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 | 快刀财经，作者 | 朱末
“30天功成名就，挑战百万年薪。”
直播间里，一位自称是“剧本杀写手培训机构”的负责人，大声重复着“速成入圈”、“财务自由”的话题，不经意抬起的手腕间，露出锃亮的名牌表。
留言疯狂滚动，见时机已然成熟，负责人亮出承诺书，保证包教包会，学员一毕业即就业，待气氛推向高潮时，水到渠成地放出购买链接，付款成功的提示音瞬间此起彼伏。
作为时下年轻人的新宠，“剧本杀”炙手可热。据艾媒咨询发布的数据显示，2020年国内剧本杀市场规模为117.4亿元，2021年预计增至170.2亿元，国内剧本杀店已超过3万家，遍地开花。
作为剧本杀产业链中的关键一环，剧本则成了红海下的必争品。剧本质量和储备，直接决定着玩家游戏体验和复购情况，由于剧本杀解谜的特性，玩家很少会重复玩本，所以商家们需要不断更新，导致优质剧本极度稀缺，需求旺盛。
于是，各种“剧本杀创作培训班”应时而生，4周8节的线上课程，收费通常在3000～6000元不等，如果觉得尚不能满足，还有上万元的线下培训可选择。
然而，剧本杀的培训课程并没有系统性可言，大多是剖析当下的热门剧本，为学员提供固定的创作模板和标准，可失去了高能与灵魂的剧本，注定不会通过市场验证。
许是考虑到这点，机构会弱化内容的重要性，转而强调，很多作者不是卡在文笔和能力上，而是卡在发行上，只要报名，就有渠道。
但创作与爆款之间的距离，真的只隔着一期培训班吗？
01 没有门槛的速成班，套路一环扣着一环
通过搜索“剧本杀”、“培训”等关键词，在问答平台上，能看到大量关于剧本杀创作的干货帖。
但只要留心观察，就能发现猫腻。大多数通篇都在介绍剧本杀行业的无限潜力，干货成了水货不说，倒是暗戳戳留有联系方式，障眼法背后，这些正是培训机构撒网式发布的 “钓鱼帖”。
抓住年轻人急于暴富的心理，培训班往往打着速成旗号。笔者随机添加了一位机构招生顾问，在询问报名条件时，顾问的回答令人大跌眼镜：“不需要有什么文学基础，甚至没玩过剧本杀也没关系，感兴趣就行。”
至于培训费用，线上课程分为两个月的高玩班和四个月的达人班，收费为3880元和6180元，提供课程讲解、写作辅导、创作诊断等相关服务，招生顾问特别说明，大部分学员到第四周，就能创作出首本“处女作”。
剧本杀写作培训班宣传海报
见笔者感兴趣，顾问很快将笔者拉入了群聊。不可思议的是，群里活跃的400多位意向报名者中，下有Z世代，上有中老年人，大家目标一致，皆为前（钱）途而来。
不久后，群里就召开了“答疑会”。对于询问最多的收入问题，顾问四两拨千斤的表示，剧本杀一次创作，就可长期分账，只要有销量，创作者的收入便可源源不断，有的创作者同时拥有几部在售作品，每年收入可达几百万。
为了安抚小白，招生顾问话锋一转，即便是刚出道的写手，每月销售分账也有1～2万，比普通打工者自由，收入更高。
“全国有几万家剧本杀门店，每天都在求剧本，可不得将写手当熊猫供起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招生顾问毫无破绽，又略带PUA的话术，在每个人心上泛起涟漪，接龙报名者越来越多。
对于尚在观望者，招生顾问继续发起“大招”，为达到更好的效果，公司还设有全封闭的线下高阶培训班，为期十天，包吃包住包学习，收费为13000元，为缓解学员经济负担，支持“分期付款”。
培训期间，公司会请来重磅级剧本杀写手，教会报名学员如何构建剧本的世界观、设计故事内容大纲、制定相关人物背景等，经过培训，作者的水平能达到发行“盒装本”或“城市限定本”的水平。
这是什么概念呢？剧本杀市场上流通的剧本，分为盒装本、城市限定本与城市独家本三种。盒装本指不限量销售的剧本，售价约500元/盒；城市限定本指一个城市只有三家剧本杀门店能获得授权，售价1000元～2000元不等；城市独家本则是指一个城市仅有一家门店可以获得授权，售价2000元～10000元不等。
发行方跟剧本杀创作者主要有两种交易模式。一种是买断，买断价格从3千元到2万元不等；另一种是分成，即发行方按照销售额，与创作者七三分或六四分成。
网红盒装本的销量通常为6000本以上，保守收入为300万元，按照30%的分成来算，靠这个本子，作者就能赚到90万元，可以直接在三线城市买套房了，这种诱惑，谁抵得住。
一晚下来，群里没有报名者只剩下了个位数。顾问私信笔者催促报名时，笔者以写作需要长期积累为由，婉言拒绝。
顾问匆匆发来一句：“剧本杀的本质是游戏，不是文学。”
笔者反怼回去：“剧本杀虽是游戏，但游戏的内核是内容驱动的。”
片刻沉默后，对方将笔者移出了群聊。
02 靠编故事年入百万，仅有头部作者赚钱
事实上，在剧本杀圈子里，能创作剧本和创作出叫座的作品，完全是两回事。
“剧本杀创作看似基础要求低，但其实难度很高。”一位从事剧本杀发行工作的资深人士表示，行业内的培训机构，几乎每月都会“批量”贡献几千名写手，但本子内容大同小异，鲜有亮点，“现在公司面试剧本杀写手，最怕有培训经历的人，太多稿子质量低到惨不忍睹。”
