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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焦虑方法论」
主笔|杨璐 徐菁菁
10月12日是今年PET考试报名日,线上系统一开放,立刻瘫痪。这条新闻还一度上了当天的热搜。PET是什么?PET即剑桥英语二级考试。在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它已经成了很多小学生毕业之前必须拿下的目标。PET通过意味着英语词汇量达到了3500左右,而义务教育阶段的新课标高中英语,要求学生掌握3200个单词。
拿下PET考试是为了能够把它作为优质中学的敲门砖,写入小升初简历。在电商网站上,定制一份工作简历只需要花几十块钱,而小升初简历大多要价200块以上。一份简历的攻略里写:只放“干货”,页数在20页左右。PET只是干货列表里的标配之一。早在前两年,中国一线城市的PET报名资格已经必须秒杀。
PET考试报名难度的水涨船高,是一场全民“鸡娃”风潮愈演愈烈的缩影。“鸡娃”即“给娃打鸡血”,指家长调动一切资源,力求使得孩子成为考学竞争的佼佼者。上最好的小学,以增加上最好的初中的概率;上最好的初中,以增加上最好的高中的概率;上最好的高中以增加上最好的大学的概率;上最好的大学,以增加找到“最好”工作的概率——一条“鸡娃”战线环环相扣,丝毫不容懈怠。
插图|范薇
“鸡娃”最激烈的战线在中国最富有的大城市。在过去40年经济高速增长和教育扩张同步进行的时期,一个新兴的“新中产一代”群体在大城市中形成: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在科层制的组织中依靠自己的知识和专业技能为生。相对于中国的绝大多数底层群体,他们收入不错,生活体面。但对他们而言,在一个金字塔形的社会结构里,向上看,有来自上层精英的压力,向下看,滑入底层的不安全从未消失。
对于这些“新中产一代”而言,教育是他们熟悉的路径,也是他们为孩子创造一个有保障未来的最可及资源。可是,他们受益于时代的红利,他们的孩子再难搭上同样的快车。向上流动的欲望与向上流动的挫折,将焦虑逼到极致。异化的竞争中,内涵丰富的教育已经被分数覆盖。人的成长、身心的健全、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呵护和培养都可能被视作并不紧迫的问题,从而被忽视甚至遗忘。
就在到处充满焦虑声音之时,也有家长对单纯追求高成绩和名校的风气表示怀疑。易娜的女儿刚刚经历了海淀的“小升初”,周围的熟人觉得,易娜如果像其他家长一样想尽各种途径推着女儿往前走,能进一所更好的学校。易娜说:“在很多家长的认知里,上清华、北大是最好的出路,于是就这样要求孩子。我觉得不对。在当下的中国,上一个好大学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对命运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插图|范薇
易娜是一家建筑类出版社的副编审,与很多国际国内知名的建筑师相熟,丈夫毕业于清华大学。夫妻工作繁忙,同“海淀妈妈”式的抚育相比,他们的孩子养得很粗放。易娜说,我俩都能接纳孩子将来大概率考的大学没有我们的好。因为竞争环境变了,全民都很重视教育。我们为什么非要让孩子去考那么好的学校,考那么好的学校就一定能过好这一生吗?
