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起鸿
【按】彭松(1916~2016),名志鸿,别署“公木”,济南人。中国民主同盟盟员。北京舞蹈学院教授。1940—1944年就读于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和国立音乐院分院。先后师从吴晓邦、戴爱莲先生学习舞蹈。曾任重庆育才学校舞蹈教员,华大文工团一团舞蹈组组长,中国舞蹈家协会第一届秘书长,中国舞蹈家协会顾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舞蹈理事会理事、中国委员会副主席。著有《中国舞蹈史·秦汉南北朝卷》《中国古代舞谱》《彭松书法集》等近百万言。2009年获中国舞蹈界的最高荣誉—终身成就奖。2010年获“华鼎奖—人民最喜爱的老艺术家”称号。
图1.2011年5月7日彭松在趵突泉,彭元馥摄影
舞蹈学者彭松旁通书画,书法以篆书见长,书名虽被舞蹈成就所掩,亦不容小觑。
1975年,金石大家金禹民(1906~1982)为彭松治印“学篆”一方,边款云:
“完白山人篆刻书法,以“书从印入,印从书出”之妙,可为清代中第一。公木老兄书篆亦效其法,使之气魄雄伟,浑穆自然,甚为敬佩。”
图2.彭松篆书条幅“回看天际下中流”
1977年,著名书画家黄苗子(1913~2012)为彭松篆书条幅“回看天际下中流”题识:
“彭松同志作篆,吸取古人、前人所长而能打破前人框格,气势雄杰,体现现代精神。此幅写柳宗元诗句,布局结体疏处极疏,密处极密,姿态回荡,深具韵律感。盖彭松书法从舞蹈中悟出,从治印中互参,故能有此妙造也。一九七七年五月,苗子记”。
对彭松书法的评价,有金禹民、黄苗子二先生的结论在,毋庸赘言。谈点相关话题,聊备一格。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随彭松三兄彭平如(1905~1980)学习书法。初闻彭松书名,是七十年代中期,彭平如赴京探亲,带回了彭松的书法作品。彭松所书 “看万山红遍”,将竖式的秦篆“撑开”(彭平如语)呈横式,一反常态;“红”字结体,将“工”压缩到极小的空间,出规越矩;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图3.彭松篆书条幅“看万山红遍”
彭松、彭平如是同祖父的亲属关系,他们的父辈兄弟四个,成年且育有后代的有两人,一是彭松的父亲彭希川(行四),一是彭平如的父亲彭星垣(行二)。彭希川有二子一女,长子宾鸿,女儿德华(行二),幼子志鸿(彭松)。彭德华是季羡林的夫人。彭星垣有三子三女,遇鸿(彭平如)为次子。在五个堂兄弟中,彭松行五,彭平如行三。在四个堂姊妹中彭德华行三。在九个堂兄弟姊妹中彭松最幼。彭希川供职于山东河务局(今山东黄河河务局)下游分局(驻惠民县清河镇)文差,彭星垣是济南武备(警察)学堂文科教员。在彭平如七岁时,彭星垣病逝,彭平如兄弟姊妹六人由彭希川抚养成人。彭希川、彭星垣兄弟皆通翰墨,彭希川“有绘画和书法的天才”(季羡林语)时誉更盛。在父辈的督导下,彭氏九个年幼的堂兄弟姊妹都做足了书法功课,彭平如、彭松自幼颖慧,年少时即崭露头角。彭希川前辈的工笔画,未能传承,这是非常遗憾的。
图4.《大公报》(1987.7.26):《教舞四十年,最爱即兴起舞—彭松细谈“舞”之“道”》
1987年6、7月,彭松应邀到香港演艺学院授课,《大公报》记者锺世梅采访了彭松,其《教舞四十年,最爱即兴起舞——彭松细谈“舞”之“道”》刊登在《大公报》(1987.7.26),文中提及了彭松书法:
“彭松虽终日忙于教学,却仍不肯放弃他的‘业余爱好’——书法绘画。他擅长绘画舞蹈人物,更学习过各种书法,尤钟情于篆书。原来在文化大革命时,他在五年内,每天花八小时,持续不断地专心练习书法。他说:‘文革时,不用劳动时也不能干别的,不让你跳舞,不让你教书。空闲的时候,别人打扑克,我就练字。’”
这里所说彭松“文革”五年内专心练习书法,是从1971年开始的。彭松自1937年离开济南到南京、重庆、上海、北京等地学习、研究、教授舞蹈,无暇致力于书法。1971年初,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的彭松来济南探望兄姐,在三兄彭平如家住了一周。彭平如孜孜不倦,潜心篆隶,唤起了他重拾书法的念头。
