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选书师:帮人选书,年入百万不是梦|原创
2020年 6月,苏州。储海飞创办的“本册选书”是国内少有的选书公司之一。
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书店,开在苏州古城石匠弄的河道旁。
临街一面由透明玻璃组成,来往的路人能清楚看到里面的图书。书店多数时间很安静,人不多。
“后台数据显示,开业半年多,一共有5000多人来过。”创办1/9书店的储海飞说。他拥有一个听起来陌生的身份——职业选书师。
从书店向南走100多米,就是他的办公室“本册选书”。他指着招牌中的“冊”说:“这个‘册’字,看起来像书架,也像城市的街道脉络。选书师的工作,就是让书在任何场所都能存在。”
15年前,日本出现选书师这一职业,选书师不仅为书店服务,也为更多商业与公共场所提供选书服务。选书师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幅允孝——创办的选书公司BACH,就把办公地设在顶级时装店、奢侈品店云集的东京南青山。他不仅为茑屋书店服务,委托人还包括京都动物园、动漫公司、中学校园、养老院等,影响广泛。
2020年6月,上海,神兽之间书店创办人 JAM。今年年初,他和朋友们在市中心开了这家 200平方米的书店,打算以电商同价、提供选书服务等,吸引人们走进实体书店,并为此付费。
作为一门职业或一个概念,选书师这几年在中国刚起步,这和大城市消费业态升级有很大关联。储海飞近年的客户来自包括无印良品在内的酒店、家居品牌、地产公司、餐厅等,也不乏私人与政府的委托。原研哉在北京举办的House Vision展览,也委托储海飞提供选书服务。
“选书算是一门生意,但也不能说是一种生意。每个新业务都有一定偶然性,不是特别稳定,目前还没有看到一个固定的商业模式。”
储海飞表示,2017年起,自己平均每年能获得约100万元的服务费。“今年没有受疫情影响,情况非常好,业务量是之前的好几倍。”
“帮人选书,只能赚到书本身的差价”
储海飞一直想开家书店。在这之前,他做了好几年葡萄酒相关工作,每年要去欧洲出几趟差。
“国外有很多我没见过的书店,二手书店更是数不胜数,专题型书店也很多。有的只卖摄影书,有的只卖杂志,里面有上千款杂志。很多穿着时尚的年轻人在书店里喝啤酒。”
2015年,他辞了职,在阳澄湖边的一家民宿开了书店。书店位置很偏,很少有人光顾。
储海飞平时会收集一些艺术、设计类书籍,还有世界各地的独立出版物。他会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这些书,吸引了不少人上门探访,经常一口气花上千元买十几本。
储海飞告诉他们,自己可以帮他们挑书。随后,一些当地咖啡店跑来订书。只要方便,储海飞都会亲自去送书,和对方一起交流应该如何陈列书籍。
“本册选书”的办公室一角,书柜上陈列着包括中文书、外文书、杂志在内的各种出版物,其中摄影集《你好小朋友》最为显眼。
但这样还是很难赚到钱。
“书的单价不低,但买的人还是太少了。帮人选书,只能赚到书本身的差价,利润微薄。”
储海飞认为,选书的过程是有价值的,应该收取服务费。很多客人对此不解,一些餐厅、咖啡店听说要付服务费,也就没下文了。“他们会想:‘你不就是卖书的吗?为什么还要额外收钱?’”
2017年4月,一家即将开业的融合菜餐厅找到储海飞,想设置一个阅读空间。“那家店人均消费150元左右,在苏州属于偏中高端,预想的客人是有消费能力的年轻人。”储海飞称,考虑到噪音和油烟味,他建议在餐厅的中间区域搭建一个玻璃房。为此,他专门设计了一款组合书柜,组件可以随意相叠,便于挪动与重新组合。
“书柜的每个小单元可以放6本书,最后我挑了差不多200本书。”
在选书方面,储海飞主要围绕生活方式和美食这两个主题,“想吃好的,想出去玩”。文学方面的书籍,储海飞倾向于选择轻松一些的,“不能太厚,最多一个下午读完。莫迪亚诺的小说《八月的星期天》就很合适”。
储海飞说,选书师要具备综合能力。“首先,他是一个会沟通的人,要了解委托人的需求。除了懂图书知识,也要熟悉创意和设计。”
很多人好奇选书师到底看过多少本书。
显然,他们读过的书,放在图书市场里可以忽略不计——2019年,中国出版19.4万种新书。对储海飞来说,这个职业考验的是检索信息的能力。一家来自潮汕的地产公司委托他为一个地产项目的图书室选书,“对方问能不能找到100年前糖寮的制作影像,博物馆那边要用”。
“很快,我们就找到了一些历史影像。本来我们就在搜寻潮汕相关书籍,检索资料的方式是差不多的。最后,我们参与了博物馆项目,比选书赚的钱要多。这也算选书师的一种附加能力。”
“这些书会像无印良品一样平易近人”
真正让储海飞被更多业内人士所知,是他接下了无印良品的委托。2018年夏天,无印良品在北京前门开了一家集合餐厅、零售店等多个业态的酒店,他们想为住客提供一个阅读空间,于是委托储海飞选购1万册图书。
接手这个项目前,储海飞在北京待了一周,调查周边的书店类型。他发现,人流量巨大的前门几乎没有书店,同在北京坊的Page One成了他唯一的竞争对手。
他常逛Page One,在那里买了几万元的书。“我想,如果和它比品类丰富,我们一定比不过;比偏门和昂贵的艺术、设计书,也一样。”
