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倩
编辑|刘旌
毫无意外地,源码发布了它的种子业务:源码一粟。
之所以说毫无意外,是因为在过去8年里,这家机构完成了光速般的成长:至今管理着350亿人民币的它,几乎实现了一级市场的全覆盖。对于已经投资了超过140家种子阶段公司的源码来说,种子业务的品牌独立是早晚的事。
但这又多少令人意外。2022年,人们普遍认为赛道萧条,初创公司荒芜。但在曹毅看来,在国家科技创新、科技自立自强叠加的背景下,更多从0到1的科技创新公司正在悄然出现。源码一粟,就是帮助科技时代的创业者,“把所有元素拼凑出来,组成一个完整的组织”。
描摹源码有很多角度,但有一点或许是它最特殊的部分:它极具的东方内核。
源码缔造了一种中式的自我叙述体系。这在流行语横生的VC行业十分少见。比如在总结体系架构时,它的常用语是:三横九纵、冬春夏秋。甚至“一粟”二字,灵感也来自苏东坡的《赤壁赋》,希望体现“极小的一粒种子也有极大的可能性”。当源码资本董事总经理、源码一粟负责人张星辰向「暗涌Waves」解释完毕后,也不经意地补充道:“的确,这很源码”。
这种塑造很大程度来自于它的创始人曹毅。两年前,曹毅曾对我们说:“未来,应该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时代。”
很多人说组织是一个人的延伸。基金行业似乎更应如此。但曹毅大概率不会同意这个论断。
他更常提及的关键词包括:中台、组织力、信息流动、人才梯队。这也是源码显著区别于其他机构的一点:过去8年,源码招募了很多人才,建立创业服务团队“码力服务中心”,他们的主张是“全码力为你”。在同事们看来,这恰是曹毅区别于大多数投资人的一点:他更接近一位CEO,而不是投资人。
与其说这是一种差异化策略,不如说这是一种清醒。当更多的VC基金还在强调小而美,源码很早就鲜明旗帜地提出要机构化。曹毅曾对「暗涌Waves」说过他对源码的期待:“变成一个自动驾驶的一辆车,让各个零部件自主运转。”
一粟正是崭新的“零部件”。它的组建者张星辰 ,可能是源码体系中体验过最多阶段、也最多领域的人:既投过五六百万元的天使,也投过大几亿美金的成长型企业;赛道则涵盖半导体、企业服务、AR/VR、元宇宙、产业互联网等多个领域。梅卡曼德机器人、聚芯微电子、斯坦德机器人、太极图形、BUD等,是这位年轻投资人的代表案例。
最近,「暗涌Waves」分别和曹毅、张星辰聊了聊。曹毅再三强调,他的篇幅“越少越好”。这也是他更希望铸造一个组织,而不是一个个体的必然。
以下为对话:
01
科技的从0到1是时代最大的β
「暗涌Waves」:谁是源码一粟的最高决策人?
张星辰:基本上我们自己可以决定。但老曹有veto(一票否决权)。
「暗涌Waves」:会在什么情况下动用veto?
张星辰:主要是一些可能影响基金声誉、有潜在重大风险,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错判的项目。不过这种情况至今还没出现过。
「暗涌Waves」:源码做种子并不令人意外,但为什么是2022年?
张星辰:时代赋予投资人的命题变了。未来什么样的企业家会成批出现?现在可能还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但确定的是,这个大时代需要越来越多的从0到1的科技创新,这群人也期待能有更懂他们的投资人。
「暗涌Waves」:但科技浪潮也兴起好几年了。
张星辰:这取决于你用多长的时间期限来看。或许2019年是更好的从0到1投资原创科技的时点,但如果把时间拉到2025年、2030年再回看这件事,现在开始也不晚。
这个事我们其实已经筹划了两年。2019年内部非正式讨论的时候,我只是隐约觉得早期既看人、又看赛道可能会错过些什么。但那时,我们内部的确没做好完全的准备。
「暗涌Waves」:所以种子业务是抛弃赛道论,开始系统性投人?
张星辰:过去源码的早期投资也包含了种子期,一直试图在投赛道还是投赛手之间寻找平衡,但种子业务的诞生打破了这种模糊的界定:要先投人,而且坚定投人。
「暗涌Waves」:看人和看赛道,为什么一定不可兼得?
