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巍隆在办公室接受采访。
孟巍隆在《文史哲》编辑部与同事讨论稿件修改。
明明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却说一口地道汉语,不仅通晓中国五千年历史文化,还精研经学、子学、古文献整理等领域,他的国学造诣恐怕很多国人都难以企及。他参与主创的《文史哲》杂志英文版更是成为国际汉学界了解和研究中国文化的重要窗口。
他是谁?他就是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的副教授孟巍隆。也许他自己也没想到,20年前,一心为练就“绝世武功”而来,最终却一“猛子”扎进浩如烟海的中华典籍中,成了一个“洋夫子”。
《文史哲》编辑部竟有个洋人
创刊近70年的《文史哲》杂志是建国后创办最早、影响最大的高校文科学报,60多年来多次引发重大学术讨论。
2014年,从北京大学博士毕业后到山东大学任教的孟巍隆,被邀请到《文史哲》编辑部合力创办外文版。从那以后,他一直担任《文史哲》国际版的负责人。“包括征稿、约稿、审稿、修稿,一审把关,联系国内外作者、书评人,欧洲出版社以及宣传推广报道等。”工作异常忙碌却也有成就感,如今,《文史哲》国际版已日益成为国际汉学界了解和研究中国文化的重要窗口。
要说有啥遗憾,可能就是繁忙的工作让他无暇顾及自己的专业研究。“清末著名文献学家俞樾有三部书都十分珍贵。前两部《诸子平议》、《古书疑义举例》都排版印刷过,但唯有《群经平议》未受到足够重视。”此前,孟巍隆与院里另一位教授一直在进行相关方面的研究,但因“没时间”而不得不暂时搁置。
既身怀“武侠梦”也是个“汉语狂”
别看孟巍隆聊起经、史、子、集侃侃而谈,他学习中国古典文献学却是个“美丽的误会”。这要从他的“武侠梦”和“汉语狂”说起。在旧金山长大的孟巍隆,自幼对功夫有着别样的痴迷,日本的空手道、中国武术他都学过。“高中考大学那个暑假,我跟一名广东师傅学习少林派南拳北腿、刀枪剑棍、九节鞭等。”在那里不仅学了功夫,还接触了更多的中国语言文化,甚至还有了自己的中国名字——孟威龙。“师傅给我起的,跟着他姓孟,威龙,就像一条威风凛凛的中国龙。”这个名字一直使用至今,只是他将“威龙”改成了“巍隆”。
他还是个“汉语狂”。初中的学校里有中国台湾留学生,听他们说汉语,他对异国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他主动向他们学习汉语。高中时,学校里没有汉语课,他便跑到社区的成人夜校里学。大学时期,学习国际关系专业的他毫不犹豫将中文当做第二外语。为了练发音,他交中国朋友,看中国电影,并不间断阅读;为了练写汉字,他写满了一本又一本的练习册,不仅写简体字,还写繁体字。
可惜,美国的中文课程只有两年,为了更好地学习汉语,大三那年,他又来到南京大学学习。在那里,他接触了“古代汉语”这门专业。他很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能“深入浅出”讲课的好老师,让他能顺利听懂、学会,因此对古代汉语这门课也产生了热爱。
为学“盖世武功”来济,最终弃武从文
心怀武侠梦和对汉语的狂热,回到美国后的孟巍隆并没有就此斩断“中国情思”。工作两年后,22岁的他终于下定决心再去中国,他立誓要在5年内学成“盖世武功”。
他幻想自己是电影《少林寺》中的李连杰,倒在少林寺的门口,绝世高僧心怀慈悲,打开寺院的大门将他收入其中。但当他乘坐飞机、火车再转汽车风尘仆仆到达登封,却发现那里的一切跟自己想的相距甚远,“商业化严重,到处是武校,但没有真正的高僧。”
幸运的是,他通过朋友找到了国家武术队队员孙建奎。“我在济南跟他学习了半年左右。”真正学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当初想的太天真了。“我已经错过了学武术的最好时间,武术只能当兴趣,不能玩一辈子。”认清事实的孟巍隆开始为自己的下一步人生路做规划,他决定“弃武从文”,再去读个学位。
一路走来,真的是幸运无比。就在他决定考学位但还没找到机会时,一天,他兼职教英语的机构的老板跟他聊起了天,“他问我有没有下一步的规划,我说有,想去读古代汉语的研究生。”得知他的想法,大他20多岁的老板随手撕下一张便条,写了一个名字,告诉他,“我的发小在山东大学教古代汉语,你可以去找他。”
拿着那张便条,孟巍隆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大家都不认识这个名字。”后来他辗转找到了山大文史哲研究院的张雷老师,才得知这位教授改名了,现在叫刘晓东。终于联系上了,说出自己的想法后,成就卓著的刘晓东教授竟意外答应了。
想学“古汉语”却成“古文献”
不过,真正考入山东大学他才知道自己想学的是古代汉语,但刘晓东教授的专业领域却是中国古典文献学。“我当时头都大了,因为我压根不知道这个专业到底是什么。”但既来之则安之,为了彻底搞懂弄懂,孟巍隆开始了艰难的“闯关”历程。
“我首先要弄清自己的专业到底是什么。”直到开始上课了,他还在琢磨,好不容易明白一些了,老师们不够标准的普通话又让他听得云里雾里。而且,一些家喻户晓、众所周知的文化,老师会一句话带过,但他却不懂;记笔记时,因汉语水平不够,经常来不及做笔记,有时还会卡在一个字上想半天。好在勤能补拙,课下他都借同学的笔记重抄一遍,温故知新。
可以说,三年的研究生生涯他过得异常艰难,“直到毕业才觉得能与同学们相比肩。”但成就也是令人敬佩的,当“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各类古文典故信手拈来,《论语》《诗经》如数家珍,孟巍隆越来越热爱这门学问,并决定当做一生的事业,为此他选择继续读博士。
“我想留在老师的身边,可老师为我考虑,建议我去北大读博。”孟巍隆说,刘晓东教授告诉他,北大有更广阔的平台、资源。他听了老师的话,在那里又刻苦攻读了三年。他也因此成为北京大学中国古典文献学第一位外国博士。
可是,他始终无法割舍对济南对山大深厚的感情,博士毕业第二天,他便坐上火车回到山大,“我要留在这里,我没有找过其他的工作。”
要下真功夫,在中国做个“国学家”
22岁来华,如今41岁,从弱冠到不惑,孟巍隆出生至今一半的岁月在中国度过,而大多数时间是在济南。选择定居济南,是有原因的,“山东人热情殷勤,待人亲切实在,让我体会到真情实感。”
采访中,虽然热爱东方文化,亦定居山东,但孟巍隆坦言“故土难舍”,他会怀念无拘无束说英语的日子,怀念家乡的西餐,也许有一天他也会选择“落叶归根”。不过,在此之前,他选择在中国好好做学问,“我要在中国做一个国学家,而不是在美国。”他说,任何人在中国学几年汉语回去都可以自称汉学家,但是在中国想成名成家,则需要下真功夫。他想做那个下真功夫的人,他说这很简单,但并不容易。
(生活日报记者 张淑芬 摄影记者 王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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