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70后福建人,高中毕业当厂妹,边打工边画画,40多岁实现画家梦
这是我们讲述的第492位真人的故事
我是西谷@西谷山人,福建人,出生于一座海滨小城,在一个三代同堂,热热闹闹的大家庭长大。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埋头学习的好学生,整天忙着各种兴趣爱好,结果高考失利,没能考上大学。但我并不后悔。
高考结束后,我当过乡村老师,做过厂妹。婚后,为了生活和老公一起创业,巅峰时曾年销售额千万,也经历过事业低谷。但我都不曾停下手中的画笔。也许,我一生都不会成为青史留名的大画家,但画画,早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1997年时,和男友自驾到福州采风写生)
1974年,我出生于福建东部的一个海滨小城。那里靠山面海,风景如画,白云点缀在蓝天上,像一朵朵硕大的棉花糖,似乎随时都可能落入人间。如斯美景,也在冥冥中给了我一份对美的向往。
我们家姐弟三个,我是老大。妈妈是个很有主见和理想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做各种生意,古币、中药材、果园,什么都做过。那时,我们那边的女性结婚后一般都在家相夫教子。妈妈则是与众不同的,在当地有些影响力。
妈妈说:“生命的意义,就应在于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她风风火火的外表下,始终藏着一份浪漫,一份理想主义。现在想想,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埋头学习的好学生,而是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或许正是受了她的影响。
童年时,妈妈做生意三天两头不在家。爸爸是个整天干活,沉默寡言的人,平时都是奶奶带着我们。记得奶奶会带着我们去海滩撒欢,带我们认识各种植物、动物,给我们做小饼干……给了我一个充满爱,充满快乐的童年。
(21岁时的我,很早就开始留短发了,像个假小子)
在奶奶的宠爱下,我慢慢长大了,从懵懂的幼童成了一个学生。可是,我天生就对枯燥无味的课本不感兴趣,加上学校对升学率抓得不严,不会死盯着学习。我就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各种兴趣爱好上,画画、跳舞、学乐器,看课外书等等。
初中时,三毛、琼瑶、汪国真等人的作品在校园特别流行。他们的书我几乎都看过,最喜欢的是三毛,一口气把她的全套作品都买了下来。看多了,我也学着写。
别人上课,本子上写得密密麻麻的是老师讲课的内容,我写的却是自己的各种散文小说,奇思妙想,天马行空的东西。没想到,我信手涂鸦的作品,同学们争着传看,让我特别有成就感。
最快乐的事是上美术课。我们班的美术老师是位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喜欢写生,有时候还会给我们画肖像画。我给老师当了好几次人物画模特,看着老师画笔下美美的自己,自己心里也美滋滋的。本来就喜欢画画,这就更喜欢了。
(2002年,先生回国探亲一个月,我们一起去浙江游玩)
爱好太多,分散精力,这样一来,我的成绩一直属于中不溜的状态。初升高时,差几分没考上,以自费生的身份入了学。再后来高考失利,没能考上大学。
一直望女成凤的妈妈为此念叨了我许久。多年后我结婚生子,她想起了都会念叨几句,想想还是有些内疚的。虽然学业无成,但幸运的是,我找到了滋养我一生的爱好——画画。
高中毕业后,通过舅舅的引荐,我去了一所偏僻的乡村小学当代课老师。整个学校只有两个老师,两间教室。一二年级用一个教室,三四年级用一个教室。老师少,我俩就得当多面手,语文、数学、音乐、体育……什么课都教。
最特别的是音乐课。乡村条件有限,没有乐器,我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唱歌。也许是因为村里本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一到音乐课,不少孩子的家长和村里的村民,都会好奇地围在教室外面“参观”,叽叽喳喳,简直像置身于热闹的集市。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热闹的人,换个场合,对这种“围观”会很不适应。可当我走上讲台时,就进入了老师的状态,完全忘了窗外的听众。和孩子们一起沉浸在音乐中,就像电影《放牛班的春天》那样,纯粹、快乐。
(2019年,在浙东游玩)
那里不但偏僻,人均收入也不高,孩子们没条件出远门,连县城都很少去。和孩子们熟悉起来后,课余时,我也会给他们讲讲外面的世界。孩子们每次都会瞪大双眼,发出一片惊叹。
一次,一位三年级的女孩,听了这些后,天真地问道:“老师,我们县城大还是北京大啊。”我顿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她后来到底有没有走出大山,如果走出来了,看到外面的世界,又会是什么心情。
