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记:奥数到底是个什么鬼?
春节前陪媳妇去高新区逛世纪金花,在扶梯上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哥们F。
老友相见格外亲热,他非要拉着我去喝两杯,说久别重逢要叙旧。掐指一算,和F失联至少有十年了,所以很好奇他这些年在干什么。但奇怪的是,他对我的这个问题每次要么都是巧妙的岔开,要么笑而不语。
直到坐上他的奔驰越野车,我才知道这哥们如今发了。而且不是小发。
三杯不知名的外国洋酒下肚,还是忍不住再次问他这些年去哪里野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足足看了我有一分钟,然后慢悠悠地说其实自己这些年一直西安,和大家失联是因为实在太忙。2017年开始生意交由别人打理,如今才算是抽身出来自由了。
问他做什么生意,他淡淡地说:和别人一起办课外培训班。
是作文培训班吗?我小心翼翼地问F,因为我们当年都是租住在城中村里的文学青年。
他没有接我的问话,只说了三个字:奥数班。
红酒显然不足以庆祝我们的二十多年的友谊。F又让司机载着我们去他曲江的别墅里喝白酒。喝着喝着他突然哭了:我知道你们对奥数班有看法……我赶紧说:喝酒、喝酒。
这件事本来都过去了。春节期间的正月初三上午,突然接到一个号码很奇怪的电话,大学同窗C在向我问候完新年后,补充说他去年举家移民新加坡了,当时走得仓促所以没有给我说——原来是越洋电话。
C曾是我在西安某中学工作时的同事,一名数学老师。后来我离职去了媒体,听说他也辞职和别人合作去办培训班。后来熟人中间一度传言,说他前些年办奥数班挣了几千万,他无疑是我们那一批老师中的“成功者”。
F和C的故事让我最近开始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思考:奥数难道真的就那么神奇吗?是什么让奥数这些年竟然成了一种“吸金术”?奥数班和今天西安教育的乱象到底有多大关系?
奥数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说是奥数,大家都不陌生,现在大街上,居民小区里到处都是奥数班,成千上万,小学生从2年级就开始,每到节假日被父母送进奥数班,奥语班,孩子的压力和负担,家长为此付出了的高昂的教育成本,连央视《焦点访谈》都数度关注奥数这一社会现象:它到底是个什么鬼?
只有5%智力超常儿童适合学
奥数是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或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简称。1934年和1935年,苏联开始在列宁格勒和莫斯科举办中学数学竞赛,并冠以数学奥林匹克的名称,1959年在布加勒斯特举办第一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
奥数作为一项国际性赛事,由国际数学教育专家命题,出题范围超出了所有国家的义务教育水平,难度大大超过大学入学考试。有关专家认为,只有5%的智力超常儿童适合学奥林匹克数学,而能一路过关斩将冲到国际数学奥林匹克顶峰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然而十年前,奥数开始大行其道,全国各大城市开始奥数热,并开始向低龄儿童普及,引起了全国关注,媒体报道曾出现中科院数学专家和大学数学教授送孙子学奥数,而引起的无奈。专家和教育界人士疾呼,奥数扼杀了中国教育。
2009年9月15日,《焦点访谈》播出“向奥数说不”。2012年8月21日,北京采取多项措施坚决治理奥数成绩与升学挂钩。2013年,就奥数问题,《焦点访谈》问计全国两会。随后,各地政府出面,开始遏制奥数班。
也是在10年前,陕西某教育学院开办针对教师的奥赛教练班,并颁发教练证。正是这一批学员,毕业后在西安开创了规模宏大的奥数市场,其中最有名的是位于小寨和西斜七路的某老师教室,高峰期每年有上万名学生,当时有媒体估算,每年有300亿的市场份额。
当奥数遇上择校,便成了妖
20年前,没有如此众多的培训机构,没有如此泛滥成灾的教育培训市场,顶多是学校老师课后辅导补差,也是个别现象。2005年前后,大街小巷开始出现了培训机构,逐渐形成了庞大的市场和社会现象。作为教育行政部门的监管,最初由市级教育部门的职成教审批,随后转为区级审批。
随着监管难度的加大,后来还成立了督察部门,但面对越发庞大的教育培训市场,政府审批的机构是凤毛麟角,更多的是黑班,野班。在监管上,政府实行谁审批,谁管理的方式,更多的野班处于无人监管的状态,奥数盛行的时候,教育部门联合媒体举报打击,但实际上,仍然是收效甚微。
何以如此呢?当奥数遇上了择校,就成了妖,整个培训市场也被严重妖魔化。奥数远远高于课堂数学教学内容,各种课外数学提高班、培训班纷纷冠以"奥数"的名号,使得"奥数"培训逐渐脱离奥赛选手选拔的轨道,凸显出泛大众化的特征。
不少知名数学家和数学教育工作者发出了谨防"奥数"走偏的呼声,但"奥数"成绩与中学升学之间的微妙关系使得"奥数"内涵的扩大化趋势难以阻挡。凡是各学校、团体主办的各种杯赛针对性极强的课外数学培训统统披上了"奥数"的外衣,脱离课本、强调技巧成了"奥数"的代名词。
要捉奥数的妖,必须解决择校的利益链
20年再往前,在西安的“名校”并非今天的这些学校,而是很多有着悠久历史和传统的公办学校。以西郊为例,当时的15中、65中是老百姓的首选学校,大学附中,企业办学只为本单位服务,全社会办教育的时候,各自的职责明确,教育全面服务社会。
