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扬州培训班
图文｜殷建波
1992年秋天，我揣着华东地区商业信贷培训班的传真，乘坐东营到浦口的绿皮车到扬州工行干部培训学校报到。一路上车厢里“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潇洒走一回》等港台流行歌曲反复播放，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耳蜗。不知是听烦了，还是无聊。不到20个小时的行程，我在车上居然睡了十几个小时。
第二天早晨，终点站到了。我背起灰色黑方格的马桶包，拖着紫色压膜旅行箱，走到出站口。“洗脸吗？”一位中年男子迎面对我叫喊着，我一脸诧异又迷茫。我刚下车，洗什么脸？没有理睬他，径直朝站外走去。出了车站大门，雾蒙蒙，阴沉沉，东西南北都分辨不清楚。这时，一位大爷走到我身边，“抹把脸吧”！我停下来，打量一下，他左手拎着一个竹编壳的暖水瓶，右手举着一条泛泛发黄的花毛巾。大爷，这是什么意思？看我不明白，他连忙解释，坐了一夜的车，累了，擦把脸休息、休息，这趟车上没有洗漱水吧？你想刷牙、洗脸我们那边有地方。他一提醒，我真感到脸上油乎乎、紧绷绷，是应该擦一下，而且我还要问路呢。“我有毛巾，用一点水可以吗？”大爷点了点头。于是，我从马桶包里拿出毛巾，大爷从暖水瓶里给我倒了一点水，把毛巾湿了湿。“小心烫”。我抖了一下毛巾，擦了擦脸。“大爷多少钱”？“给两毛钱吧”，“一毛也行”。我拿出五毛塞给了他。“公交车站怎么走?”。“往前走100多米就到了”。那里有培训班安排的接站专车。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是有魅力、有底蕴的历史名城。这是我第一次省外参加培训班，而且是总行级的，又在美丽的“江南”。可是到了扬州，我才知道扬州地处长江以北，是长江三角洲中心区城市，位于长江与京杭大运河的交汇处。之前，我一直认为扬州地处长江以南。真是无地自容，初中学的那点地理常识，全部还给了老师。
扬州工行干部培训学校，在广陵区运河东路，公交车站是大桥东站。那时，扬州还没有建长江大桥，这里的大桥是运河大桥。报到当天，我才知道我们山东省行有6位同人参加培训，分别来自青岛、济南、泰安、菏泽、枣庄、淄博。其他同人，是华东地区的上海、江苏、浙江、安徽、江西的。开学大约一周后，广西分行也来几位同人。开班仪式，江苏省行商业信贷处的苏处长参加，由培训学校副校长主持。仪式上，有人嘀咕这不是总行的培训吗？为什么总行领导没有参加。我诚惶诚恐，开班仪式的横幅写着，《华东地区商业信贷科长岗位培训班》。可是我既不是科长，也不是副科长。我是顶替参加培训？紧张地有点不知所措。处长、校长的讲话热情洋溢，我和同宿舍青岛行的沈科长交流了一下眼神，寻找着山东来的同人。我又从包里拿出传真，确认一下我是否是顶替。直到开班后逐渐熟悉了，知道也有与我同样的情况，心里踏实了许多。私下交流时，同人开玩笑，你们顶替培训的，机会难得、前途无量啊。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幽默。机会难得是真的，对于我来说，要不虚此行，必须好好学习，认真参加培训，努力取得好成绩，心里才踏实，才能对得起领导的厚爱。免得被认为滥竽充数，真丢不起那个人。
培训班开设了五门课程，分别是《商业信贷管理》、《微机基础知识》、《“三论”在银行的运用》、《外国银行经营管理》、《证券知识》等。四周的时间，共计82个课时，每位学员还要写出一篇结合培训内容的论文。
开班第一天，苏处长主讲《商业信贷管理》。课堂上提出一个问题，商品经济条件下，个体经济与商、粮、供的流通体系的关系，大部分学员回答是相互补充的关系。而浙江温州的学员回答，我们那里国有商业、集体商业都倒闭了，万元户是毛毛雨，十万元刚起步，都是靠经商富起来的。接着苏处长讲到，稳定、平抑物价，保障供给是国有、集体商业的本质，价格体制改革，流通体制改革，动摇了它们的基础。因此，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商业信贷管理是把握资金投向，控制风险，适时退出。当时我不十分理解。退出！我们以后干什么呢？
我印象最深的是，《外国银行经营管理》和《证券知识》课程。当年正在WTO谈判，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是一件全国关注的大事情。“我们银行对外开放，只是时间问题，”从上海聘请的老师如是讲。“外国银行与我们现在最大的不同，是完全市场化。而我们眼下还只是在讲，支持商品经济发展。以后我们银行的体制要变，你们在座的身份也要变”。课堂上，我第一次听到中间业务收入、金融衍生品、表外资产等概念，非资产业务是外国银行主要收入之一。知道了美国银行与欧洲银行设立体系的不同；外国银行是混业经营，我们的商业银行法是不允许的。资产负债比例管理是银行经营管理的基础，实行资本金管理，遵守《巴塞尔协议》，是加入WTO的前提条件。股份制、证券化是市场化发展的的必然。我耳目一新，受益匪浅，感觉触摸到了冰山的小边边角，有一丝丝的寒意，更多的是，炽热的求知欲与好奇感。
