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朋友圈被一个视频刷了屏。
视频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半部分是身着校服的学生站在食堂里高声朗读，画面中间赫然写着“衡水中学食堂”6个大字。
下半部分是北京四中的孩子身着西装、礼服开春季舞会，中间变成了“北京四中春季舞会”8个大字。
看封面就知道，两个画面对比鲜明，果不其然挑起了无数人的敏感神经，各种弹幕评论甚嚣尘上：
“阶层就是这样划分的！”
“不要让我看到这种东西，恨！”
“耻辱！双方面的！”
其中，令人尤为不适的一则评论是：“一个是育人，一个是养猪。”
这种现象再次印证了那句话：“很多人只愿意相信他们所愿意相信的东西。”
去年衡水中学的张锡峰因为“土猪论”被全网批评，衡水中学“高考工厂”的刻板印象再度被加强。
但这就是全部的真相吗？
我身边就有好几个朋友都是衡水中学毕业的，他们的一些高中同学在大学毕业后又回到衡水中学教书。
我把视频发给他们，顺便问问他们的观后感。
没想到朋友气愤不已：“这压根就不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和食堂，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让衡水中学背锅了啊！”
据他所说，自从衡水中学火了之后，就有无数人把发生在其他学校的事情移花接木到衡水中学身上，不知是出于博眼球还是其他目的，这些年，衡水中学蒙受的“不白之冤”可不少。
而上图的原视频，最早可以查到的版本发布于2021年12月。
虽然标题上写着“衡水某中学食堂”，但在评论里有人提示这不是衡水中学，也不是衡水的其他中学。
根据校服、校徽、学生所读的课本等元素，基本确认食堂读书的孩子们均出自安徽某中学，和衡水中学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当大多数人都沉浸在刻意制造冲突的短视频中，拒绝深度思考时，似乎只要能掀起对立，就能掌握短视频的流量密码。
于是，被迫背锅的衡水中学因“高考工厂”的刻板印象再度成了被攻击的靶子，而莫名被强行凑一起比较的北京四中，则被塑造成那些物质条件优越的好学生们躺平享乐的天堂。
在上一条“衡水中学食堂”原视频下方的评论
说了这么多，我知道一定会有人替视频制作者辩白：虽然嫁接视频是不负责任的，但难道事实不是如此吗？
事实是怎样的，旁观者说的都不算，只有这两所学校的毕业生说了才算。
B站上有一个视频，视频中的短发女生叫铁柱（应该是艺名），高中就读于衡水中学，高考以687分的成绩考入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长发女生叫小凡，高中就读于北京四中，后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
两人就高中生活的方方面面进行了对比，也让我们对两所高中有更客观、更全面的认识。
对学校的第一印象
衡水中学铁柱说：“我对衡水中学的第一印象还挺符合大家的刻板印象的。”
刚进衡水中学，铁柱就被学校安排的跑步活动震惊了。
尽管那时大家还不认识彼此，却被要求贴身跑步，据说是为了让学生有“集体感”。远远望过去，每个班都整齐得像豆腐块，再加上整齐划一的踏步声，极其壮观。
在跑步时，老师在台上给学生们“打鸡血”，其中让铁柱印象最深刻的是“你们来这里就是来竞争的”。
整齐划一、严格紧张、时刻竞争，衡水中学给铁柱的第一印象与外界传说不能说是很符合，只能说是“完全一致”。
上课时，教室里密密麻麻全是人。
衡水中学每个班的人数都在六七十人左右，整个年级大约有三四千人。老师要带着扩音器上课，以防坐在后面的同学听不清。
在衡水中学学习的目标很明确，一切都是为了高考。
高一入学三个月后就分文理科，学习就像开了加速键，一个月不到就把高一该学的内容都学完了。
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尽量多的赶出时间，全都用在总复习拼高考上。
