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志彪,湖南邵阳人,1997年中专毕业后,并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踏入社会。而是留在学校,当了管理人员,每个月有260元的工资。这个工作不是教师,主要是管理学生会,组织策划活动,管理一些安全事项。
(陈志彪)
留校期间,我有一处独立宿舍,宿舍门前,是一片空地,我在空地上种了菜,圈养了一些鸡。如果坚持下去,我也许是一个事业单位的在编人员。
我有一些爱好,就是跳舞与体育。正是因为这些,我在就读期间,当上了班长与体育委员,后来又加了学生会,参加演讲比赛,甚至带着全校学生做广播体操,最终当了学生会副主席,最后才得以留校。
我的妻子叫吴小花,她是个文静的女孩子,比我晚一届,算是我的学妹。在校认识之后,我们的交流慢慢多了,我是一个比较活泼的男孩子,希望找个女朋友。何况,那个时候,也差不多十八九岁,谈恋爱也不算早。
(陈志彪在舞蹈活动现场)
在学校养的鸡,偶尔会杀掉一只,做成美食带给吴小花,有时候就给她买点零食吃。
无论如何,每个月260元的工资,还是觉得少了点。我本来想去南方打工,但我舍不得吴小花。
留校半年,也就是一个学期后,我选择了辞职,在邵阳市一家音乐茶座里当了电工,我中专学的就是机电工程,电工技术自然懂点,工资稍微高了一点。之所以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希望等吴小花毕业后,我们好一起出去打工。
1998年7月份,吴小花毕业了。
我与吴小花,还有她的姐姐,一起踏上了去深圳的绿皮火车。下站点是罗湖,又乘坐101路巴士,来到了深圳市南山区西丽珠光村,进入一家玩具厂。
(陈志彪与吴小花)
玩具厂住的是大通铺,五十多个人住一间,类似于学校的大教室。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累是累一点。关键食堂不卫生,菜里面可以吃出老鼠屎,我有点受不了,一时又不敢辞职。
一天晚上,我在珠光村大街上转悠,看到很多湖南益阳的老乡在那里摆地摊卖小产品,我觉得这样挺好。
也是巧合,就是这一天晚上,我遇上一个同门师兄,曾经一起在华南武术学校学习过一个月的大成拳,他是四川人。以前我们主要靠写信联系,后来失去联系一年多。想不到在深圳又见到,他是在隔壁一家塑胶厂当保安。
从师兄这里得知,他的厂里招工。但我们这个厂,拿行李没法出去,又舍不得丢掉,否则又要花钱买。我只能请师兄在院墙外某个地方等我,趁着晚上把行李扔出去,自己再出厂,等于十几天的工资也没有要。
(陈志彪与友人)
吴小花在这家玩具厂干了一段时间后,也离开了,去了华南电线厂,一家日本企业,管吃管住。我们虽然不在一个厂,却都在附近,依然保持着联系。
我嘴巴还算甜,进入师兄这个厂后,并没有遇上什么困难。
中秋前的一天,线上拉长说,有节目的,就可以报上来。
我报了舞蹈项目。1998年,对于很多出来的打工者,还是相当的保守,能像我这样大胆的人,不算多。
(陈志彪的学生)
节目演出时,我的舞蹈节目,受到了大家的关注。饭堂的厨师是本地人,他托其他人送给我一束花。接到花后,我将这个花给了在后面远远关注我的吴小花,因为我们是在户外演出,任何一个地方的人都可以观看。
从此,工厂的人对我开始刮目相看。尤其饭堂的大厨,也和我关系好了,每次去打饭,给我的肉最多。
一天,一位同学打电话给我,问我在深圳有什么好工作?我们毕业之后,他又在长沙进修了电器维修,实际上,我有一位老乡在西丽医院上班。我咨询他后,才知道,在整个西丽,才有一家电器维修店,还没有什么规模。
西丽医院老乡,给我讲了一个例子,说有上门维修的。另外认识一家电器修理,是在宝安区兴围村。我也受到启发,将这个想法告诉同学,同学打算过来。
(跳钢管舞的陈志彪)
同学来后,我们两个一起开始做电器维修的工作,名字叫“飞鹰电器维修”,地址就在珠光村,这也是我初次的创业。同学刚来,没有钱,我出钱加跑业务,他出技术,修电视机,电风扇,电冰箱能干的业务都接。
在我们创业的前期,我们有一天赚了300多块钱,这比我之前在老家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为了庆祝,我们晚上买了烧鸡烧鸭花生来吃。
