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教培行业问题层出不穷,尤其在资本涌入后,更是乱象频发,违规经营、虚假宣传、违规收费、贩卖焦虑等一系列问题屡屡被曝光。
在此背景下,教培行业的“双减”文件正式出炉。7月24日,据教育部网站消息,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近日正式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从全面压减作业总量和时长、提升学校课后服务水平、全面规范校外培训行为、大力提升教育教学质量等方面给出30条具体意见。
教培机构虽然已被要求整顿,但培训的需求始终存在,尤其在目前的升学制度下,很多家长仍然希冀孩子获得更高的分数,进入更好的学校。那么,如何来疏导这种需求?如何让需求得到合理的释放?
8月4日,南都《湾区大钱进》邀请国海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陈洪斌、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广东东方金源律师事务所资深合伙人金焰做客直播间,共同探讨相关问题。
南都《湾区大钱进》直播间:依次为主持人南都记者黄良东、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国海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陈洪斌、广东东方金源律师事务所资深合伙人金焰。
行业乱象由来已久
在熊丙奇看来,教培机构存在不少老问题。首先,没有合法的资质,违规违法经营。2018年国家对教育培训机构开始清理和整顿,当时全国各地对无证无照、有照无证的教育培训机构进行清理后发现,真正有办学许可证和营业执照,也就是证照齐全的校外培训机构在很多地方只有20%到30%。
其次,培训机构除了必须要有合法的资质之外,还必须合法经营,但之前有不少合法机构在经营过程中存在虚假宣传、违规收费等侵犯消费者合法权益、不按承诺来兑现课程服务的问题。
熊丙奇说:“有些机构违规收费,因为培训机构实行的是预付款经营模式,即交了费再消费,有些机构经营不善后,便破产关门、卷款而逃,引发了很多的退费纠纷。”
再次,他认为培训机构一直以来存在着提前教育、超前教育的问题。培训本来是为了满足差异化的选择,比如说学生在学校里面跟不上老师的教学,或者有特长的学生在学校得不到充分的发展,教培机构应该是去满足他们补差和培优的需求。但是这部分学生只是少数,可能只占整体学生人数的10%-20%,但培训机构为了做大自己的规模,增加体量去搞提前教学与超前教学,绑架了学校教育。
“本来学生是在学校跟不上学习的进度,才去培训机构,但是结果现在所有学生都去培训机构了。你如果不去的话,别人先学了,学校不教你怎么办?部分培训变成了全面培训,已经成为一个非常突出的问题。”熊丙奇说。
资本涌入后产生诸多新问题
近年来,在线教育的发展踏上了快车道,不过一直不温不火,毕竟线上教育局限较多,不能替代线下教育。
然而,2020年疫情暴发后,线下教育机构被叫停,大量教培机构转向线上,随后很多资本看中线上教育,涌入教培机构,尤其是以线上教育为主的教培机构。在2020年疫情催生的机遇下,多家在线教育公司一年内完成了十多亿甚至数十亿美元的融资,令人瞠目结舌,此前互联网公司IPO也未必有如此大的规模。
公开数据显示,2020年,整个教育行业共发生238起投融资事件,整体融资金额达到了超680亿元的惊人数字。
2020年虽然堪称在线教育的春天,但也带来了一系列的新问题。熊丙奇说:“资本进入后,当然是进行资本化运作,烧钱营销,以带动整个行业的营销成本,把别人‘烧死’,把一家独大的公司或几家独大的公司搞成‘独角兽’。如此一来,无异于制造整个行业的恶性竞争,也引发了社会极大的焦虑,由此导致整个社会对教培行业产生了强烈的质疑。”
资本诉求与教育公益性相悖
教培行业并非近年才出现,早在很多“70后”或“80后”的幼年时期,便已出现培训机构。彼时,几个家长组织,或者数名老师小规模地举办一家机构,帮助学生学习。
