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我们介绍的裕德龄是慈禧御前女官,曾为光绪帝教授英文和钢琴,最后不幸由于车祸客死加州。其实,裕德龄的妹妹裕容龄不仅是慈禧的宫廷乐官,还是我国近现代舞的先驱,晚年一直致力于中西文化交流,今天我们就来介绍裕容龄的传奇故事。
一、活泼聪颖视舞为命,师高徒强终成正果
裕容龄是家中最小的一个,比裕德龄小三岁。她们兄弟姐妹都曾跟随父母在日本和法国生活了七年。
1903年裕德龄、裕容龄姐妹随母亲被慈禧召入清宫后不久,容龄的哥哥勋龄、馨龄俩兄弟也接着被慈禧召入宫中。
早在1890年,清宫曾购置三台蒸汽发电机,安置在颐和园为电灯供电。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这些设备被毁,勋龄入宫后担任颐和园里的电路总管,负责园内的电路恢复和维护,而他在法国读书时就喜爱摄影,因此又成为慈禧的兼职御用摄影师;馨龄则负责管理颐和园内的小轮船。
太后对这些年轻人比较友善,允许他们可以在宫中自由出入,兄弟两人每天清早来到宫中,工作完毕后就离宫回家,因为皇宫一般是不允许男人留宿的。
七年前,即1895年,裕庚前往日本担任特命全权大使,子女跟随前往。裕庚安排姐妹俩人学习外交礼仪、音乐和美术插花,姐姐德龄喜欢文学,7岁的容龄则更喜爱舞蹈。
当容龄看到日本舞妓的精彩表演时,她便被深深地吸引,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也激起了其内心一股想要探索的冲动。在父亲外出期间,她决定偷偷地向能歌善舞的女仆请教舞蹈技巧,希望能够像日本舞妓一样舞出精彩的表演。通过不断的学习和练习,聪明的容龄很快就掌握了日本舞的风格、韵律和技法,这让她感到非常满足和快乐。
日本宫内大臣土方先生的夫人是裕庚家里的常客。有一次,这位夫人来到他家,正巧容龄穿着和服,表演了日本古典舞《鹤龟舞》。土方夫人看完之后,连声叫好,对容龄的表演赞不绝口。然而,客人离开之后,容龄却受到了父亲的严厉斥责——作为一个满清王朝的外交官之女,容龄不应该在外国高官的夫人面前跳舞,这样做有失身份。但容龄不依不饶,仍要坚持学习舞蹈,幸好容龄的母亲是中法混血,思想开明,在她的劝说下,父亲终于松口了。但是,父亲给出了一个条件,即学习舞蹈只能作为消遣,不得在舞台上表演。
在此之后,母亲在红叶馆请了一位著名的舞师教容龄姐妹跳日本舞。除了学习舞蹈外,她们还学习英语、日语等多种课程。在红叶馆努力学习之后,容龄成为了近现代第一个学习外国舞蹈的中国人。
裕庚奉命调离日本后,又于1899年出任驻法国公使。11岁的容龄又随父亲来到法国巴黎,就读于巴黎女子圣心学校。
曾经有一次,一位外交官的夫人到裕庚家做客,看到活泼可爱的德龄、容龄俩姊妹,便对裕庚大人说:“美国舞蹈大师伊莎多拉·邓肯正在巴黎教舞蹈,我有两个女儿,你们也有两个可爱的女儿,我们可以为这四个女孩子开一个班,请邓肯来教她们舞蹈。”当时在法国的上流社会中,一种以培养孩子多才多艺为美德的社会风气逐渐形成。因此,裕庚终于改变了过去以舞为耻的落后观念,并同意了这个建议。
容龄第一次拜见伊莎多拉·邓肯时,即兴表演了几个舞蹈,其舞蹈才华令邓肯惊叹不已。邓肯不禁高兴地惊叹说:“这个中国姑娘具有非凡的舞蹈天才,我白教她也愿意”。于是,容龄开始跟随邓肯刻苦学习舞蹈,经过三年的努力,她的舞蹈技巧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现代舞蹈家鼻祖伊莎多拉·邓肯在教学中融入了许多现代主义的元素,使得容龄的舞蹈风格更加独特、自由和富有创意。容龄不仅成为了伊莎多拉·邓肯唯一的一名中国人,也成为了中国现代舞蹈的先驱。
当时,邓肯根据希腊神话编了一个舞剧,决定让容龄在剧中担任主角。舞剧汇报演出时,容龄的父母也被法国友人邀去观看。舞台拉开帷幕的一瞬间,他们才发现那位美丽的女神竟然是自己的女儿。女神身着白纱,长发飘逸,裙裾拖地,手臂和脚部裸露,展现出优美的舞姿,令人陶醉。
父亲裕庚踌躇满胸,大清外交官的女儿,怎能在外国的舞台上抛头露面,简直有辱门庭。回到家中父亲将容龄反锁在房里,关了一个星期,但是容龄丝毫不认错,表示不会放弃舞蹈。
裕庚夫妇毕竟是爱自己女儿的,他们开始让步,认为芭蕾舞是更高雅的艺术,法国国立歌剧院档次更高,终于同意容龄到那里向著名教授萨那大尼学习芭蕾。为了能获得深造,后来又让容龄到巴黎音乐学院继续学习。
容龄非常珍惜这些学习机会,通过勤学苦练,很快便脱颖而出。
在1902年,年仅13岁的容龄在巴黎参加了盛大的舞蹈演出,其中包括《希腊舞》《玫瑰与蝴蝶》《奥菲利亚》《水仙女》和《西班牙舞》等舞剧。她出色的表演技巧和优美的舞姿获得了观众的高度赞赏,因此巴黎观众将她誉为东方的“蝴蝶舞后”。