在乡村小学教了一学期,代课生涯就结束了。我回家度假,开始琢磨着接下来去哪儿。那时的我还很年轻,并没有什么长远的人生规划,更没有想过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但对大城市的向往似乎是种年轻人的本能。
我听厦门回来的亲戚说,那边月平均工资近300元,比我之前当代课老师一个月的75元高多了,加上我有几位朋友都打算年后去厦门,可以结个伴。我决定了,就去厦门。
(用画笔画下老家村口的小路)
对这件事,妈妈原本是不同意。她一直希望我去进修,以后有机会转为正式老师,有个编制。也许天下父母都是这样,总盼着儿女能安稳,能平安喜乐过一生,可有哪个年轻人不向往外面的精彩世界呢。
妈妈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同意了我去厦门。年后出发那天,她伸指在我额头狠狠点了一下,说:“你怎么就让人不省心啊。”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一刻,我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了。
有亲戚帮忙,我很快就进了一家台湾人办的眼镜厂,成为了流水线的厂妹。刚开始,我去的是包装岗位。虽然很轻松,可我觉得没有一点技术含量,没什么意思,没多久申请到了需要技术的装配组。
工作上手后,我开始把业余时间用来学画画,学舞蹈。记得一个朋友送了旧吉他,我买了曲谱,空余时间就自学着玩,日子过得很快乐。
在厂里呆了两年后,我对这份工作开始厌倦起来,正想着要不要换份工作。一个朋友告诉我,有家培训学校教油画,学会了,还会安排到油画公司上班。学习了还能挣钱,这样的好事,我当然得去做了。
(学油画时,我临摹了许多布格罗的作品,记得当年第一次画这幅画时,前后花了约半个多月时间)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油画。和我从前画习惯了的水墨画相比,油画的颜色更丰富,也更立体。特别是用油画画人物,上面的人活灵活现的,就像真的站在你面前似的。
以前我也喜欢画画,可那种喜欢,并没有非它不可的感觉。画画,只是我众多爱好中的一个。可这次,我真的爱上了画画,更准确地说,爱上了油画。从此,我再也没放下过画笔。
我从厂里辞了职,决心做一个职业画家。当时我们油画班有三十来个同学,来自五湖四海,有想考美术学院的,有想跟我一样做职业画家的,也有纯粹的油画爱好者。
师兄弟们呆在一间大画室画画,音乐声放得大大的,每天不停地画,全身心沉浸在绚丽的艺术世界中,比在工厂上班有意思多了。
学画期间,我结交了一位知交好友。当时,他有一位表哥,表哥所在的公司为了提升员工素质,开了一个英语培训班。好友让我陪他一起去,我答应了。可就是这个随兴之举,竟让我与未来的先生结了缘,只能说,缘分天注定。
(老家大嫂送来一筐莲蓬,只因贪恋它的美色,食用前记录一下)
我们英语老师是公司外聘的厦大硕士。他本专业并不是英语,而是细胞生物学,后来进了一家国企工作。他读书时,曾去我老家那边的实习过,采集过标本,算得上半个老乡。有了这个巧合,我们自然有不少共同话题,熟悉起来。
那年,我22岁,他30岁。他性格稳重,考虑事情永远比我周到妥帖。在我心里,他就像一位大哥那样亲切、可靠。我只在培训班学了两个星期就没有再去了,但我和他的缘分并没有断,我们还是经常在周末聚会。
回想起来,我也说不清楚彼此是什么时候动了心,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从一大群人聚会变成了单独约会,什么时候牵了手,我们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越走越近。
一年多后,一个寻常的下午,他说:“我们恋爱吧”。我说:“好啊。”平平淡淡,又似乎水到渠成。在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追我的男孩,可我就是对其他人没感觉,只能说,爱情有时真是门玄学。
(用家乡的大海为主题画的背景画)
后来,先生建议我从油画公司出来,花几年时间深入学习一下。他陆续帮我找了三位老师,其中有位在国内办了不少画展,很有名气。只是想想,自己到现在也没成为知名画家,有些惭愧,就不在这里说老师名讳了。
1999年时,先生准备考雅思,出国深造,我想考中国美院,我们就分头准备起来。不得不说,先生的学习能力比我强多了,很顺利通过了雅思考试。我就没那么幸运了,那年中国美院只有国画专业招生,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
2000年,先生去了新西兰。那时我的画作水平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在老师的帮助下,开始接一些欧美国家的油画定制订单。
一幅小画能卖200元上下,组图或大画的收入大约2500元左右,在九十年代末,这收入已经挺不错了。加上那时我正对油画痴迷,就留在了厦门,与先生开始了异国恋的日子。
