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自我催眠——陶勇
催眠术听说过吗?真有用吗?听听陶勇医生的讲解,会让你对催眠术有更深,更好的认识和理解。
我打小就觉得催眠很神奇。
大学上完心理课准备考试前答疑,女生们又造力开始套题,而且还分工合作。紧挨着老师的女生发问:“老师,您看这一页内容需要重点掌握吗?”老师犹豫了一下,身后的女生在书上划了一个大叉。前排女生又翻一页:“老师,您看这一页内容呢?”老师说:“还是要看一眼的。”后排女生划了一个大钩。
然后换下一个女生,最终几个女生基本掌握了考卷内容,满意而去。
终于轮到我了,我问老师:“催眠是真的吗?”
老师说:“当然是真的,但不是谁都能催得着。”
我又问:“那特别厉害的催眠大师呢?”在我印象里,《催眠大师》都不用掏出怀表,一个动作人直接就晕了。
老师迟疑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再厉害的催眠大师催我都催不着。”
那次心理考试,几个女生接近满分,我在及格边缘。复习的时间我基本都用去查催眠的资料了,但催眠不属于考试内容。
为了弥补遗憾,我在参加临床工作的20年后,专门缴费报名上了一次催眠培训班,正规的那种。
也许有人会说,还有不正规的?当然有的假冒催眠大师为了糊弄人,表演催眠青蛙,把青蛙肚皮朝上,放在桌面上摁住几秒钟。然后再小心的挪开手,青蛙会保持刚才的姿势。特别滑稽,要结束催眠的时候,打个响指,再快速把青蛙翻转成正常姿势,它就会重新跳来跳去。其实这和催眠没什么关系,只是将动物的一些生理上的假死反应呈现出了戏剧化的效果而已。
正规的培训老师先是给我们上理论课。于是我们知道了催眠其实不是让人睡着了,只是通过一些方法和仪式,把大部分分散的感官注意力屏蔽,集中到一个点上。
然后老师让大家看着墙上的时钟,一会儿看时针,一会儿看分针,一会儿看秒针,过一会儿我们就晕了。
他在乘胜追击,让大家闭上眼,开始放松,先从脑门顶上开始放松,接着是耳朵放松,然后是眼睛放松,一路下来,最后是脚放松,之后再来一遍,人就彻底放松了。
接下来伴着舒缓的音乐老师用语言描述带领我们,走过一条森林中间的路,到达一片湖,他告诉我们湖边有棵树,树上有红色的果子,摘下果子吃下去就会感到力量无限。
据视频显示,在场的学员们都举起了手,去虚空中摘果子了。
我们集体被成功催眠。
学以致用,像我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不可能不把所学的知识用到实践中,治病救人。
例如来自天津的大学生韩某眼睛视网膜脱离了。我反复检查没能发现病因,但是和他面对着坐五分钟,答案就揭晓了,他冷不丁地就得机灵地抖一下头。两个90度从直立位向右边倾斜,然后迅速从右边回到直立位。
他爸说话了,肯定是自个儿抖的视网膜脱离了。
我问他爸,孩子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他爸说他小时候不这样,有一次串远门走亲戚亲戚家的一个碎嘴婆子大姑妈。说这孩子长得漂亮,要是跳那种新疆扭脖子舞肯定好看。这孩子当时就配合的扭了几下,大人们都夸。
回来慢慢的就和中了邪一样,没事儿总要动动脖子。小韩自己说,一开始也想控制,尽量忍着忍着忍着就想来个大的,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突然想起以前认识的那个大烟枪,他也是说一开始想戒烟来着。结果忍了半天之后就得连抽两根,这就是报复性反弹。
要是不治好抖脖子的话,眼底的视网膜脱离,就算治好了,也还是会复发。
他爸一听说可以试试治疗他儿子的斗脖子,高兴坏了。
我把他带到催眠老师那里,催眠老师说情况比较严重。让他躺着,不让他坐着,然后放轻音乐。重点引导放松头部,老师引导他说。脖子那边有个紧箍咒,树上挂着金光闪闪的钥匙,可以解开这个箍。
之后他又做了几次催眠,我在见他的时候,他的脖子不抖了。他爸在他身后给我做手势,暗示我别说斗脖子的事儿。万一我不胜提醒,保不齐又复发了。
还有一个来自新疆的初中女孩,每次见她的时候,她都低着头,半天吐不出几个词,她妈说他有一次上课回答问题。被同学嘲笑了之后,她就变得内向,自卑,催眠老师考虑到她路途遥远,就教了她一套功法。让她自己在家放音乐,跟着录音的指挥从头到脚的放松,然后吃完树上的果子,就变得充满力量,充满自信。
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笑靥如花,说:“陶老师到过新疆吗?我们那里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可好玩了,邀请你去呀。”又说:“火焰山到过没?《西游记》里的火焰山,想不想看看?”还说:“哈密瓜特别甜,新鲜的好吃。葡萄也特别多,吃不完就晒干,做葡萄干。我们那里的女孩子可爱跳舞了,我当上了班上的宣传委员。出的黑板报可好看了……”
我都插不上嘴,真想问问催眠老师这药量太大了,有没有办法调回来点儿?