北京四中小凡则说：“我觉得我是北京内的小镇做题家。”
回忆起刚进北京四中的感受，小凡最清晰的印象是：边缘人。
她自称是“北京内的小镇做题家”，中考时，她凭借优异的成绩从丰台区跨区考到了北京四中。
有多优异呢？
以我身边同事的孩子为例，孩子在石景山区上学，她说去年北京四中在石景山区只放了一个名额，也就意味着，在所有以北京四中为志愿的考生中，只有区第一名才能进入北京四中。
同事说，最后靠这个名额考入北京四中的孩子是她家邻居，是区盲盒选手（即不公布成绩的区前20名学生之一）。
以此推论，小凡的成绩真的很优秀。
小凡高一高二时班里人数在40人左右，高三时一部分同学选择出国留学，班里就只剩下了24个人。
与衡水中学相比，北京四中的节奏就慢多了。
在铁柱思考要上文科还是理科时，小凡还没怎么正经上过课。
根据两人的描述，很显然，两所学校的教学理念相差很大，这也导致他们的高中生活的时间线也很不同。
日常时间线
衡水中学铁柱说：“中午吃饭时间，也累到不行。”
对在衡水中学的作息时间，铁柱依然记得非常清晰。
从高一开始，每天晚上要上三节大晚自习，晚上十点或十一点才能离开教室。
北京四中小凡说起高中时期的午休，“中午在食堂，我们打牌、玩游戏、聊天”。
高一高二时，小凡下午只上三节课，四点半就放学了。
对比之下，铁柱是在紧张和高压下过完一整天的，她几乎没有任何自己支配的自由活动时间。
而小凡相对来说自由程度就高多了，尤其是下午有很多自由活动时间。
看《新闻联播》
铁柱和小凡在高中时最统一的活动，是每天晚上7点都要看《新闻联播》。
但是，铁柱记忆里的《新闻联播》是无声的，大部分同学都在埋头刷题。
有一次，某个同学调成了低音，大家看得津津有味时数学老师敲门，严厉地说：“干吗呢！成绩都考成这样了，还在这看呢？”
与铁柱老师不鼓励学生看相反，小凡的老师则要求所有学生必须认真看《新闻联播》，甚至还有查纪律的老师来检查。
手机
在衡水中学人眼里，手机是绝对禁止的。
有时候班主任甚至会直接跑到学生宿舍翻箱倒柜，确认学生有没有带手机。
如果学生违反校规就会全校通报，可能还要扣班主任的钱。
而北京四中对于手机的管理就宽松多了：学生可以在宿舍用手机，但不能拿到教学楼里。
但即便有同学违反，学校在处罚上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几个回合对比下来，是不是对衡水中学和北京四中的刻板印象不降反升？
衡水中学强调成绩和竞争，管理非常严格，而北京四中则更轻松自由。
以上就是衡水中学和北京四中的全部真相吗？
当然不是了。
铁柱和小凡的故事还没讲完，而我也从更多从衡水中学和北京四中毕业的同事、朋友、网友那里，听到了关于这两所传奇学校的其他故事。
我想今天就一起分享出来，希望能为我们提供更多元化的思考。
没有完美的学校，只有不断努力的个人
提起母校衡水中学，同事既心疼又无奈，就连她也不明白自己的母校怎么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了。
因为成绩比较好，她被分到了两个文科实验班之一，和铁柱一样需要遵循学校的各项规定。到点起床、跑操、上课、吃饭、睡觉，学校让干啥她就干啥。
当我问她有没有感觉很压抑、被束缚、没自由时，同事摇摇头：“没有啊，我觉得很好啊！跟着老师的进度走，学习很高效，不需要自己操心，多轻松啊！”
听惯了对衡水中学的批评，同事的这一番真诚发言让我有种打开新世界的感觉。而衡水中学注重排名和成绩的刻板印象也被同事打破了。
铁柱说，哪怕是写个作业老师也要搞排名，这让铁柱觉得特别恐怖。
但在同事看来，衡水中学不同班级老师风格差别很大，至少她赶上的老师不是这样的。
前两年很少碰到张榜公布成绩，老师会给每个同学发成绩条，上面有考试成绩和排名，而且只有自己能看到。
快要高考的那段时间，老师才会公布每次模拟考的成绩和年级排名。而另外一个文科实验班，老师就是天天打鸡血，赤裸裸地念排名的风格。
同一个学校，同事和铁柱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里。这个结论，同样适用于小凡和我的朋友。
提起北京四中，朋友最常说的两个字是“痛苦”。