(32岁时,总喜欢四处走走,一边放松一边寻找灵感)
那几年,我画得最多的是以宗教、宫廷人物题材为主的写实人物。写实人物,特别是大幅的人物组图都比较耗时,一幅画前后要历时二十多天,小幅的也得花一周左右。
为了创作更多的作品,我常常几幅画交替着画。画多了有时也会烦,特别是人物的眼神,怎么画都不对时,我真想把笔一扔就走。
可又舍不得真的不画了,只好气哼哼地接着折腾。好在人年轻,也是真的热爱。白天再多的烦恼,晚上睡一觉,第二天就满血复活了,接着画。
记得有一对美籍华裔夫妇特别喜欢我的画。每次在收到我的画后,总会在日记本上写一个大大的“good”,偶尔还会写在画作背后,特别逗。我们也建立了很好的私人关系,每到圣诞节、春节重要节日时,还会互发节日短信。
画了二三年后,后来我去温州一家私立中专当了美术老师,办美术培训班等等。在温州时,我还参加过一次某啤酒品牌举行的人体彩绘活动。
当时,主办方让我自己决定彩绘主题,准备相关物料。我一直画油画,哪里知道画人体彩绘用什么呢,顿时犯起愁来。
(我的画作参加了画展,第一幅就是我的作品)
朋友说,那就用戏剧演员用的化妆颜料吧。我茅塞顿开,又迅速敲定了彩绘主题:嫦娥奔月。到了晚上,柔和的蓝光笼罩照着整个舞台,在美妙的《梁祝》曲中,我和模特沉浸其中。
当乐曲演奏到高潮时,我的画笔一落,追光灯啪的一声打开。随着一声巨响,舞台正前方,精致的桶装啤酒随着云雾缓缓升高。
那一刻,欢呼声、掌声,不绝于耳。时隔十几载,想起这事,仿佛还在昨天。唯一的遗憾的是,全情投入的我,竟然忘了拍照留影。
2007年,先生学成归国了。我们不得不考虑未来的生活安排。从前,我虽然不是清高的人,可要是听到谁张口闭口都谈钱,会很反感。
这时年龄不小了,加生孩子的事也提上了日程,我的想法也变了,觉得还是尽量多挣点钱,毕竟以后要养孩子。大人好说,孩子不能穷养。
我去上海、义乌考察了一圈,最后决定做服装配料的业务。2009年,我们正式注册了公司,先生也做起了他的老本行,食品进出口贸易,孩子也在这年出生了。
(2016年时已经在经营自己的公司,比从前成熟了许多)
接下来的五年时间可以说是我们公司的黄金时期。我们每年都会跟一些国内的大品牌公司合作,他们的生意好,我们的生意就会跟着好,运气好的话,一年的营业额能上千万。和真正的大公司比这也不算特别多,但自己还是很满足的。
然而,花无百日红,时代浪潮的冲击,谁也逃不掉。随着网购的兴起,所有的实体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我们常年合作的大公司也在不断地闭店,业务量自然也随着行业的整体萎缩不断下滑,到后面难以维持。我们不得不考虑转行。
接下来,我们做过物流,做过饰品批发,办过皮带厂……2015年时,我们在雅加达开了个饰品批发店,请了2个华裔翻译,以及几个当地土著,头几年生意都挺不错的。疫情以后,断断续续的开开关关,到现在,可以说是惨淡经营。
(上海久事外滩美术馆举办的创作展,展后将入选的画作结集成册)
生活不易,画画成了我最大的心灵港湾安慰。虽然后来我已经逐步退出了画订单的圈子,把主要精力放在经营公司上,但我并没有放弃创作,还陆续参加过几次有份量的画展。
那种可以在创作注入自己的情感和思想,不用迎合市场,迎合客户,酣畅淋漓创作的感觉,比画订单快乐多了。2019年,快到过年时,我无意中看到上海久事外滩美术馆准备做一场上海历史建筑风景油画创作展,正对外征集作品。
为了孩子的教育,我们前几年已经定居上海,对这座城市很有感情,也希望用画笔记录下我心中最美的上海。我看到征稿信息时,距离截稿时间只有一个多月了,但我还是报名了。
我花了大量时间在图书馆里查资料,一次又一次在外滩,在会馆街徘徊,想象着在那些历史建筑中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渐渐的,那些建筑在我心里活过来。我买好画材,开始创作。
(我画笔下的上海)
原计划是画两幅,可油画颜料晾干很耗时间,冬季气温低,干得更慢。实在来不及,我最终只提交了一幅作品。那场画展吸引了不少国内有名气的画家,包括部分知名老画家都参加了。我的作品幸运地从初选一路走到复选,最终入围。
画展结束后,美术馆把入选的画作统一印刷成了画册。看到自己和沪上知名画家的作品出现在同一本画册上,别提多高兴了,这成了我一生中最珍贵的礼物。
人生除了赚钱,除了生存和眼前的苟且,还应该有诗和远方。也许终其一生,我都不会成为张大千、吴道子他们那样青史留名的画家,但画画早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快乐时,我用画画纪录生活,失意时,我用画作滋养心灵。画画,让我的生命更丰盈。我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样的人生际遇,但我相信,我永远不会放下手中的画笔。
【口述:老木】
【编辑:艾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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