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长林先生的手机里，有一张表格，分别是一到六年级各个阶段孩子体育锻炼的要点和能力要求；而体育爱好者何先生经过一年多的酝酿，正式下海开启体育培训事业。
去年7月底，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各地纷纷出台“双减”落地政策。“双减”之后孩子可以做什么？体育正在很多地方成为答案之一。
今年3月10日，广东省教育厅研究起草了《广东省深化新时代学校体育评价改革方案（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征求意见稿》中明确，广东省教育厅将推进体育中考改革，自2022年入学新生开始，体育中考成绩占中考录取总分12%的权重计入录取成绩。
一边是嗷嗷待哺的课后服务缺口，一边是雄心勃勃的大批入场者，市场供需在政策的进一步催化下，双方会否一拍即合？体育培训能否成为校外培训赛道的新一片蓝海？
孩子们体质的“痛点”助推体育成为双减后“热点”
“双减”后体育能脱颖而出，这不得不从孩子的体质“痛点”说起。
教育部发布的第八次全国学生体质与健康调研显示，2019年全国6至22岁学生体质健康达标优良率为23.8%，虽然各年龄段优良率较2014年均呈上升趋势，但分化较为明显，初中生增长5.1个百分点；高中生增长1.8个百分点；大学生仅增长0.2个百分点，基本上没有增长。有业内人士称，数据与日常的教学相关，初中有中考体育的指挥棒，因而孩子在锻炼方面会体现出一定的成效，高中的体育课还是有保障，而上了大学基本靠学生自律自觉去进行体育锻炼了。
广州某省一级小学负责人表示，现在的孩子都太娇气了，有时上体育课能晕倒几个，耐力和力量都比较弱；一到四五年级，班上过半都是“小眼镜”。从近年来家长的反馈，其实已经开始重视孩子的体质健康，“在填写课外培训班报班情况时，过半家长都会给孩子至少报一个有关体育的培训班。”该负责人称，家长们都知道体育的重要性，愿意让孩子去运动，但部分家长的前提是，先学好语数英再看是否有时间考虑体育。
南都记者了解到，广州市每年都会对学生体质健康进行抽测，不达标者将会对教育工作评估和评优评先中“一票否决”。广州市教育局有关负责人表示，以往会固定抽测某一个年级，实施了几年后，又把规则改了，变成抽测任意年级的任意班级。“这就倒逼学校把学生的体育锻炼当成常态来抓，学生的体质健康容不得半点投机取巧。”
从教育行政部门到学校，从学校到班级，从班级再具体落实到每个家庭，层层监管，环环相扣，其成效不可小觑。
2021年12月22日，教育部召开“办实事 见实效”系列新闻发布会，会上介绍，中小学生体质健康状况总体呈现“逐步提升”的趋势，其中，优良率由2016年的26.5%上升至目前的33%，上升了6.5个百分点。而广东省的数据显示，情况更加优于全国。2020年广东全省中小学生体质健康优良率43.07%，及格率达97.82%。东莞市、阳江市、茂名市、广州市、惠州市、河源市、深圳市、江门市等8个地市优良率超过50%。
“双减后，孩子多出来的时间怎么分配？这确实有一段时间困扰了我。”家长刘女士称，双减骤至，让鸡娃的脚步慢了下来。“孩子多出了玩耍的时间，与其毫无目的的玩耍，不如在玩中加点体能训练，一举两得。”
据《2021年大众健身行为和消费研究报告》显示，有67%的家长认为体育相关政策会影响自己对孩子的体育培训投入，76%的家长认为有必要报体育考试项目的培训班。
校内需求提升校外机构的准入门槛
校外体育培训的发展也与校内的需求息息相关。
2018年，广州校内课后托管正式启动。除了基本托管外，还有个性化托管，引入第三方机构进学校，根据学生兴趣和需求开设阅读、科技、体育、艺术等兴趣小组活动。在采访中，校长们一方面欢迎第三方力量的加持，另一方面，也对其资质等有更高的要求。
2021年，天河区教育局对第三方机构的门槛要求是，依法取得业务主管机关的办学许可证，在登记管理机关进行法人登记3年以上；近3年年审合格，无违法纪录。专职人员规模不少于20人，均应具备《教师法》规定的教师资格，且身心健康，无违反师风师德的不良记录。其中不少于60%的专职人员应具有大学本科以上学历或初级以上专业技术职称；至少有3名专职人员符合以下条件之一：曾辅导学校学生（团队）参加非学科类比赛，获得区级二等奖或市级三等奖，或曾取得非学科类比赛相关技能奖项。具有合法、稳定、超过200平方米以上的办公场所，能够保证机构的规范化运转及日常培训、托管、教学等活动的正常开展。