写作有套路，但套路用多了，是会被轻易看出来的。机构间的模板换汤不换药，大致如此：先确定剧本的基调，第一步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问题和目标；第二步，设置第一个重大事件，让角色们产生矛盾冲突；接着，设置第二个重大事件；最后一幕，丢个巨大的故事反转。
在培训机构看来，只要学员能够套用并加以演变，就足以应付所有的剧本杀内容，但落到发行公司们眼里，则是无稽之谈：“一个好的剧本，对作者的能力要求非常全面，扎实的文字功底，严密的逻辑设计，趣味的游戏机制，还要兼顾演绎性质，无论哪项，都不是上个培训班就可以完成的任务。”
要知道，剧本杀时常通常在4～6个小时，如果没有精心设计的游戏背景和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翻车是必然结局。
培训机构的观点，得到了不少剧本杀店主的赞同：“那些随便写出来的本，玩家玩了一回，下次就不来了，能写出优秀作品的作者，需要有钻研和热爱精神。”
艾媒咨询的报告也显示，76.6%的玩家认为目前行业剧本同质化较高。随着剧本杀越来越细分，剧本杀作者需要快速迭代新招式，来应对用户不断提高的阀值。
比如，凶案是剧本杀的灵魂，拥有相关知识储备就尤为重要，若设定作品里的死者是冻死的，就需要知道人在什么情况下更容易被冻死，每个细节都要经得起推敲。
至于培训机构们鼓吹的“百万年薪”，的确真实存在，但在幸存者效应下，赚到真金白银的，只属于那一小拨作者。
据剧本杀工作室“空然新语”的负责人透露，从去年入局至今，公司推出了不少爆款剧本，其中《拆迁》创造了820万（据公开数据估算）的销售成绩，签约写手收入破百万者大有人在。
但对方也委婉地表示：“顶尖写手只是少数，全行业仅有1%左右，大多数剧本写几万字，能卖几千块都算不错的”。
这个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在剧本分发平台“黑探有品”上，可以看到，400～600元的盒装剧本占据主流，大部分销量在300～500之间，销售量低于30的剧本数不胜数，这样的作者，几乎不赚钱。
不同类型剧本的售价 图/黑探有品
站在风口上，猪既能飞起来，也能摔得很惨，幻想着靠培训班就能走上人生巅峰，无异于天方夜谭。
03 压榨作者成潜规则，风光更多只是表象
退一步讲，即便是被发行公司（销售代理）看中，属于作者的话语权，也少得可怜，剧本杀写手的生存状态，并没有想象中“光鲜”。
对于没有名气的作者，工作室大多采取一刀切的买断，买断后，作者跟本子的后续收益再无瓜葛。
有的发行会告诉刚入行的新手，本子不行没法收，但转过头就找成熟的写手来改写。除此之外，发行花八千买断版权，然后转手三四十万卖给另一家发行公司赚差价的情况，屡见不鲜。
为在竞争中占据上风，实力雄厚的大发行们，开始有意承办各类展会，小发行的生存空间越发逼仄。
大发行们会趁机压缩作者的分成比例，改为二八分成，没有太多退路的写手们明知利益受损，却只能妥协。
而作为商业出版物，剧本杀又比图书出版“不正规”得多，有些发行会故意瞒报真实印数及印厂要求的费用，私吞到自己腰包。
发行公司的高强度要求下，为了缩短写本周期，抄袭、侵权事件时有发生。今年7月，有知名说唱歌手在微博公开喊话，要求“搬运”其作品的剧本杀作者及时处理。
除去内忧，还有外患，盗版的猖獗，又让内容端的盈利状况更加恶劣。为节约成本，不少剧本杀店主会选择从电商平台上购买盗版剧本，只需9块9，就能获得超过2000个剧本的高清电子版。
卖家不仅“贴心”地在网盘上更新剧本，还会帮店主找到想要的剧本，声称“一次购买、永久更新”，提供打印服务的的同时，还会配送与正版外观相同的包装盒子，直接把剧本创作的核心竞争力拦腰砍断。
“维权代价太高了，有的剧本一套只卖了四五百元，但追责成本却要上万，还要付出大量人工和时间。”有发行公司的工作人员表示，“还不如多写几个剧本划算。”
虽然剧本杀行业发展迅猛，玩家数量与日俱增，但讨论度仍集中于剧本、游戏、社交等，大部分人并不会关心本子是谁写的，而只在乎游戏好不好玩，写手只是深藏功与名的隐形人。
剧本杀里，命运安排草蛇灰线，赢得众多年轻人青睐；剧本之外，培训班的镰刀五花八门，吸引着渴望一步登天的门外汉，新鲜的血液不断流入，但真正能为之注入活力的，少之又少。
天上从不会轻易掉“馅饼”，如果有，也是可以砸伤人的“巨坑”。与其把希望押注在培训班所谓的承诺上，还不如买张彩票来得实在。
黄粱梦该醒了。
参考资料：
- 1.懂懂笔记《几千元的的剧本杀写手高阶培训，是不是智商税？》
- 2.豹变《三千块的剧本杀创作班，能让你讲着故事就收入百万？》
- 3.影视独舌《一个剧本一套房，剧本杀的魅力究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