最后,储海飞把选书的方向锁定为“吃住穿行”和“儿童主题”。
“我选的书不会太常见,也不会过于冷门,这些书像无印良品一样平易近人。”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开业后,来逛无印良品的人很多。后来,为了降低损耗率,无印良品只好调整陈列方式。
适合门店氛围的书,可以为门店增添温度。/Unsplash
这次合作让储海飞意识到,自己可以把选书当成一项事业。
“对方付了我们高昂的服务费。确定合作之前,我们把提案翻译成日语,对方高度认可我们的专业素养,也接受了我们的理念。这让我很有信心。”
他一直想做私人图书馆业务,但只接到过一个委托订单。那是一对80后年轻夫妻,两人住在别墅里,拥有大客厅以及一个专门设计的藏书室。
夫妻俩的藏书总量在1000本左右。除了日常阅读的商业、历史、文学等书籍,还需要一些有收藏价值的书,比如古董书。“她丈夫是香港人。当地好几家书店碰到适合收藏的书,就会通知他们,有的单本就上万元。碰到这样的委托人,对选书人的收书渠道要求很高,你得认识很多海外书商。在国外,有人专门为客户做私人图书馆,定期采购和维护。不过,真正的藏书家不需要别人为他选书,他自己就很清楚。”
最特别的一次委托来自苏州乐园,对方希望游乐园内也拥有书的空间。储海飞和团队实地考察了几次,看了各种游乐设备空间、礼品部以及卫生间,最终把位置选在一个英式小火车站。“我们做成一个书展的感觉,放了十多本艺术立体书,比较有想象力,供人随手翻阅。那个火车站刚好是乐园的第一站,书籍是很有想象力的,从一开始就先进入纸上乐园。”
储海飞认为,选书师在未来会是很有想象力的职业。东京奥运会筹办期间,日本在海外做过好几次Japan House展,展厅内设有一个小型图书馆,日本外交部委托多名选书师甄选多语种图书,以此展现日本的文化、历史、科技等面貌。
选书师不只影响书店,还会让书籍走向更多场景。“前段时间,一个专门修建城市厕所的公司找我们咨询,他们很好奇:厕所能不能有更多可能性?一些公共图书馆也会过来咨询。过去的馆配书都是按价格竞标,现在也想有新尝试,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
选书师这个职业,在未来还有更多想象空间。/Unsplash
“我们的营业额
终于可以覆盖水电费了”
在日本,书店是选书师的重要客户,有时,仅更改陈列方式,图书销量便能大增。最近,上海开了一家叫“神兽之间”的书店,店内主打电商同价。这种亚马逊式的定价模式,在私人化运营的书店倒很新鲜。
“我们主动放弃了图书带来的毛利。现在很多人去书店买书,抱着做慈善的心态,这样不好。”
书店老板JAM学经济出身,他称这种定价出于一种商业逻辑。按照他的设想,神兽之间以选书服务来吸引读者,更多盈利来自人们缴纳的会员费。“他们信任我们的品位,愿意为包括选书在内的服务付费。”
这家开在市中心的店,占地200多平方米,呈“ㄈ”字形,中间是图书区域,一端是自习室,另一端是活动空间。初期投入成本需100多万元,每个月承担的租金、人力成本近10万元。因为疫情,书店的收支平衡变得艰难,2月,店内的LED屏打出这样一句调侃:“我们的营业额终于可以覆盖水电费了。”
前段时间,JAM光顾了一家新开的书店。这家店装修很漂亮,但他认为书架的陈列很乱,“有个朋友问店员为什么这样排书。对方说平日太忙了,就按照拼音排列,便于顾客找书。有些老牌书店,书就只是摆在那儿,和一个超市没什么区别”。
书籍陈列,也是一门学问。/Unsplash
“书店值得逛,是因为它给人一种偶然的发现感。”神兽之间有4000多册书,分为逻辑、审美两大方向。他们会定期列出新书目,包括心理、人类、历史、生物等方面。
“我们要做算法不能替代的事情。店员也有选书的义务,就像一个编辑的工作,可能是围绕某个作家做一个选题,用书、影像、活动的形式,呈现得更加立体。”JAM认为,未来书店可以不专门招聘选书师,但每个店员都应该承担选书师的职责。
储海飞也怀疑过开书店这个决定。“未来的阅读是广泛的,不一定非要看纸质书。买书也能网上买,为什么一定要去书店?其实价格更贵,违背了商业规律。”
赚了选书师生涯第一桶金后,储海飞和妻子商量是否要保留书店。最终,他们决定继续经营。“开书店,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业项目,而是要和人保持关联。有了书店,你就能把书选出来,和读者交流。”
每个人都有潜在的看书需求。/Unsplash
为什么书一定要通过书店与人交流?储海飞讲了一个小故事:“有一天,一个泥瓦匠路过,推门问我这里是不是书店,有没有《影响人生的24堂课》。我说没有。他给我看了手机,说抖音上推荐了这本书,很想买。但这个人没有支付宝,也没有淘宝,我说可以帮他买。几天后,他来付钱拿书,又跟我找另一本书。实际上,每个人都有看书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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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新周刊》第566期“你的新生活已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