易娜观察到“上名牌大学对命运的影响没有从前那么大”,其实有数据上的支持。《“龙门”之后:当代中国大学中的教育分层》中引用的数据表明,从1978年到2017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从2.7%增加到45.7%。根据国际一般标准,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在15%以下属于精英教育阶段,15%到50%为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50%以上为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我们的高等教育已经快要进入普及化阶段,大学文凭的价值跟我们从前印象中的相比,大大降低了。
一些家长作为高考的受益者,在职场上经风雨、见世面多年,看法确实会发生改变。
苏晓是一家大数据领域独角兽公司的品牌总监,工作中接触到很多因为互联网和高科技而实现阶层跨越的人。她并不把学习好和事业成功、人生幸福看成因果关系。“首先是你有没有机会,其次有了机会能不能把握住。阶层跃升是很多因素促成的,我对孩子的期望是他要懂得怎么幸福地过一生。大多数人是相对平庸的。我和老公薛武也在这里面,只不过我们希望自己开心一点。虽然我们年纪渐长,可我们的阅历、视野、判断比年轻时好了。我们依旧像20岁一样,对很多未知的东西充满渴望,看很多书,也很开心。”苏晓说。
卞琦的儿子今年上高三,儿子刚读高中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她就把所有家长群都退了。她说:“家长群是焦虑的源头。比如,听说某家孩子学微积分了,我们要不要攒个班?里面都是这种内容。我一直都跑步,跑步就是一定要跟着自己的节奏跑,千万不能被别人带跑了。你跟的人可能是个长跑健将,前半程就把你耗尽了。如果按照自己的速率,可能就跑下来了。学习也是一样的。”
不焦虑并不代表忽视教育,不追求考试成绩也不代表家长们不想把孩子培养成一个优秀的人。跟标准化刷题、送补课班相比,这需要更加动脑筋和有耐心。
兴趣是孩子最好的驱动力
卞琦的儿子在高中时确定了分子生物学这个专业,立志未来进行疾病治疗的研究,笼罩在少年之路上的混沌仿佛裂开了一个口子,可有今天这个答案,是卞琦十几年来陪着儿子跋山涉水的探索。
卞琦儿子的户口是从教育资源优秀的海淀区迁到朝阳区的,读的是家附近的普通小学。卞琦认为,80%的教育应该在家庭,而不是依赖名校,更不是补课机构。她把假期和钱都花在了带着孩子充分地玩上,到处逛博物馆,满世界旅行。“外面的世界是学习的广阔天地。比如博物馆就是知识的殿堂,北京的博物馆我们都逛遍了,不但有公共体系的,还有中科院下属科研单位对外开放的博物馆。在北京,各种讲座、音乐会都是非常惠民的。北京的看完,还有外地的、外国的,反正出去玩小孩就开心。”
上到高中,儿子的兴趣逐步确定在科研上,卞琦就想办法让他实习。卞琦从前做过很多年的媒体工作,日常就是搜集信息和如大海捞针般地找到合适的采访对象。她把这些本领都用上了。先列出儿子感兴趣的方向在国内的科研单位,看哪些地方有招博士生的项目,或者大学生夏令营,再挨个打电话过去问,招不招高中生。
“大部分人听说是高中生,都建议先好好准备高考。后来上海那个中心说,欢迎有志于从事科研的中学生。我就在它的网站上找有课题的导师,给导师写邮件介绍孩子的兴趣和科研经历,就去上了。家长真的要开动脑筋给孩子寻找渠道。我家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可我不遗余力地找。”卞琦说。
插图|范薇
这样“另类”的教育方式,家长要承受外界压力。卞琦的儿子从初中开始,不喜欢的科目就不写作业,老师最后都不再找她了。儿子的语文成绩不好,丈夫让她给补一补,卞琦说:“语文考试都是有套路的,这种东西练习太多了会影响真正的写作,所以,不教是最好的。”
她被其他家长拉黑过,甚至跟丈夫在教育理念上也有分歧。“我丈夫是传统教育模式出来的人,他是特别严格的家长,认为孩子就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我给孩子讲的是,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有标准答案,老师说的也不一定全对,要独立思考,形成自己的判断。”最后说服丈夫的,是效果。中考满分580分,卞琦的儿子考了567分。“中考之后,我特别感慨地问老公,再回到过去你愿意让孩子从小刷题吗?我们那时候也决定送孩子出国读大学,因为他是一个爱挑战权威的孩子,脑洞特别大。在国内标准化的体系里他也能学得很好,可我们想保护他的思维活跃性。”卞琦说。
苏晓和薛武的孩子在学习的起步阶段就不顺利。薛武说:“儿子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没办法把课上下来,别人都在认真上课,他搬个凳子坐在门边随时想走。幼儿园有外教,他学了三年,自我介绍都没学会。”
