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文霜
办一个服装加工厂是父亲生前的愿望。
父亲是在16岁到省城看望他姑姑的时候学会裁缝衣服的。
那时候他看着裁缝店的老板招徒、教徒,心里很是羡慕,就应招学艺。
父亲想着学成后,回乡下开一间成衣铺。
从省城返回家乡的时候,他还让他的姑父托人买了台旧缝纫机。
可当他把手艺和机器带回老家之后,才发现,家乡的人根本就不穿制服,他们多是自己手工缝制衣服。
父亲的手艺就被闲置了,只是偶尔有几个“时髦”的年轻人请他给缝件衬衫。
在当时,像这样裁缝的衬衫,即使“时髦”的年轻人也只有很少的几件,平时是舍不得穿的,只有在相亲或赶大集的时候才穿一穿。
不仅如此,在当时青年人穿这样的衣服需要鼓很大的勇气,因为会遭人指点和围观。
父亲的愿望就是在这种几近绝望的状态中走过了四年。
20岁那年,父亲将母亲娶回了家。
母亲那时是个梳着两条及膝大辫子的美丽女子,心灵手巧。
父亲21岁那年,大姐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时候的父亲,除了享受做父亲的幸福之外,突然产生了一个灵感——教他的媳妇学裁缝。
母亲虽然不识字,但硬是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加上刻苦的实践,把手艺学会、学精了。
我想那时的父亲一定是满足又骄傲,并且对未来充满着无限的憧憬。
这从父亲给大姐取的名字——秀娟中可知一二。
可接下来的十年间,父亲的最大收获就是又多了两儿一女。
开成衣铺的愿望在接连不断的变动中遥遥无期、几近渺茫。
母亲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手艺,也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亲戚朋友缝制衣服时才能派上用场。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已经懂些事了。
父亲的手艺濒临绝境,可还是经常在午休或晚饭后,拿出他学裁缝时的那些书籍翻阅,也跟母亲讨论一些剪裁问题。
每当这时,我们姊妹四个就围在父母身旁静静地听。
尽管我一点都听不懂,也不知道哥哥姐姐们是否能听得懂,但服装方面的一些概念,像袖笼、领窝、下摆、胸围、身长,腰围、裤长、上裆高、后翘等,都在那时就深入到了我的脑海中。
那时候,我最高兴的事就是父亲弯下腰来给我量尺寸。
父亲一边给我量着,一边跟母亲说:
巧巧又长高了,袄袖和裤腿都很短了,今年给做大一点,那布好好颠倒用,一点都不能浪费了。
听着父亲的话,我内心除了幸福的喜悦外,也会涌起微微的酸涩。
但这种酸涩很快就被父亲铺开在炕上的花布冲散,这时我就会趴在炕沿上或者爬到炕里边,静静地看父亲给我剪裁新衣。
父亲认真地画线,我就顺着父亲的手看过来看过去。
听着父亲剪布时的沙沙声,感觉是在听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1976年我11岁了,偶尔从大人的谈话中我感觉到,父亲就要有出头之日了,我们家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1978年,广大农村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父母决定办一个缝纫学习班。
经过父亲多方努力,海阳市第一家个体缝纫学习班——中村巧手缝纫学习班“隆重”开班了。
一时间远近的男女老少纷纷来学习,学习班办得很红火。
父亲和母亲商量,等攒够了钱,就开一家服装加工厂,跟大型的服装厂联合。
从1979年到1985年,除了我大姐之外,大哥、二哥和我都先后考上了大学,并且大姐、大哥和二哥又先后成家。
刚刚攒到的钱都补贴了孩子,父亲办服装加工厂的愿望当然无法实现。
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社会供需的变化,再加上父母年龄增大,1987年,父母尽心经营了10年的巧手缝纫学习班停办了,他们又重新开始了单纯的农耕生活,父亲的愿望也就从成功的边缘回到了起点。
从此父亲再也不提办服装加工厂的事了。
2002年秋天,勤劳而进取的父亲病倒了。
弥留之际,父亲对我们说了他一生的最后几句话:
秀娟,你以后办个服装加工厂吧,现在有政策鼓励,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可以支持你。小点的厂子也行。
大姐点点头。然后父亲转向我们三个:
你们三个要帮着你姐!
听着父亲的话,看着他对我们期待的目光,我们的心像被刀割一样。
父亲走了,带着他对生活的留恋,带着他一生的遗憾……
时光倏忽20年。
如今,我大姐家购进了6台电脑横机,一个小型的毛衫加工厂就要建成了。
父亲,您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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