张星辰:这个问题很需要思考。优秀的创业者在迭代过程中,一旦发现自己的解答不那么犀利时会灵活调整,有时候投资人是不太能追得上的。所以我们更应该关注他本质的东西,而不是展现出来的结果。
投资人的惯常做法是沿着A方向去看市场大小、格局竞争,过两天你发现他好像不是A方向了,变成B了。但如果你又要看A赛道,又要看这位个人,前者一定会影响你的判断。
「暗涌Waves」:在消费互联网时代,创业者的确更容易在不同方向上横跳,硬科技时代依然可行吗?
张星辰:在科技的很多领域里,的确不会是那么大的转变。但你会发现一些产品经过技术迭代之后,可能今天用于航天,明天就能用于汽车产业,这其实就意味着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了。
还有些优秀的创业者能够跨界引领时代的科技创新,比如马斯克之前做PayPal,后来做特斯拉和SpaceX;国内也有李斌和李想,从汽车媒体变成了电动车创业者。
「暗涌Waves」:投人几乎是所有种子基金的策略,你们会有什么不同?
张星辰:我们会向前辈、同行们学习,但也要看哪里发生了变化。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越来越多从0到1的科技创新,如何更系统性地识别这群CEO,和移动互联网时代是不一样的。
「暗涌Waves」:具体一些。
张星辰:从CEO的画像来看,我们的观察标准会更有侧重。我们五类核心创业者:年轻创业者、大厂高管、科学家、有技术的海归,以及连续创业者。
比如科学家,他拥有独步武林的新技术,那我们交流时会预判他未必是最能讲的人,那就更多看他的产品思维;如果是大厂高管,那我就要在欣赏他强悍表达能力之外的东西,比如在有限的资源下,落地和从0到1解决问题的能力。
总的来说,除了信念、勇气这些精神之外,他要有一个犀利的观察。
「暗涌Waves」:犀利的观察,比如?
张星辰:比如最近刚投的一个1994年的博士,是做通用电源控制器的。这是一个基本都是做定制化的行业,但他上来就说要做通用控制器,技术是芯片层的,而且他对推演路径也有清晰的规划。之前还没有人从这个层面出发做控制器。聊完后我就很激动,当天就出了TS。
「暗涌Waves」:一个新的技术路线?
张星辰:不完全是。而是他有勇气去挑战行业,愿意迈出来第一步。哪怕他对技术的理解、他的观察,他的方案解法只是停留在脑子里,那也没问题。
「暗涌Waves」:在组建源码一粟之前,你更专长于投资更成熟的创业者和公司,如何扭转思维的惯性?
张星辰:这么说可能有点班门弄斧:看人需要天分,但也可以刻意训练。我是个理工男,刚做投资时对创业者不太有感觉。
从没感觉到有感觉,需要一个过程。你得知道自己的优缺点是什么,观察不同阶段、不同领域的CEO,他们为何失败、为何成长,这些都是外部的信号或者说训练的素材。这中间更多是我自己内观的东西。正因为这样,“同理心”的进步给我带来的知觉会更加猛烈。
「暗涌Waves」:所以同理心是关键。
张星辰:是。同理心很多时候也不止来自于工作,可能是你的家庭,甚至是婚姻。
我老婆本科学的是音乐,她的审美鉴赏能力比我好很多。她是一个同理心爆棚的人,和她的相处对我影响很大。
「暗涌Waves」:如何看待天使投资自身的成立性?一些人认为,天使基金可能成为index Fund。
张星辰:但如果你抓住的是时代机遇——比如曾经的移动互联网,现在的从0到1的科技创新,都是巨大的时代β、或者说index。那我们愿意把自己放在index上。
02
Vintage重要,但使命感更重要
「暗涌Waves」:为什么选择张星辰做一粟业务的负责人?
曹毅:星辰2014年加入,是投资部的一号员工。那时候我对他的交叉学科背景,强烈的探索欲和求知欲,印象深刻。大概五六年前,星辰就在很多IC会上。这些年通过他的提问能感受到,他看问题的角度也是在不断迭代的,进步很快,也投出了很多好公司。
不少创始人和投资人都是他的“铁哥们”,可能也是星辰适合做种子的一个侧面吧。
「暗涌Waves」:张星辰在8年前就加入了源码,你从曹毅身上学到最多的什么?
