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沐浴足疗业疫后重生，又火起来了
刘广明时常不经意提起那个小故事。2019年，有个重庆的年轻姑娘，专程来到扬州，只为体验搓背。在他的搓背馆等了三天，都没抢到号，眼见第二天就要离开，急得在门口哭了起来。刘广明这才注意到她，留下她电话，凌晨一点，师傅快下班时，给她加了个号。#老板带扬州百名搓澡师傅自救#
3年前扬州的沐浴足疗行业，便是这般的繁盛光景。
扬州传统修脚搓背等技艺名噪天下，已传承数百年。乾隆曾题词：“扬州擦背，天下一绝，修脚之功，乃肉上雕花也。”
今年五一，本该是扬州城里游客摩肩接踵、本地特色的沐浴足疗行业生意最好的时候，扬州的浴室却变得静悄悄。一个名为“扬州沐浴足疗行业请援书“的视频在网上流传。
视频中，数十位扬州沐浴足疗行业的从业者，也是“扬州传统修脚术“、“扬州传统搓背法”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讲述了疫情给他们带来的困境：经历了两个多月的停工，从业者们被房租和员工工资等固定支出压得喘不过气来，四处举债；老师傅们转行失业，生计艰难。五一客流因疫情不见回暖，他们希望疫情早些结束，也需要外界支持。
一个月后，一个名叫“又见广陵城”的项目出现了——是扬州市商务局联合抖音推出的商家复苏扶持计划，其中包括发放大额消费券等措施。伴随复工复产，在政府政策扶持下，长久以来专注线下经营的传统沐浴足疗行业开始探索线上发展的路径，情况渐渐扭转，有的店铺客流量甚至回到了疫情前的水平。
长久以来，扬州身怀非遗技艺的老师傅们靠一双手养活着一家人。停业期间，他们不得不到电子厂、建筑工地一类的地方打工，补贴家用。如今，线上推广和政策补贴带来的客流，让他们得以重回工作岗位，继续展示和传承扬州历史悠久的非遗技艺。
一
“三把刀”是扬州旅游的名片。“厨刀”代指以刀工精细、能将嫩豆腐切成丝的淮扬菜，“剃头刀”代指扬州的传统理发业，“修脚刀”则代指扬州特有的沐浴文化。其中最为出名的，是扬州传统修脚术和扬州传统搓背法。它们分别被录入和国家级和扬州市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发起拍摄请援视频的陆琴，就是“扬州传统修脚术”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1988年，18岁的陆琴到扬州的国营浴室学习修脚。她是扬州的第一批女修脚师。刚从业时，旁人的误解不少，但她却逐渐发现了其中的精妙之处。陆琴说，修脚是门医技结合、“肉上雕花”的手艺。它能在不造成痛感、不流血的情况下，治好嵌甲、鸡眼、肉刺、胼胝一类的疾病，还能辅助治疗甲沟炎和脚气。这对技工的力道控制和灵活用刀的技术要求极高。
陆琴不止掌握了这些技术，还发展出自己的特色。她修脚时十分细心，用力灵巧，极少造成破损。实际上，到今天，她在授课时，也要求学生关注客户的肢体语言，来控制施力的角度和力道的轻重。
在国营浴室，她的客户越来越多。2003年，她开出了第一家“陆琴脚艺”，专营修脚和足疗。陆琴相信，随着经济发展，养生会越来越受重视。何况，修脚在扬州人的休闲生活中本就有无法动摇的地位。修脚上瘾的人，几乎天天到浴场里修脚。频率低的，至少每个月也要到修脚店消费一次。陆琴自己也是个典型的扬州人，在出差和参加活动之前，她总要修一次脚，才能舒舒服服地穿着高跟鞋完成工作。
行业的发展确实如此。越来越多的企业招待市民休闲选在她的专业修脚店。到2020年，她已经在扬州开出9家分店，在全国开出了上百家加盟店。
随着经济发展，同样受到重视的，还有对非遗技术的传承。2002年，陆琴开办的“陆琴脚艺职业技能培训学校”开始招生。当时，扬州的修脚师傅年龄渐大，传统修脚术濒临失传。陆琴将自己学到的技术和实践经验总结出书，开班授课，组织考试和比赛。既避免了这项非遗技术失传，也给它带来了规范。2019年，她创办的“陆琴脚艺三把刀发展有限公司“在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保护单位名单》。
2018年，陆琴决定建一所新的学校，让它成为修脚行业第一所规范化的、能授予学历的学校。“我一直就有这个梦想，让我们修脚行业的学历能够提升。我觉得我们这个行业需要一所学校，但是全国都没有。”陆琴说。她卖了一栋房子，又贷了些款，加上自己的积蓄，都投入了学校的建设。
学校还没建好，疫情先来了。良好的发展势头忽然中断。从2020年初到今年六月，陆琴脚艺在扬州的9家分店有至少6个月无法营业。2021年一整年的营业额，只有疫情之前的六分之一都不到，几乎没有任何利润。到今年，春节无法正常营业，又从3月13日开始停业。无奈之下，她发起拍摄了请援书。
二
在请援书中出镜的，还有扬州市休闲文化产业协会会长、“扬州搓背馆”的创始人刘广明。“扬州传统搓背法”是扬州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扬州沐浴文化的代表项目之一。
扬州搓背有何特别之处？刘广明说，一次正宗的扬州搓背，包含了擦背、烫背、敲背三个部分。擦背用毛巾而非澡巾，用“八轻八重八周到”的手法搓去全身污垢，刚柔相济，干净又没有痛感；而后用与中医灸法功效相似的“烫背”舒筋活血；最后是“敲背“，保健养生，声音悦耳。