南都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尽管校内有大量需求，但是对于校外体育培训机构的发展而言，也面临着“有心无力”。
“其实与学科培训相比，体育培训的成本不见得就低。”广州一家进入学校430课后托管的机构负责人跟记者算了一笔账：一个体育学院毕业的运动教练，按每月底薪6000元，社保1000元，行政管理费用1000元，培训费用1000元的标准算，基本人力成本就是9000元/人。根据少儿体培特点，一名教练从周一到周五上课4天，平均每天上课2小时；周末上课2天，平均每天8小时；那么1个星期就是24小时的课时，1个月差不多就是100个课时。
按照这样测算，体培教练的课时成本，最基本的是90元/小时。“90元/小时基本人力成本，还是业务比较理想情况下，就是每周有6天有课上。如果不是，基本成本还要更高。”该负责人说，在这个基础上，每节课还要另外给教练100-200元课时费（看资历），再加合理企业利润，有运动设备的还有设备损耗成本，有场馆的还有场地成本。“所以要正式搞体培机构，每开一节运动课，总金额收不到500元/节，都是亏本的，开场馆很难，收费低保持不了成本，收费高家长不接受。”
“一方面小机构比较难养活自己，大机构运营成本高，只能走开店这种恶性循环。如果课时费限价一出基本就没得做了。”另一体育培训行业的负责人也表示，除了资金要跟上外，师资也是一个难题。“懂经营、会管理、能教学的体育人才太稀缺了，我经常笑我们的学科负责人数学和语文是小学水平。”该负责人表示，无论是产品还是服务，管理还是运营，其实都是要深度挖掘和思考的，这种复合型人才太少了，简直稀缺。“老师要根据有发育阶段和窗口期来做教研的，每个孩子的情况都不一样，这是要老师调整的，同样是初一的孩子，体重、身高、性别基础等都不一样，能一概而论么？”
体育培训不能走语数英的老路
去年，教育部明确表示，体育中考分值要逐年增加，达到与语数外同分值水平，2022年将全面实行美育中考。一些地方的相关政策已相继落地，如深圳市中考体育成绩权重从0.3（30分）增加至0.5（50分）；云南将体育中考分值提高至100分；天津在提高至40分的基础上，2022年起继续增加体育在中考分值；北京体育中考分为体质健康考核、体育与健康知识考核两项，总分值为70分。
在教育政策助推下，青少年体育培训走向风口。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20年全国体育产业总规模与增加值数据公告显示，2020年，全国体育产业总规模（总产出）为27372亿元，增加值为10735亿元。体育教育与培训的总产出为2023亿元，占比7.4%，较去年增加1612亿元。
然而，从学科培训的规范和治理，到非学科培训的兴起，并非如部分人眼中般“换了赛道迎来蓝海”那么简单。“想要在体育培训中赚大钱是不可能的，目前只能以准公益的心态去运营体培业务。”从事体育装备行业的谭先生认为，推广青少年体育锻炼，不能走语数英校外辅导的老路，又去搞一堆以“提分”和“应试”为卖点的体培机构，“如考跳绳，就天天跳绳，考800米，就天天跑几个800米，这与之前搞应试学科培训，没有什么本质不同。”
“无可否认，‘双减’对体育培训业是机遇，更是挑战，目前相对‘低门槛’的体育培训业要发展成‘蓝海’不太容易。”亚太青少年体适能研究所有关负责人认为，体育，体是表象，育才是核心，健全人格首在体育，健康的身体和在线的情商，已经让孩子受益不尽，这是体育独有的魅力。该负责人称，”体育培训机构要有严格的审核准入机制，师资力量、教师资质能否达到要求，有没有针对学生年龄特点的专业指导能力。进入这个行业之后还要加强监管，不能把教育变成盈利和资本化运营，搞焦虑营销，刺激家长的焦虑，并增加学生的培训负担”。
显然，无论是教育界、家长还是体育培训资深从业者都很清醒——市场虽然很大，但教育的事不能变成生意，否则，“蓝海”也有可能是一片“红海”，当前最重要的还是立好规矩、建起规范，让全社会能真正形成体教融合的合力，因为“双减”的终极目的，同时也是教育部门和家长们的终极目的，那就是育人。
采写：南都记者梁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