同学来深圳时,谈了一个四川女朋友,还很爱这个女孩子。女孩与吴小花是同事,同学和四川女孩的信件,都是有吴小花传递。但四川女孩,与男孩说:我们可以作为朋友,但在一起是不可能的,毕竟四川与湖南隔的远了一点,我们家里两个女孩子,要不你入赘我这里算了。
(十年前与友人获奖)
同学不愿意,后来聊几次,和四川女孩吹了。
那一段时间,又因为经常下雨,生意不好,同学有了情绪,我们终于还是散伙了。
后来,维修业务的电话越来越多,但懂技术的同学,又去了其他城市,我只能惋惜与无奈。
为了挽救这个业务,我给我的中专老师打电话,希望他能来深圳一起干。但我最终没能说服老师,我虽然学过电子,但并不专业。
第一次创业失败后,我进入了一家生产电脑内存条的工厂,老板是台湾人。
我有幸和一位客家人邓云光,被台湾老板派去香港出差一个星期。
(陈志彪的学生)
我们一个人,得到了老板500元的港币,这是我们七天的生活费。如果超过7天,我们要重新签证,否则就是非法居留。
香港的每顿饭,差不多要35元港币左右,而深圳的一份快餐,也不过2.5元左右。七天时间500港币,说实在,在香港并不多。为了去九龙玩,我们只能吃便宜点,留下一部分钱当车费。
香港给我的印象,就是素质高。无论老人与小孩,都非常懂礼貌,排队上车,车上满了,自动退出来。
从香港回来后,我的内心有些不平静,就是想早点成功。
说干就干,我与曾云光一起,一个人拿出1500元,买下了一个地摊的所有产品,开始做地摊生意。主要卖一些小相机、电池、发卡等等。
(陈志彪的学员,舞蹈行业美女多)
后来,我和邓云光又被派往了香港。
我去香港,没法摆地摊的时候,吴小花下班后,就一个人将几箱东西从楼上搬下去卖,收摊的时候,再搬回去,也很辛苦。
2002年,也就是我和同学修电器的时候,收入还算可以。我与吴小花租了房子并同居,她还怀上了我的孩子,2003年的时候,我们在老家结婚,后来又来深圳请朋友们一起摆酒。
这期间,我也困难过。有时候手里有钱了,就将一元,五毛的硬币故意丢到床下面。没有钱的时候,再去找找。就像烟瘾来的时候,去找烟头抽一样。
我和花姐依然在工厂上班,下班照样摆地摊。
但第二次从香港回来后,我有单独干的打算,总之一句话:不想打工。
我将辞职书递交上去,经理是台湾人,叫游总。游总让我再考虑一下,他觉得我在这里有发展前途。但过了两天,我依然将辞职书递交上去。
(舞蹈是爱好,主要身体好,露一手)
后来,我与花姐来到靠近石岩的西丽阳光工业区。花姐在电池厂,我也在,下班还是摆地摊。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见到报亭的报纸,销量不错,通过与一个人认识,我开始做起了批发报纸。
那个年代,批发报纸零售,还算不错。
批发报纸这个行当里,我大概做了六年。一个机会,我从批发报纸这里,得到一个消息。南方都市报招聘送报员,就是骑摩托车送报纸。
成为报社职工后,我兼职批发报纸的客户有三十多家,大大小小的店面,分布在石岩、西丽的各个街道。
(陈志彪的学员,去参加活动)
从这里,我的收入由之前的几百块,上升到每个月15000元左右。我和吴小花,都觉得不错。
那个时候,我和吴小花住在西丽街道的牛成村,后来我花了四万元,买了一部二手丰田车。又让吴小花辞掉工作,在牛城村开了一家奶茶店。我记得,我是牛城村外来打工者中,第一个买轿车的,吴小花也是第一个开奶茶店的。
在报社职工的一次会议上,因为大家都没有到齐,又觉得无聊。会唱歌的,就唱歌;会跳舞的就跳舞,我跳的是舞蹈。
就是这次机会,我去了一次健身房消费,从这一次健身房消费的事件中,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我教别人跳舞,也是可以赚钱的。“
2009年,为了提高我的舞蹈技能,我去了专业培训班报名学习。报名价格有12800元、8800不等。我报的是8800,将价格砍到6000元,也是分期付款的,学的是钢管舞。
(这也是我的学生,成人儿童都有)
培训班在龙华,隔三差五就在石岩与龙华往返,每天都是练的大汗淋淋,浑身湿透,坐公交车的时候,很多人都不愿意靠近我,因为身上都是汗臭。
也因为我学会这个舞蹈,在公司年会节目上表现比较突出,我总是被其他片区的活动节目邀请,这也增加了我的信心,给了我很多鼓励。