科里有个志愿者参加了我们和红十字基金会联合举办的彩虹志愿服务队之北京朝阳医院光明天使项目,她本来是要去英国留学的,已经拿到了offer,因为疫情耽误了。
这个志愿者是个好孩子,人特别热心,看见老弱病残来了。都主动迎上前去端茶倒水,还帮助挂号,引导就诊。她多才多艺,会拉小提琴,有时带着小提琴到医院来。拉给等候的患者听,效果很好,乱哄哄的菜市场顿时变成高大上的音乐厅。
眼看疫情差不多控制住了,这孩子该出国了,我们都祝她一路平安,她独找了我一趟。
“陶主任,我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她说。
“什么问题?”
“我现在有点害怕出国。”
“怕新冠吗?是得小心点儿,先把疫苗打了吧,到哪儿都得带着口罩,少去人多的地方。”
“不是,我想问你,您在德国那会儿住的地方有蟑螂吗?”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对从南方潮湿小镇出来的我来说,蟑螂就像空气里的氮气,是自然而然的存在,但对城市长大的女生蟑螂也许就像空气里的一氧化碳,会让人窒息。
“有多害怕蟑螂?”我颇有些不解。
“一看见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毛骨悚然,要恶心呕吐。”
我突然想起来科里有个年轻护士,对老鼠的害怕也是类似的程度。但是自打我告诉这位护士,老鼠看见人的时候,比人害怕老鼠的程度还要严重。她就好多了。
“所以你是想问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不那么害怕蟑螂?”
“是啊。”她带着祈求的眼神看着我。
真心不理解,为什么现在的00后会希望一个眼科医生来帮助解决这种问题。心理科医生估计都不会接着,这应该不属于疾病。
我当时有点想建议他去上那种打鸡血班,我身边有个认识20年的好友,总是痛恨自己太颓废。花了好几万,上完那种培训班之后,整个人变得特别积极。更加热爱生活,表现出来的形式是迅速把原来犹豫不决的拉皮手术做了。拉皮就是从脑袋顶上开条缝,把皮肤往上拽。这样就能减少皱纹,然后又去吃饭,他变得积极之后还养成了健身的好习惯。但由于只爱做器械训练肌肉,不爱做有氧减脂,同时他也管不住嘴,最后练成了一个大火形容的金刚芭比的造型,但开心就好,他说上完了打鸡血吧。他做事更果断了,不再前怕狼后怕虎,不再那么在乎别人的言语了。
话到嘴边我又咽回去了,意识到打鸡血般似乎并不适合这个志愿者。因为问题不一样,而且听老友说打鸡血般。会想办法让学员亢奋,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采取一些偏激的方式。例如让你阐述观点,然后几个人表扬你。积极的表扬让你飘飘然,另几个人讽刺你,疯狂的挖苦让你羞羞,然据说这样是为了模拟真实。放大真实,我担心那么年轻的志愿者恐怕上不了这种事和皮糙肉厚的成年人的班,何况这个班收费很贵。
“这样吧,我们开始一段联想,蟑螂喜欢什么?”我问她。
“食物。”
“食物的残渣,对吧?”
“对。”
“你喜欢收拾家打扫卫生吗?”
“喜欢。”
“讨厌食物残渣到处都是的脏兮兮的家,对吗?”
“是的。”
“好,蟑螂吃完了食物残渣会怎样呢?”
“干净了,食物残渣没了。”
“喜欢一个干净的地面对吗?”
“是的。”
“那好,以后一看见蟑螂就马上联想起干净的地面。光滑如镜,把这个联想建立强相关,而且要快速,多想几次,就像老鼠爱大米那样,看见老鼠就想起大米。这样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过了几个月,志愿者告诉我她照这个方法去做了。真的很有效果,对蟑螂的反应没那么大了,慢慢的可以平静处理。不过因为对老鼠爱大米这句话印象颇深,以至于实际情况下她一看见蟑螂,想起的是老鼠爱大米,但效果也一样。
当然这病不能白治,我对她提出了要求,写一篇小论文。四个月之后,《音乐在医疗中的作用及其引入形式探讨——红十字彩虹志愿服务队之北京朝阳医院光明天使项目》被《中国医学人文杂志》刊登了。
用一个快乐的自我催眠打败另一个自卑的自我催眠,是不是挺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