入学第一次摸底考试，他就体验到了强烈的落差感，从之前学校的年级第一变成了这里的倒数。
一开始，朋友想通过多努力的方式扳回一城。但很快就发现，比他聪明的人比他还努力。而且人家不仅成绩好，各项能力也很强，只能用“大神”来称呼了。
因为被全面碾压，朋友用了很长时间才调整过来。
他只能一边更努力，一边安慰自己“做学神世界里的学渣也不错”。
朋友的落差感，小凡也体验过。
高一时她的成绩就在班级里排名倒数，幸好学校不公布成绩，让她的自尊心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高三时，小凡的成绩终于有了起色，最终在高考中超常发挥，排名年级第五。
从班级倒数到年级第五要付出多少，小凡没有细说，但从另一个北京四中学生写的文章里能看到一些细节。
平日里作业量也不算少，有同学还要准备竞赛、强基或其他活动，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但是与衡水中学不同的是，除了上课，学习内容和时间基本都是学生自主安排的。
除了自学，北京四中的学生还熟练地运用了“费曼学习法”，有学霸专门花大量时间给同学讲题，看似花费时间但能更好地帮助自己巩固知识点、发现漏洞。
还有的同学没事儿就互相讨论，顺带把高考议论文素材也准备好了。
有了高效的学习方法，他们就有更多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就像这次的春季舞会，基本上都是由学生主导的，从宣传、海报设计、场地安排、节目等都要自己组织，还有可能要外出拉赞助。
这都是非常考验个人能力的，而且在社会实践中还能深化理解课本上的知识。
同时，衡水中学也不是一味地只让学生学习。
铁柱就代表学校去北京参加了高中“模拟联合国大会”活动，此外还有“高三成人礼”“高二远足”等各种活动。
但是铁柱又说：“衡水中学活动很丰富，但是老师不鼓励参加。”
而在一向被认为活动很多的北京四中里，小凡却几乎什么活动都没参加。
衡水中学不是只有“苦读书”这一个面，也会给学生开拓探索、参加活动的机会。
衡水中学严格的管理也不是会让所有人都感到压抑和难过，而是取决于科任老师的风格，学生个人的性格特质和适应能力。
这些年，衡水中学的教育模式一直面临着不少的争议，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衡水中学就会因为各种原因被推上风口浪尖，但与此同时，全国各地仍有不少家长想尽办法把孩子送到衡水中学或者衡水的其他学校学习。
说实话，在我看来，每个地区、每个学校都有自己对教育的不同看法和坚持，目的不同，采取的方法也不同，这一点只要衡水中学的学生和家长认可，我们作为旁观者其实无可非议。
同样，北京四中也不是只有“舞会”这一个面，在丰富的活动之外他们也面临着巨大的学业压力。
北京四中相对自由宽容的管理模式也并不一定适合所有孩子，有些孩子可能无法做到自主高效地学习，需要更多引导。
拿任何一面去概括整个学校，都是有失偏颇的。
2022年，衡水中学有145人考入清北，北京四中是75人。在今天，不管是硬件条件还是清北入学人数，衡水中学和北京四中都是中学里的佼佼者，虽免不了被比较，但一定不是很多人眼中的两个截然对立的存在。
在我看来，他们更应该被视为我们对教育方式的两种探索。一种是给孩子具体、详细、目标清晰的指导，一种是引导孩子自主学习和思考。
两种方式各有优劣，有区别但无高下之分。
一场春季舞会，带给我们的不应该是社会矛盾，而应该是对教育理念的反思和更新。
在人工智能高速发展，尤其是ChatGPT横空出世，在个性和创意将更具有竞争力的今天，什么样的教育方式适合高速发展的社会，能够给我们的孩子创造更好的未来？
如果是你的话，你愿意自己的孩子在哪种教育模式下学习成长呢？
小凡说，北京四中的老师常常会嘱咐他们：“你要做个杰出的中国人。”
这句话，同样送给每一个人。
作者：常青藤爸爸（ID：ivydad_ivydad）。该公号由哈佛、耶鲁大学毕业，在世界顶级投行工作多年的奶爸运营，旨在分享科学育儿知识和高质量的教育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