“脱媒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流通体制改革脱媒，目前的批发、仓储行业将脱胎换骨。金融脱媒就是资金证券化，直接融资增加，间接融资减少“。《证券知识》老师强调。当年，淄博发行了全国第一支基金——淄博基金，开办了证券交易柜台。我虽然随大流也参与其中，但是对证券、基金、股票等知之甚少，对其会影响，甚者改变银行经营管理模式，推动银行市场化、公司化，没有一点点的认识。贷款将成为企业资金需求的一个补充渠道，市场化、证券化融资将是主导。听了老师的讲课，也是半信半疑。
对我影响最大，转变最大的是，老师在课堂上，提出一个问题：“银行属于第几产业？”我们几乎异口同声，“第三产业”。“不是，银行是服务于一、二、三产业的特殊行业”。“银行自身的经营依赖客户的资金，是产业利润以利息方式的再分配”。“不论企业、还是个体都是银行的客户，服务好客户才是银行经营的基础”。集约化、流程化、电子化是经营管理改革发展的必然趋势，老师描绘着我们的未来。市场化、公司化、证券化将改变我们的一切。服务客户是基层机构经营管理的永恒主题。“危机与生存，挑战与机遇，压力与动力相互依存，相生相辅”。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培训班安排的活动有声有色，课余时间,学员们打篮球、羽毛球、排球，周末安排舞会。我不会跳舞，慢三还能走几步，快三就跟不上节奏。江苏上饶的同人，当年已近50岁，跳的十六步舞，潇洒轻快，惊艳全场。课余时间，我拜师学了几次，都没有学会。打篮球我是特长，没带篮球鞋，只好穿着旅游鞋上场，同人们个个生龙活虎、无拘无束，女士偶尔也加入其中，相处非常的和谐、融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是工行人，工行是我家”的亲切感、自豪感和荣誉感。
培训班组织我们参观了扬州最大的企业——仪征化纤总厂。乘轮渡到镇江，参观工行重点商办工业项目——镇江醋厂。浩瀚长江，碧波荡漾，驳船、客船、轮船等穿梭而行，有序地相互避让。我们乘坐的渡轮，是横渡长江。船只顺流而下，看着轻松一些；逆流而上的明显吃力，柴油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突-突-突、突-突-突”喷着黑烟，浪花拍打着船头，江水不时涌上船舷。
1992年10月党的十四大隆重召开。扬州的美誉度再次提升。星期天，培训班组织集体游览瘦西湖、大明寺和扬州八怪纪念馆。第一次领略江南风光，美得稀里糊涂。碧水、杨柳、小舟、蓝天如同画中游；白塔、五亭桥彰显当年的繁荣与光华。游览大明寺已是中午，我们山东同人自费品尝了大明寺斋饭（素食），听说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名吃红烧狮子头，还真吃出点肉味。扬州八怪有半个山东老乡，难得糊涂的郑板桥，曾在潍县当县令。
扬州的炒饭是我的最爱。我们山东吃鸡多，扬州鸭多，学校周边的池塘、河沟还有运河里“呱呱”的鸭子叫，此起彼伏。在食堂第一次吃大煮干丝，就被美味和技艺折服，简单的食材，色、香、味俱佳，不拘一格。醉虾、醉泥螺对于我来说，开始有一点恐惧。鲜活的白虾烹饪，上桌还在欢蹦乱跳，开始大部分同人都不吃，在老师的鼓励下，我尝了尝，味道鲜美、虾肉甜糯。醉泥螺是小菜，如同我们的腌咸菜。透明薄薄的硬壳，一咬即碎，甜咸润滑。
山东人的豪爽是骨子里的。课余时间我们六位聚集打够级，一天晚上，班主任郑老师敲开宿舍门，“云雾缭绕”。老师皱了皱眉，“你们在打扑克，声音小一点，其他同学以为你们在吵架呢”。“对不起，吵得声大点，我们注意”。“你们少抽点烟”，老师提醒道。一次，我们结伴去看香港电影《纵横四海》，周润发、张国荣、钟楚红主演。散场以后，不约而同地在小卖部买了口香糖。到了学校，发现也有人在嚼，颇有一点影片里周润发的味道。最为豪爽的是，在结业的晚宴上，每桌只有一瓶汤沟大曲，只好借邻桌的，老师看到了，把其他桌的都送了过来，还把安徽、江西的三名同人安排和我们一起。
我仔细端详着30年前的结业合影，极力回想老师和同人的姓名、单位。当年的花名册丢了，那时没有手机，只有BB机和办公电话，联系非常困难。有缘相聚，无缘再相逢。感恩每一位老师、同人，心中只有把一首上世纪九十年代流传的动人歌曲献给你们——《好人一生平安》。
结业后。第二年我离开了商业信贷岗位，参与了工行成立十年来，全面清产核资工作；过了十年后，工行成为中国最大的上市公司；又过了十年工行成为全球最盈利的银行；又过了十年，我已是工行退休员工了。
作者简介
殷建波
工商银行淄博市分行退休员工。从事银行工作四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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