彭松的书法,不仅渊源家学,还得益于黄苗子先生。说到黄苗子先生,需要提一下戴爱莲、叶宁、叶浅予三位先生。中国舞蹈之母戴爱莲(1916~2006)先生是彭松的恩师。舞蹈理论大家叶宁(曾名百令,1919~2017)先生是彭松的夫人。著名画家叶浅予(1907~1995)先生则是戴爱莲的丈夫、叶宁的堂叔。叶浅予先生与黄苗子先生则是亦师亦友的关系,黄苗子先生踏入漫画殿堂,是受了叶浅予先生的影响。
1946年4月,彭松和叶宁先生在重庆育才学校结婚。2009年和2012年,二人先后获得中国舞蹈界的最高荣誉——终身成就奖。获此殊荣的十八位舞蹈艺术家中,仅有彭松、叶宁一对伉俪,被誉为舞蹈艺术界的“神仙眷侣”。
图5.彭松夫人叶宁先生著《舞论集》,1999年1月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
1945年,彭松自重庆到川康采风,与戴爱莲、叶浅予先生曾借住张大千成都寓所一月之久。彭松笔墨不凡的舞蹈人物画,缘于叶浅予先生的春风化雨。
彭松交游很广,尤和金禹民先生最契。《彭松书法集》所收其常用印十六方,皆出自金禹民先生之手;其中“学篆”一方,为“禹民病中失臂而作,时年古稀”。金禹民先生于1973年半身不遂后,只能单臂奏刀了,二人交情弥挚可见。
图6.彭松硬笔书法——致师妹(同为戴爱莲门下)、舞蹈学者王克(可)芬信札
彭松的隶书亦有自家体貌,略去波磔,多带篆意,是博采汉碑,参以清人伊秉绶妙秘,蜕变而成。我曾与彭平如哲嗣彭元馥(1935~)大兄,将彭松和伊秉绶的隶书作品放在一起比较。元馥大兄指着彭松所书“木”字,做了一个双手上扬的动作:“五叔将‘撇捺’舞起来了”,很是贴切。启功先生喻北宋黄庭坚书《诸上座帖》:“纸作氍毹,笔为舞女,在那里跳着富有旋律,转动照人的舞蹈”。
彭松从舞蹈中悟出了书法,又从书法中悟到了舞蹈。其《书法与舞蹈》(《舞蹈教学与研究》1988年第2期增刊))、《甲骨寻舞》(《舞蹈论丛》1990年第1期)洒洒数万言,新见迭出。书法与舞蹈是姊妹艺术,二者有相通之处,可以相互借镜。然而,能够借镜者,非兼通两种艺术者莫属。《书法与舞蹈》《甲骨寻舞》虽为舞论,可作书论读。
图7.《舞蹈学者彭松全集》(85万字)2011年11月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出版
说彭松的书法,不讲其人品,似乎不合常例。北宋苏轼就有:“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
关于彭松的人品,季羡林先生说:“彭松淡泊名利,从不以书法招摇。”评价彭松,季先生有资格,小时候他俩就同住在济南佛山街上的一个大门的前后院里,后来成为姻亲,又同在北京工作,来往频繁,知根知底。“从不以书法招摇”,是指书法乃彭松余事,然而“无心插柳柳成荫”,从彭松书法因果中,可见“功在诗外”言之不虚,舞蹈、绘画亦然。
下面所补充的掌故,多为元馥大兄见告。
2011年五月,95岁高龄的彭松执意从北京来济南祭奠父母。在千佛山西麓,他动了感情:“梦中故乡今日还,父母长眠历山前。养育之恩生未报,涕泪交流化清泉。”闻者动容。
济南普利门外青年会的体育馆,当年装备着齐全的体操器械,是彭松经常光顾的地方。三和街上的“山东实验小学”(时名“育才”、“新育”)是彭松的母校。2004年彭松来济探亲,专程到青年会、三和街寻觅。时过境迁,他感慨颇多。
上世纪八十年代,彭松两次来济南讲学。他说:“为家乡的舞蹈事业做点工作,义不容辞。”
济南亲友收到彭松最后一通信札,是他2016年6月15日写的,百岁老人流露出了他对亲友和家乡的眷恋:“2011年回过一次济南,又是五年了。曾想再回老家与大家聚一次,估计已不可能了”,“济南是一块福地,特别是趵突泉的一杯清茶水,令我留连忘返。”
山东实验小学悬挂的知名校友大幅照片,每每令路人驻足。在其知名校友照片中,却没有彭松的身影。我曾向元馥大兄提及,他说:“五叔不让我们去讲。”在山东实验小学知名校友中,彭松绝对是屈指可数的人物。 2016年7月2日中央电视台综艺频道播出了“光荣绽放——十大舞蹈家舞蹈晚会”,赵忠祥代表主办方向彭松致敬:“……他曾站在新中国舞蹈事业发展的起点上为我们开疆扩土、排除万难,填补了中国舞蹈史学研究的空白,留下了一部部影响深远的舞蹈史学著作……”
2016年9月10日,彭松驾鹤西去,他老人家生于1916年古历六月初一,已过了期颐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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