后来企业改制,企事业单位办社会转型,当时的政策是公办学校按学区招生,转制学校除满足本单位子弟上学外,可以对外招生。这样以来,公办学校被捆住了手脚,企事业办学机制灵活,获得快速的发展。当时出现了企有民办的办学模式,企事业办学开始兼并整合,出现了教育产业集团,远东教育集团是当时陕西首家教育产业的示范单位,曾是企业办学转制的模范。
再后来,开发区纷纷设立,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出现了公有民办的办学模式,加上西安教育格局的特点,高校附中和企业办学数量相对较大,这样以来,连同后来开发区的“公有民办”,办学机制灵活,短短几年,大学附中、企业办学、开发区办学后来居上,“得老生源者得天下”,各校纷纷以清华北大状元人数大肆宣传,形成了争抢有种子生源的局面,择校成了社会风气和时尚,奥数的妖就自然成精了。
奥数,成为一个特色产品,引发了一条产业链,师资培训,教材研发,种类繁多的教辅材料,还有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奥数的,各种偏题怪题越偏越怪,早就背离了奥数原来的初衷,成为择校的工具,连数学专家也是痛恨不已,家长们无奈选择,受苦受摧残的只有娃娃们。
再后来,优质民校(且不管是不是真正的民办)小升初的528考试成为全国唯一由政府组织组织的小升初考试,加剧了优质教育资源的集中,加速了五大名校集群化的形成,加重了西安教育的病态,加深了老百姓对西安教育的失望。因此,我们今天看到的现状,是有着他的历史原因和形成过程的。
西安教育乱象=奥数+择校+机构
其实,西安教育今天的局面,在整个形成过程中,政府及教育行政部门不是不作为,发的文件和要求不算少,但实在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而且是创造性发展。
十年前,政府意识到企事业的无限制招生已经形成了优质生源的倾斜,在教育行业的引导上出现偏差,就出台过不许进行招生考试的文件。而很多名校很快和已经形成的培训机构联姻,作为选拔性考试,奥数作为一个特殊产品被培训机构推出,这样以来,奥数大行其道,学校不担责任,培训机构借机敛财,教育市场一片繁荣。
虽然后来奥数的问题也在严打之列,然后有需求就有伤害,很多发展起来的培训机构,开始在西安城各处设点,名校在机构开考录取,培训机构和学校达成了某种默契,学校需要机构招生规避风险,称之为“点考”,机构需要学校出口招生,加上操作手法的隐晦莫测,应付教育部门检查的躲猫猫,一时间,名里暗里,真的假的,弄的乌烟瘴气。
随后,随着开发商+名校的区域运营,名校纷纷形成了自己的战斗集群,又出现了一个新名词“校考”,各初中校在自己系统的分校、关系校小学利用平时的监测招生,为了争抢生源,在民间形成了高系、师系、铁系,西系、交系的说法。
考上名校自然万事大吉,考不上还可以“借读”,缴纳高昂的借读费,在借读的问题上又出现了找关系、走后门的事情。
一些名校招收大量的“借读生”,没有学籍怎么办?早年很多办学者就创造性地搞起了名校+民校的办学路子,挂靠学籍,政府在这一方面的监管无力,出现了大量学籍不在本校超级名校,名校与学籍挂靠校实现合作,配合默契,名校靠庞大的生源底数,择校汇报业绩,挂靠校不劳而获,好生源被过度宣传,只有行业里知道的游戏规则,被无限放大,扰乱了社会公众对教育质量的认知,名校更优,大量薄弱校越来越差,形成了虹吸效应,极大了损害了教育公平和均衡发展。
为了好生源,先下手为强,这样以来,各种点考校考时间一再提前,每年前一年10月份,就开始酝酿第二年的招生大战,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家长焦虑,学生赶场,西安教育变得积重难返。为了上个好学校,迷信关系,各种歪门邪道甚嚣尘上,社会风气一塌糊涂。
2018小升初新政,严控民办择优
西安教育出现的问题并不是孤立的,5年前,媒体报道,北京、成都、上海等地已经采取多种措施,熄灭了奥数、择校的疯狂,复归了教育的平静,而西安教育,却成了老百姓最大的痛,一再要求“问政”。
今年实行小升初摇号,但民间对怎么摇,怎么才算公平拭目以待,多年的积习,2018年的新政,能让老百姓满意吗?为何大家对摇号怀疑?大家都觉的上好学校成了碰运气,好的学校资源为何不是自己家的,别人摇号也能上,那我家孩子辛苦付出这么多为啥就不能进好学校? 对摇号的问号一直都存在,而学校的自主招生权利和要承担的社会义务与名校最终给社会群体回馈的升学率有又有着一定的矛盾。
择校录取又是生存法则,优胜劣汰很正常。好学校找好学生,为何一路被质疑,被举报,被曝光。择优录取出现在小升初义务教育阶段,考试被认为是最公平的方式,不得笔试,不得选拔,而学校用什么评判学生是否优秀,禁止考奥数内容,禁止组织考试选拔学生,一切都在批判这一不正常的社会现象。一句话说:新政策下家长觉得难,学校也觉得难。
任何问题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的,西安教育的发展成绩是主要的,其经历的历史根源,时代发展,地域特点以及现实因素,又涉及到社会的方方面面,是一项深刻的社会系统工程。一方面,加大政府公办学校的投入和优质学校的发展布局,实现真正的均衡发展,给择校热降温。另外一方面,改变和重塑整个社会的教育价值观,不要把奥数成绩、证书等作为择校的敲门砖。不管是公办民办,严格划区入学及学籍管理,严查各种择校过程中的歪风邪气,实现真正的公平。
无论是2006年实施的新《义务教育法》,还是去年7月颁发的国家《教育规划纲要》,都明确了政府在义务教育均衡和教育改革中的责任。西安教育的综合治理,需要政府部门把精力用在治理的核心领域,加大教育投入,转变教育资源配置模式,打破择校利益链,推进“教招考”分离,把考试评价权交给社会专业机构,把招生自主权归还各级学校,把选择权给受教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