刘广明说，扬州搓背，体验了一次，就再也离不开。对“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老扬州人来说，每个月总要搓几次。刘广明也是个老扬州人，每周不搓一次背，总觉得不对劲。
2019年1月11日，他在扬州开出第一家以传承和展示这项非遗技术的“扬州搓背馆”：一人一池，配一位师傅，干净，卫生，宽敞明亮，又符合现代人对私密性的要求；同时，他要求店里的搓背师傅，不但严格执行《沐浴擦背技术要求及服务规范》，还要学习现代护理保健知识。
正因如此，来刘广明的“扬州搓背馆”消费的大多是22到45岁的年轻人，还有大量外地慕名专程前来的游客。
疫情之前，“扬州搓背馆“的生意有多火爆？刘广明在一年内开出了四家分店，120多名搓背师傅尽日挥肘，还是供不应求。到搓背馆搓背，必须现场排号。有时上午九点放号，到了十点多，全天的号就已经被领完。
“疫情之前，曾经一度，想搓个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刘广明说。
更让他自豪的，是改善了搓背师傅的待遇和收入。过去，搓背师傅是公共浴室里的小工，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工作。现在，他们的工作环境干净明亮，有专属休息室，被客人尊重，自己也有了传承非遗技术的自豪感。
疫情之前，刘广明正考虑到扬州之外开店，让这项非遗技术产业化，走向全国。为了培养人才，他还在搓背馆内开设了“扬州搓背培训班”，用学徒制传承技术。他相信，过硬的技术加上舒适的体验，扬州传统搓背术的市场十分辽阔。
三
疫情之下，扬州的沐浴足疗行业过得十分艰难。2020年至今，他们断断续续停工的时间将近六个月。每年的旅游旺季，他们几乎都无法开门营业。今年五一，也是如此。
陆琴说，疫情之前，她连银行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而如今，她“贷款贷成了VIP”。无法营业，但店铺房租和员工基本费用依然需要支出。陆琴又是抵押房屋，又是抵押铺面，又是信用贷。学校修建好了，需要装修，但陆琴找不到足够的钱，只好简易地装了学校三分之一的部分，让学生勉强有上课的地方。每天早上一睁眼，她就开始考虑哪里可以贷款。只有50岁的她，头上已经因此冒出了不少白头发。
陆琴说，如果没有投资学校，没有疫情，她本可以无忧无虑地活到80岁。为了应付停工期间的房租和员工支出，刘广明也借贷了110万。
同样日子艰难的，还有他们店里的修脚和搓背技师。沐浴足疗行业停业期间，有的修脚师傅去了电子厂的流水线上打零工，有的搓背师傅到工地上干起了体力活。刘广明店里的搓背师傅大多是40岁到50岁的中年人。正常开业时，他们每个月能有一万元左右的计件收入，用这些收入供养父母和小孩。停工了没收入，他们只能问刘广明预支生活费，等复工再用工资一点点偿还。
但复工后的客流却也不尽如人意。外地游客来得少，本地人经历停工之后，消费意愿也降低了。过去常有的企业招待，也因为疫情影响不断缩减。过去从极少考虑推广和宣传的陆琴和刘广明的，不得已研究起了线上推广。
四
去年，经历了七月底到九月初的停工后，“扬州搓背馆”没能恢复往日门前排长队的热闹。刘广明决定试一试正在风口的短视频。当时，刘广明发现，抖音上有大量关于同城吃喝玩乐的短视频，身边的朋友们都在使用这个软件。陆琴则发现，一家在扬州名不见经传的包子店，通过抖音运营，也能吸引到大量食客；而在扬州城外的“陆琴脚艺”加盟店，也通过抖音取得了不错的推广成绩。
去年十二月底，刘广明决定尝试短视频推广。他和员工一起，写脚本，拍视频，直观地呈现扬州搓背和搓背馆里干净、私密的环境。第二个月，他们的营业额上涨了10%。
考虑到当时全国紧张的疫情和低迷的游客数量，刘广明说，短视频推广，至少帮他多吸引了50%的本地客流。
可是好景不长，今年的3月13日，扬州的足疗沐浴行业因为疫情再次停工，一停就是两个月。师傅们刚回来上本没多久，又去打零工了。复工之后，刘广明决定，将“扬州搓背馆”上线抖音团购。考虑到抖音团购相对低廉的上架费、直观的呈现方式、流量红利和上架后的完善服务跟踪，刘广明认为，抖音团购不但能帮助他维持品牌，留住客户，甚至能推动行业发展。
陆琴足艺也在抖音上注册了官方账号。她希望在抖音上直观展现传统修脚术，宣传工匠精神，也能开辟更多客源。过去，她的客户以中老年人为主。现在，她想向年轻人介绍这项非遗技术。
今年6月，扬州市商务局联合抖音生活服务和字节跳动公益推出了“又见广陵城”项目，以扶持当地中小微商家，其中包括发放满100减50的大额消费券。项目推出之后，刘广明发现，目前至少70%的顾客都从抖音引流而来。他们不少是第一次前来消费。体验之后，又带来更多的亲朋好友。
刘广明说，目前小店的客流量基本回到了疫情前的水平，老师傅们终于又有背可搓、有脚可修了，被迫去打零工的师傅们，也陆续回到老本行。
“我们传统行业也插上了互联网的翅膀。”刘广明感慨，“保护好这门手艺，就是我们最大的收获。”渡过难关之后，刘广明准备继续往外扩张，让扬州的非遗技术走向全国，让各地的朋友，都能感受到、触摸到、体验到扬州搓背的文化魅力所在。
（文/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