苏晓和薛武自己想办法帮助孩子步入正轨,他们把这个难题拆解开来,一步步解决。首先是让孩子能把课上完。“我最早给他报了一个画画课,画得怎么样我不关心,我只想看看他能不能把课上完。这个课有点儿作用,我又给他报了跆拳道班,这个课要上一个半小时,比画画班时间长,老师要求又很严格。他这里跑一下,那里跳一下,不会总坐着。这个课达到我的目标了,就是可以把课上完。”薛武说。
10 月8日,江苏宿迁市某跆拳道培训班的学生在做横踢训练(图|视觉中国)
上了小学,孩子的学业表现果然不好,成绩在中下游徘徊。薛武没有给孩子辅导具体的题目怎么做,而是给他讲学习方法。“我说学习有五个层次,这个划分其实是我瞎掰的,但是道理都对。第一个层次是课前预习,课后复习,上课认真听讲;第二个层次是知道自己的弱点;第三个层次是针对弱点下苦功训练;第四个层次是老师不教,自己提前学完;第五个层次是顶尖高手了,把学到的内容融会贯通。”薛武说。
薛武在儿子面前很有说服力,他自己就是从乡村小学,压线考上县一中,到毕业的时候冲到了年级前10名,直到高考考入北京。“我记得很清楚,小学三年级统考才考了62分。现在的孩子就算倒数第一成绩也有七八十分。儿子觉得他比我的起点还要高一些,这套方法还挺厉害的。”薛武说。孩子开始一点点进步,往前追赶同学们。
其实,苏晓和薛武的工作十分繁忙,薛武出差频繁的年份,一年中有一半时间住在酒店里,全靠电话远程帮助孩子。“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孩子跟我说他在班上已经中等了,而且还分析说:‘爸爸,没有关系,这个成绩还要算上平时的作业。其他同学的作业都是家长帮着改,第二遍才全对的。’”苏晓和薛武不给孩子批改作业,写错了就让他直面老师的评价。
插图|范薇
往前追赶之路,肯定有挫折。薛武鼓励孩子:“学东西都是从非常差开始的。你可以从非常差,到比较差,再到一般般、挺好,最后到高手、顶尖高手。没关系的,你只要一直努力,有一天总会成为高手。”他想办法让孩子体会到无论处于什么样的位置,都有机会通过努力把那个位置往前移。这个努力不见得是焦虑或者功利,也可以享受努力的过程。
于是,他在孩子感兴趣的围棋上花了很多心思。薛武陪着孩子在网上跟成年人下棋,每一盘都输,输多了就换一个账号继续下、继续输。“他第一次在学校比赛的时候,经过跟大人下棋的摧残,对手换成小孩就感觉很容易。那次表现震惊了学校。孩子的自信心和面对挫折的能力都有了。当时,他的语文在班上考最后几名,下棋输了都能接受,几次考试没考好,对他的打击就没那么大了。”薛武说。
2019 年5 月, 江苏省南通市第十届小学生智力运动会上,参赛小选手进行围棋比赛(图|视觉中国)
苏晓和薛武从一开始就把跟孩子的关系摆成成长的同行者。苏晓说:“我们不把孩子的主导权抓在自己手里。我们像朋友关系,都是讲道理,如果批评他,一定有个理由使他觉得自己确实有问题,他会接受。我们家基本没有孩子为了达到目的哭闹打滚的情况,所以,他很信任我们,愿意听爸妈的建议。果然在某些地方进步了,他自己也会很开心。我们帮助他学习进步的方法能够被他采纳和实践,这种信任关系是从小建立的。”
这些努力不会马上看到质变,可每次进步一点点,孩子现在五年级已经能考到前几名。但苏晓和薛武的成就感依旧不在于分数上。薛武说:“从前同学生日宴是不会邀请他的,现在考了第一,很多家长来找苏晓交流。我自己有一个理念,天才是不用教的,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我们最重要的是身为普通人怎么过好一生。对孩子来讲,学习要学十几年,我起码要帮我儿子把这十几年快乐地过下去,并且这十几年是他建立好的品格和学习习惯的阶段,要确保他不出问题。”
人生并不在考上大学那天结束,也不在拿到入职通知时戛然而止。天才永远是极少数,对绝大多数家庭而言,如何帮助一个普通孩子过上有价值的、充盈幸福的人生,这才是教育的真正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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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三联生活周刊#封面大使#脱口秀演员李雪琴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小孩。从小学习成绩拔尖,一路过关斩将考上北大,去到纽约读硕士。父母对她的教育经历了从严格到“放养”的转变。硕士读到一半,她休学回国,做起了短视频,讲起了脱口秀。“这改变了我之后的人生方向,平时我就很喜欢和朋友们开玩笑,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愿意听我闲唠嗑的人变多了,我就决定把做喜剧从兴趣变成我的职业。”李雪琴说,直到现在,“我妈对我的所有的选择基本都是鼓励和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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