张星辰:这不是一个官方回答。很多朋友私下问我怎么评价老曹,我都是这么说的:他是一个优秀的CEO,而不仅仅是一个基金合伙人或管理人。这两者的特质有很大区别,甚至是冲突,但老曹做得很好。
比如如何评价创始人的组织能力,如何建立源码自己的架构,如何定义公司文化、花多长时间找最牛的人等等,这些说起来太细节了。但对我有极大的影响。
「暗涌Waves」:有不少接触过源码的人说,你们的投资人扎实、刻苦,但似乎缺乏个性。
曹毅:可能因为我们最早的一批同事基本都是工科生,内心不是极具批判性的,表达比较辩证。但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地方,在我们的IC上,每一票都会影响结果的。
「暗涌Waves」:源码是如何打造人才梯队的?
曹毅:在基金行业,这是一个对控制与失控的把握问题。尤其是前台同事,要给到足够的失控空间,包括他的时间成本、试错成本,组织可以消化一些。但控制是指我们对内部规则、关系的梳理,制定一定的规则防止过度低水平竞争、引导做力出一孔。
「暗涌Waves」:一些人认为,这个时代对年轻投资人已经并不友好。
曹毅:我进入投资行业十几年,其实反倒看到了很多进步。有时甚至觉得如果我刚入行时,就有今天这样的环境,成长速度应该会更快一些。
我们内部有很多培训、分享、IC的开放,以及多兵种协同作战等等,都是给年轻人更多的机会。哪怕最后同事流失到其他公司,他也是很有价值的从业者。
张星辰:投资的确是一个看vintage(年份)的行业。所以投资人没必要觉得自己一定要成为谁谁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03
新时代命题下,VC该有自己的答案
「暗涌Waves」:作为一支成立七年就募到350亿的基金,你们肯定做对了更多,最重要的是什么?
曹毅:我们内部一直绷着一股弦。每做一笔投资都会自问“为什么是我们”,力求提供的是独特价值。如果你有更强的中台包括数据中台、系统中台、研究中台,恰好还能有不错的投后能力、生态能力、组织能力,就可以让各个产品线之间产生协同,竞争力会更强。
我们还去边缘地带寻找机会,像伞兵一样,落地的周边环境你是不清楚的。这代表着一种探索精神。
最后是投资理念,即价值的取舍。比如一段时间内,一旦识别出哪个领域是我们的共识、是别人的非共识,我们就会密集的布局,形成极大的压强去做。
「暗涌Waves」:什么时候试探,什么时候密集布局?
曹毅:我们内部有一个研究驱动型的策略小组,大概7个人。这个小组会定期密集开会研究非共识投资的方向。
「暗涌Waves」:那到具体公司,如何选择?
张星辰:着重看创始人的创新能力,是否有犀利的思考、解法,和迭代能力。
曹毅:比如在投资扫地机器人时,大多数公司我们都看过,但选择云鲸是有两点打动了我们:一是他们通过原研创新定义了扫地机器人的3.0时代(扫拖一体),这种迭代能力是稀缺的。二是用户思维做产品,张峻彬可以因圆形拖布在拖地时中间产生一条缝隙,将其推倒重来改为三角形拖布,即便这个微小改变让产品上市时间延后了三个月。
这一点在一粟的投资上会更加强。
「暗涌Waves」:作为一家基金,源码在募、投、管、退上有过许多创新,创新对一家基金来说有多大的必要?
曹毅:前两代VC里有很多厉害的前辈,我们可能是第三代,面对的机遇和处境不太一样。我们首先要想怎么切入、有个立足之地。这会倒逼你更早、更勇敢地去创新。
「暗涌Waves」:你们还会有什么新计划?
曹毅:募投管退显然都变得更难了,这是大的时代背景。尤其在新的时代命题下,科技创新和科技自立自强这两件事叠加在一起,每个人都更要寻找自己的答案。投资怎么投,创服怎么做,我们也应该有我们的答案。
「暗涌Waves」:回到源码一粟,这是你们的新答案。
张星辰:这也是“源码一粟”的由来:极小的一粒种子也有极大的可能性。与沧海做对照,我们希望它可以“一粟生,万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