诣。
1993年,我家附近开张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商场,一个亮点就是有个图书角。在这里竟然有《少年儿童琵琶教程》!我第一次见到教琵琶的书籍,立马买了一本。但是,怎么也买不到定音器,不会调弦,望琴兴叹!
有一天,邻居孙姐兴奋的告诉我,市老年大学开了弹拨乐的班,硬是把我送进教室。当时,在这个美丽的滨海小城,弹琵琶的是稀有动物呢!时隔整整四十年,十七岁到五十七岁,我带着那把满是岁月印记的琵琶,插在中阮班里,按下学琵琶的重启键。
执教的是位女老师,毕业于西安音乐学院弹拨专业,主修琵琶。她总是面带笑容,很有涵养,教学规范且非常耐心。因其年轻可爱,昵称“欢欢老师”。
加入了这个班真是有幸!老师那么热心施教,同班姐妹们十分和睦亲密。在这里,不仅学艺,还从每个人的优秀品质得到许多启迪。两年后,老年大学开设琵琶班,仍是欢欢老师执教,我是班长,为大家服务。老师,我,我们班的大多数姐妹,一直陪伴到现在。
有一段时间,因为老年大学就我一人弹琵琶,为了舞台效果,演出时经常排C位,很引人注目,收获了不少赞扬,同时感叹我有极具先见之明的妈妈。
说到妈妈,老人家已八十九岁,身体孱弱但头脑特别清醒。去年来威海小住,我在她床前弹奏《茉莉花》,这是她家乡的弦律。我内心复杂,强忍泪水,手在抖,曲子断断续续。老人深情的看着,十分满足,我走出房间,里面还在弱弱的哼唱。这是唯一一次我为妈弹琵琶。
走过了三十多年忙碌的职业路程,与琵琶真正结缘,才体会到,人总得有点爱好,生活才更充实。虽然不考级,不拿证,并非没有收获。掌握一种指法,学会一个小曲子,完成一次演出,内心都是喜乐的。更重要的是,几年以来,学琴修心,以琴交友。志同道合的姐妹们一起弹弹唱唱,一起游山玩水,在平淡琐碎的日子里,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愉悦自己;用自己微薄之力愉悦他人。
感谢信息化时代到来。2015年,我在网上看到了淄博市社会各界为钱老师举办的琵琶艺术鉴赏会,他已是德艺双馨,桃李满天下。抓住鉴赏会的线索,我很快与钱老师取得了联系。时间跨越了42年!此后,还邀请钱老师来威海消夏,并又一次为我和几个姐妹传授技艺。
后来,通过原单位在淄博的退休工友微信朋友圈,与启盟老师李先生也取得了联系。他已会演奏多种乐器,退休后一直活跃在舞台,是社区的文艺骨干。我们网上重逢,时隔40年!
家族本没有多少艺术细胞传给我,是时刻为儿女健康成长苦苦操劳的母亲,引导督促我迈出学琵琶的第一步,是在生命旅途中特定的驿站偶遇三位特定的老师,在那里举着灯盞引我向前。
从接触琵琶到现在,快五十年了,她像一条线,串起母女情,师生情,琴友情;她像一个知己,相拥,相望,相诉,相伴。看来,琵琶还会伴我走过许多岁月。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掌握一门艺术,在孤独的时候,音乐为精神加分。年华将晚,岁月如歌,琴声悠扬,师恩难忘。清风过处飘仙乐,一把琵琶一生情。
壹点号 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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