容龄在巴黎的公演中取得如此成功,使她成为了第一个在欧洲获得广泛认可的亚洲舞蹈家。她的精湛表演、优美的身姿和出色的技巧,不仅使她成为了当时舞蹈界的新星,也引起了时人对中国文化和艺术的浓厚兴趣和关注。她的成功也为以后的中国舞蹈家和文化使者们铺平了道路,成为了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里程碑。
二、奉诏入宫担当乐官,殊获宠幸懿封郡主
1903年初,裕庚在法国的任期届满,全家回国。
德龄、容龄姊妹俩被召入宫,成为慈禧的御前女官,为慈禧表演钢琴和舞蹈,经常受到赞美。容龄担任太后的宫廷乐官,开始了她作为宫廷舞蹈家的生涯。
在容龄进入宫廷后,她除了表演外国的舞蹈作品如《希腊舞》《西班牙舞》等,还创作了五、六个具有中国特色的舞蹈作品,如《剑舞》《扇子舞》《菩萨舞》《荷花仙子舞》和《如意舞》等,将中国传统舞蹈与西方现代舞融合,展现了中国民族舞的高超水平,同时她还研究了中国的戏曲艺术,将其融入舞蹈中。这些努力使她成为晚清最受贵族推崇的首席宫廷舞蹈家。
这是裕容龄一生中从事舞蹈创作和表演活动最频繁的时期。
慈禧喜欢听传统的宫廷音乐,也喜欢听现代音乐,特别喜欢观赏容龄的剑舞,再加上容龄可以绘声绘色讲述各国故事,慈禧对她的宠爱日渐压过了姐姐德龄。
1904年十月初十是慈禧七十寿辰,当年又值容龄及笄(jí jī)(汉族女子年满15岁结发,用笄贯之),容龄被慈禧懿封(特封)为“山寿郡主”(亲王之女称为“和硕格格”,汉语名“郡主”),这在当时是何等的荣耀啊!
容龄活泼可人,跟服待她的太监小德张接触较多,故而宫内曾传闻二人的风月事,这应该是捕风捉影的事啦!
1905年深秋,父亲裕庚病危,容龄赴上海探视,不久父亲去世后,又忙于办理丧事,就此离开了紫禁城,开始了新的人生。
三、春风得意喜结良缘,热心公益筹款赈灾
说起裕容龄的婚姻,曾有一段跟刘春林纠葛的传闻:刘春林是清朝最后一个状元,光绪三十年(1904)殿试中,被慈禧钦定为状元,并授以翰林院修撰,第二年便奉派到日本法政大学留学。回国后,刘春林曾担任资政院议员、北洋女子师范学校监督等职。
有人想撮合两人的婚姻,当时容龄对刘春林也颇有好感,然而刘春林却以“我本寒家,齐大非偶”,自己门第、势位卑微,不敢高攀为由而拒绝了。
辛亥革命后,1912年容龄嫁给了唐宝潮将军。唐宝潮毕业于法国陆军学校圣希尔军校骑兵系,他是中国近代陆军留学第一人,彼时在总统府担任军事参议,领少将军衔。在北洋政府里,裕容龄担任女礼官,夫妇俩在社交界非常活跃。他们郎才女貌,夫唱妇和,生活一直很幸福。
裕容龄不仅才华横溢,而且热心公益,多次参加义演筹集善款来帮助穷苦百姓,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尊重。比如,为救济上海郊区农民,1922年1月8日,容龄参加了在真光剧院举办的义演。1928年2月18日,京泮中外慈善家在协利礼堂举办募捐义演,容龄在晚会上表演了《华灯舞》《荷花龙船舞》等节目。
四、著述《琐记》细解掌故,敬慕卓越后世缅怀
新中国成立后,裕容龄在国务院文史馆任馆员,因外语人才短缺,她还为外语班教授英、法、日、意大利文,也教钢琴和舞蹈,并经常出入西方和东欧各国的大使馆。
她在中央文史馆从事了很多文献整理和编辑的工作,并一直致力于古典音乐的研究和推广。经常参加各种音乐会和文化活动,并与许多国内外的音乐家和学者保持着紧密的联系。除此之外,她还创立了“中美音乐交流协会”,推动中美两国音乐交流,帮助中国音乐走向世界,她的晚年生活充满了热情和活力,这是其终生追求中西文化交流的一个缩影。
1957年,容龄出版《清宫琐记》一书,记述了她在清宫三年的生活。
1961年不少学者为了解清朝历史,多次拜访72岁的裕容龄,当时她精神状态仍佳,为学者详细讲解了大量的皇宫见闻,讲述了清宫演戏,民间“走会”入宫表演等情况,以及她自己在清宫的舞蹈活动等等。
由于她是满清皇族遗老,以及留法学习舞蹈,回来后又活跃于外国使馆圈子的相关经历,曾出版《清宫琐记》,所以在特定时期遭到迫害,一度经受多方折磨,被折断了双腿。
1973年1月16日,裕容龄因肺部感染病逝于北京,享年84岁。遵照她的遗嘱,骨灰被撒入大海中,象征着这位一生都在追求自由与浪漫的舞蹈家,也在用自由浪漫的方式回归于大自然。
2010年中国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的《中国舞蹈大辞典》中,裕容龄被冠以“近现代第一舞人”的称号载入辞典。
2012年5月,中国各地舞蹈史学专家齐聚天津,再次举行“裕容龄舞蹈艺术论坛”,以纪念这位中国近现代舞的先驱。
主要参考资料:《清宫二年记》(裕德龄著)、《故宫退食录》(朱家溍著)
(本文作者:王瑞琪、罗桥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