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初,在上海陕西北路一家墨西哥风情的餐厅打工,Yesire异域风情的长相使得她在店内的环境显得不那么突兀。然而,她过于优美的身材曲线,还是让她不像是一位餐饮服务员。当被问到“做什么的”,她说自己是一名“艺术家”,到中国已经6年了。
图说:Yesire在训练中
翻看她的朋友圈,那是作为演员,在剧场带着繁复的舞台妆造表演高难度动作的照片。社交平台上光怪陆离的世界,和Yesire所处静安区文化一条街的岁月静好成为了鲜明对比。
离开古巴国家队后
6岁到15岁,Yesire一直作为艺术体操运动员在古巴国家队接受封闭训练。日复一日,远离自己的家人,生活难熬,但她深以这样的过往为傲。
15岁那年,从国家队退役,摆在她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读预科,然后进入大学;另一条是一个商业马戏团的工作机会。
“如果能在大学学习,那我大概率能有更好的工作和生活选择。但我很喜欢我所做的事,我无法忘记自己是个体操女孩,我愿意用毕生所学来完成它。而马戏团的工作和体操,某种程度上没有太大的区别。”Yesire说。她和马戏团签了约,母亲知道她深爱舞蹈,支持了她的选择。
在马戏团,Yesire被经理安排和一位搭档一起表演一种叫做悬发的节目。在这种节目中,表演者的头发被悬空吊起,表演者进行一系列旋转、高空动作,全身的承重都依靠头发和头皮的连接。但不久她就被替换了下来,不能再和熟悉的搭档排练、表演。对此,她很不解。
“我们需要你未来到中国进行一场表演。”经理回答重新点燃了Yesire表演的热情和希望,因此,一度离开马戏团的Yesire回归了。在剧场,Yesire再度上演悬发表演,一位万达的艺术经纪人史女士在一旁观看,随后和她签订了新的协议——到西双版纳继续表演悬发,在那里她有一个叫作“蝶妖”的新身份。
从古巴到莫斯科大约需要13小时,随后从莫斯科转到北京,再辗转转机到版纳,中间短则3小时长则6小时的候机成为了Yesire跨越文化的第一次历练。她头顶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我叫Yesire,今年18岁,我要去中国,但我不会说中文,请你联系这个号码,她能给你信息。就这样,Yesire在抵达下一个转机地时,一次次在遭遇陌生文化场景中崩溃,又一次次靠借陌生人电话联系上远在古巴的母亲,慢慢平复情绪,最终抵达西双版纳。在路途中,一对意大利夫妇给了她一百元人民币,这是她在中国的第一笔现金,在此之前,她身上只有外币,甚至不会使用ATM机或到银行进行转汇。
Yesire很快在机场和当地的艺术公司接上头,并在西班牙语翻译的帮助下办理了相关手续。她在新的团队里,和演员们一起学习中式风格的演出,而团队里会说英语的人,成为了她的第一个朋友。
高强度的悬发表演很快给她带来了苦恼。“头发开始不停地掉,我很恐惧。尽管我很爱这份工作,但可能会失去我的头发。后来去看了医生,她建议我停一停。”也就是在事业按下暂停键的这一阶段,Yesire遇见了她的爱情。那是在云南教书的一位外语老师,来自哥伦比亚,会说西班牙语。他们很快因为相同的语言打破了沟通屏障,并决定相处试一试。
图说:演出中的Yesire
流动时代,隔岸相爱
2021年初,Yesire终止了和前公司的合同,随男友一起前往上海。前东家给予了她3个月的缓冲时间,以寻找新的工作。之前的同事很快给她引荐了一份在上海演出的机会。
在试角现场,Yesire和诸多候选人同台竞争。“他们来自俄罗斯等不同的国家,穿着漂亮的衣服,化着漂亮的妆,而我什么也没有。”Yesire说,她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但还是凭借着出色的演出表现,最终赢得了在中华艺术宫成为演职人员的工作。
现在,Yesire和男友一起步入了上海的标准快节奏生活。每天早上7点起来,先给网课学生上第一堂西班牙语课,直到11点,随后她要抓紧化好妆,从下午1点开始在中华艺术宫表演,一直到晚上8点半结束。谈到年初在墨西哥餐厅的兼职,她说那是疫情影响下,演出活动减少不得不做的一些安排。
“上海毕竟是上海。”Yesire说,“这里的外国人多多了,也有很多人能够说英语。”过去在版纳生活的语言障碍和生活不便捷在这里似乎得到了缓解,但她又遭遇到了一种新的文化环境。
“外在有腔调,内里头势清。”区别于热情的版纳,Yesire在上海感受到了不同圈子的碰撞,以及圈子和圈子之外的距离。
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在Yesire眼里,上海更是聚集了天南海北的“怪咖”。“大家都不一样,但你若问他们要什么,大家都想要爱,这点世界各国的人恐怕都一样。”说着她伸手指向了深夜里黑魆魆的黄浦江,那里的水波不停地往前流动,只有几只白鸟偶尔停在岸边的木桩上。“变动的社会就像这水一样,一刻不停地流,但大家还是想要有个人时刻提醒着自己,就像绳索一样捆绑着自己,锚定着,不至于被冲走。”
说完,Yesire将装可乐的纸杯扔进垃圾桶,然后再往前走了一会儿。道了句“晚安”,她随即转身进入中华艺术宫。那是Yesire表演的地方,同时也是她在浦东的宿舍。
她的恋人居住在浦西,他们在那儿租了一套房子,但并不总是住在一起。在Yesire看来,适当的距离,能够让彼此都不那么无聊。相爱多年,但他们并不打算这么快结婚。“我还年轻,还有无数可能。努力攒钱以后,我可能会去墨西哥把大学读完。”Yesire说。
蓝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