陈洪斌认为,刚开始多少还有一些双赢、共赢的意义在里面。但是在我国发展到工业化后期,金融资本逐渐强大起来以后,资本就开始在各领域寻找逐利空间,包括互联网和其他方面。
资本如果进入到一个行业里,它基本有两个诉求:第一,回报越大越好;第二,稳定而长期的回报。
那么,在教育领域内如何满足这个诉求?陈洪斌介绍,其实在各个领域,资本的表现都是一样的,就是倾向于垄断。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拿到最大的利益,垄断所有的资源。在全球范围内,金融资本进入到任何一个行业,比如医疗、教育以及养老产业,这都是它的根本诉求,无一例外。
陈洪斌说:“所以,孩子在教育中需要的所有资源都得为资本所用。他们愿意花五百万挖一位老师,甚至花一千万让老师将学科内容也带进来。对于资本来说,这些都是小数目,只需要算账,确保能够挣回来。”
资本在教育行业的垄断,后果不止于此。金焰表示,资本介入后会导致行业竞争加剧,获客成本上升,同时企业很多会因为价格战而倒闭。“资本,一旦采用‘互联网+’的形式,在任何一个行业都是从开始的烧钱,到最终会形成一定程度的垄断。所以教培机构被互联网化之后,也会出现这种情形:很多企业倒闭或者成本上升,慢慢形成寡头。”
金焰认为,教培机构的出现客观上加重了家长的负担,家长变相地被绑架进来了,家庭开支除了房贷之外,最大的开支就是课外辅导。在国家提倡生三娃的背景下,如果教培机构还是这么大规模,家长可能就没有精力和资金去生下一个了,这势必会加重我国的老龄化。
“所以,国家对教育机构采取这种措施,不仅是因为它的乱象,更是为了减少每一个家庭抚养孩子的成本。而且,过分的教育完全没有必要,还浪费了很多资源。”金焰说。
严监管政策出台迹象早已显现
此次严监管政策的出台,事前早有迹象显现。
今年2月,教育部网站公布时任教育部党组书记的陈宝生在2021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其中提出,2021年要大力度治理整顿校外培训机构,减轻学生和家庭负担,把学生从校外学科类补习中解放出来,把家长从送学陪学中解放出来。
今年3月,在全国两会期间,部分政协委员与人大代表就对培训广告满天飞、贩卖焦虑、师资存疑等教培乱象提出质疑,甚至有政协委员建议彻底取缔校外培训机构。这个颇为严厉的说法,迅速成为社会的热门话题。
熊丙奇表示,业内很多人认为“双减”政策的措施实际上超出了很多机构的预期,因为此次一系列的组合拳非常严厉。当然,具体能不能起到减负的效果,还有待观察。但是之前的教育机构的问题,确实值得整个行业关注的。
陈洪斌补充道,要透过表象看到本质,国家打击的根本就不是在线教育或者是校外教育。“因为这些资本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为了教育。学科类教育对于孩子的前程至关重要,资本在孩子通往前程的必经之路上垄断资源,设置障碍,掐住关键的学科教育领域,掌握孩子所有的资源,这才是资本的根本诉求,这才是国家现在规范和打击的问题。”
焦点
培训需求如何疏导?
教培机构虽然已经被要求整顿,但培训的需求始终存在,尤其在目前的升学制度下,很多家长还是希望孩子获得更高的分数,进入更好的学校。那么,如何来疏导这种需求?如何让需求得到合理的释放?
熊丙奇建议,首先,学校要提高教育质量,进行差异化教育和个性化办学,尽量提供差异化选择。其次,社区和学校应履行更多的教育职责,比如说寒暑假、节假日、双休日提供托管服务。
“如果这些服务不提供或者提供的服务质量不高的话,孩子能去哪儿呢?相关需求可能就会转到地下,转成私教。毕竟头部机构虽然没有了,但培训人员还是存在的。然而,请这些培训人员来进行家教,可能会出现更多的问题。”熊丙奇担心。
教培行业需要的是一个综合性治理,而这是一个系统性工程。熊丙奇预测,接下来一到两三年时间,就会有具体的细化内容以及更加配套的措施来推动政策的落实,由此真正达到“双减”效果。
采写:南都记者 王玉凤 黄良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