学习舞蹈很辛苦,实际女子的身体要比男子灵活得多,往往练习劈腿的时候,我总是劈腿劈的太高,太高就是不标准,只有距离地面低,挨着地面才算标准。
我想开始招生,教别人学舞蹈。就找到健身房老板,希望和他合作一下,健身房老板觉得可以,只要给分成就行,给了我一个小小的地方,我就开始招生。
(钢管舞那个是我)
业务断断续续的有一些,因为不专业做,效果也不是特别好。
2010年的时候,中国的科技领域面临着巨大的变革。深圳是改革开放前沿,更新换代快,各种智能手机迅速推向市场。
市民从原来阅读报纸,转向手机读报,报纸的发行量也渐渐变小,我的业务量也受到冲击。为了增加业务量,之前许多骑摩托送报纸的人,开始给唯品会送快递,这是报社与唯品会签订的合同。
2013年,我在石岩租了培训场地,并与一位小阳的广西人合伙,创办了FG舞蹈培训公司。
(陈志彪与国外友人)
公司刚开始运营,资金不是特别多,连前台都没有。也就是说,除了拉业务,我还要教学。
为了节省装修费用,我们自己买工具打墙,自己装修。因没有经验,在打楼梯时从下往上打,按正常理论,应从上往下打。以至于,一块材料从上面落下来,砸伤了我的下巴。
公司装修好,刚开始运营,比较困难,有的时候,就吃一个馒头,算是一顿饭。
来学舞蹈的,主要是年轻女性。有会所按摩技师,洗脚小妹,酒吧DJ,她们来钱快,也基本不讲价钱,有的也不是自己出钱。说白,她们有点才艺,才能吸引客源。
这个期间,还是赚了一些钱。
我的妻子吴小花,在西丽牛成村,经营奶茶店,开始生意比较好,模仿人也就多,生意淡后,又将奶茶店改成了面包店,继续经营。
(陈志彪参加活动并获得荣誉)
吴小花的小店收入,基本维持着日常开支。
舞蹈公司的收入,也不是那么乐观。我一直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怎么过问,总之,和她在职高认识,到我们成家立业,以及孩子上学,她从来没有生过气,也没有抱怨过。
在报社上班的时候,我在创维天桥那里骑着摩托车送报纸,一辆冲红灯的三轮车与我相撞。导致我的小腿骨折,动手术时打了麻醉药,导致三天三夜后,才清醒过来。
住院时,吴小花既要接送两个孩子上学,又要给孩子们煮饭。除了给三十几家报摊批送报纸,还要维护小店的运营。伤筋动骨100天,在医院的几个月,虽然有父母照顾我,但吴小花一点也不轻松,却从来么没有生气,没有抱怨,她是那么的热爱生活,与我过着平淡的日子。
2014年后,大概因为换了新领导。深圳、东莞,所谓的会所、水疗会、夜总会、酒吧,都受到了严格管控,在这个场合上班的小妹,自然而然,没有那么好赚钱,我的舞蹈培训机构收入,也随着受到影响。
与我一起合伙的小阳,也感到无助。
我多次劝他:你要想走就走吧,后面还不知道有多艰难。
小阳答应留下来,说无论多难,都要坚持。
(陈志彪演出前造型)
后来,我们改变经营方式,以前主要教授成人。现在,不仅教成人,还有小孩舞蹈。
这期间,社区的义工组织曾找我聊过,要为外来工子女们培训舞蹈,因为暑假,小孩都从老家过来,与来南方的父母小住。费用有一点,也不是特别多。因为是公益,我很乐意将舞蹈艺术传递下去。
2019年年底,疫情来了,所有和培训有关的机构,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我也一样,有苦说不出。
2021年6月,吴小花在深圳市南山区西丽牛成村的面包店,最终没能坚持下来,停止营业。
(陈志彪表演钢管舞)
为了节省开支,以及工作方便。我和吴小花,将舞蹈机构与住处,一起搬往了深圳市宝安区石岩新村这里。
吴小花也开始接触舞蹈培训行业,在疫情之下,也渐渐了解其中的艰苦滋味。
在我看来,成功是努力与机遇的结合体。深圳是一个充满活力与激情的城市,只要勤劳,会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但我更希望,家乡的村庄,是一个有艺术的村庄,每个孩子,都能受到艺术的熏陶。
【口述:陈志彪】
【撰文:王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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