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5日，欧盟委员会发布公告批准微软收购游戏公司动视暴雪。目前，这项价值687亿美元的交易已获得欧盟批准、英国否决、美国起诉。
这起收购备受瞩目不仅因其数额巨大，或将成为游戏史上最昂贵的交易案，且动视暴雪旗下多款热门游戏《使命召唤》《暗黑破坏神》《守望先锋》《魔兽世界》也将易主，帮助微软成为继腾讯和索尼之后世界第三大游戏公司。
南都记者整理欧盟和英国针对该案的调查报告发现，两边监管部门均聚焦于云游戏服务这一新兴市场，认定微软收购动视暴雪将对这一产业的发展产生深刻影响。但面对微软提供的防止竞争损害承诺，两地监管者却给出截然不同的结果。
另一方面，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曾于2022年起诉阻止这起收购，案件仍处于文件披露阶段，将于8月举行听证会。
一
主机和电脑游戏市场受影响不大
根据欧盟委员会（下称欧委会）出示的报告，南都记者发现监管部门认定此次交易涉及多个相关市场，包括主机游戏市场、电脑游戏市场、云游戏市场以及电脑操作系统市场。
从市面上的游戏产品来看，微软的Xbox、索尼的PlayStation、任天堂的Switch是三大主流的游戏主机。同时，三大公司还是主机和电脑端的大型游戏分销商，以单个购买或多种类订阅等形式提供游戏。大部分游戏可以兼容不同游戏主机，但每个公司都有一定的独占游戏。
在此基础上，微软和索尼的触手更往上延伸，吞并多家游戏开发公司。在收购动视暴雪前，微软曾收购过41个游戏厂商，其中23个至今仍在运营。同样是“买买买”风潮的参与者，目前索尼互动娱乐全球工作室已有17个游戏工作室。
兼具游戏开发商、游戏发行商、游戏硬件制造等多行业龙头身份，公众难免担忧微软实施游戏独占，把动视暴雪的多款游戏从竞争对手处“连根拔起”，以进一步扩大市场势力。
但欧委会调查后发现，收购对主机和电脑游戏市场产生的影响远比想象中小。就主机游戏市场而言，调查结果显示，在欧盟地区，每售出一台Xbox，相对应的会有四台PlayStation被售出。鉴于索尼在欧盟市场的领先地位，微软有充分动机继续向索尼分发游戏。
英国竞争与市场管理局（下称CMA）的调查也证实了这一事实。他们认为，微软从索尼游戏机撤下游戏所遭受的损失，远比独占游戏所带来的收益要大，因此微软在主机游戏市场实施独占的可能性不大。
至于电脑游戏，调查报告显示以《使命召唤》为代表的游戏玩家主要聚集在主机游戏市场。即便微软决定从其他在线商店下架动视暴雪的游戏，也对该市场影响不大。另一方面，欧委会认为索尼拥有的电脑游戏数量及多样性，足以抵挡特定游戏缺位带来的冲击。
相较于游戏独占对市场带来的影响，欧委会更担心当微软决定从非Windows系统的电脑上删除游戏时，将进一步增强其在电脑操作系统市场上的地位。CMA则看重动视暴雪游戏加入对游戏订阅制的刺激，担忧一系列热门游戏的加入将抬高微软Game Pass（多款游戏月度/季度/年度订阅服务）的价格。
尽管微软为说服监管者，已主动与任天堂达成合作协议——承诺在Switch上提供《使命召唤》等游戏，这是该游戏唯一没有触达的机型。但监管者仍无法确定微软的动机，特别是在欧洲、英国、美国的监管者纷纷表示担忧之后。和独立的动视暴雪相比，“微软的动视暴雪”利用合作规避监管的可能性更大，协议的后续也十分不确定。
二
云计算扭转市场格局
换言之，监管部门认为微软在既有的两个游戏市场实施独占没有太大获利。深受担忧的则是另一细分赛道，即云游戏市场。尽管云游戏的市场规模仍十分有限，动视暴雪也未将其游戏授权给任何云游戏服务商，但作为一项有潜力改变众多玩家享受游戏方式的技术，两边监管部门均提及保护这一新兴产业的重要性。
时至今日，技术已能够扫清设备为游戏玩家带来的障碍。云游戏是一种以云计算为基础的在线游戏方式，将本应在本地设备进行的游戏运算、渲染、存储等都放在云端服务器执行，再将执行完毕的游戏画面通过网络实时传输回本地屏幕。
基于此，云游戏对玩家的终端要求大为降低，哪怕是以往游戏主机和高配电脑才能体验的游戏大作，现在只需一部手机，也不用再下载客户端，只要有基本的视频解压能力。
4月26日，CMA发布调查报告称，英国云游戏的月平均用户数量在2021年至2022年间增长了两倍。预估表明，英国云游戏市场到2026年的价值可超过10亿英镑。更重要的是，在这样一个快速增长的新兴市场，英国监管者的调查显示，微软已占全球云游戏市场的60%-70%，合并将使微软成为云游戏市场中最强大的服务商。
从业务架构分析，不难理解微软在云游戏市场的野心勃勃。起家于普及率最高的电脑操作系统，通过游戏业务建立起强大的游戏基础，同时坐拥Azure和Xclou等全球领先的云计算平台，微软具备成为云游戏市场领导者的巨大潜能。监管部门不得不注意到，没有任何其他云游戏服务商拥有这种优势组合。
这也就不难解释这起收购的受关注程度——不仅是两大游戏生产商的合并，更牵扯到一个潜力无限的新兴市场。欧盟和英国的监管者不约而同地认为，云游戏的发展将会改变人们玩游戏的方式，微软收购动视暴雪对这样的未来起着举重若轻的作用。
尽管动视暴雪迄今未在云游戏市场有所布局，但考虑到云游戏的增长预测，CMA认为动视暴雪有强烈动机通过云平台提供游戏。如果“微软的动视暴雪”在云游戏市场实施独占，将大大削弱市场竞争和创新，损害消费者权益，比如游戏选择减少或价格上涨。
而且和主机游戏市场不同，监管部门并未发现任何理由阻止微软这样做。
三
微软的补救措施
为解决监管部门担忧的竞争损害问题，微软提出为期10年的承诺：只要玩家在主机游戏或电脑游戏商店购买或订阅了动视暴雪的游戏，就可以在任一云游戏平台享受免费传输的服务，且与传统下载游戏拥有同样的画面质量和游戏内容，相应的云游戏平台将得到微软的授权许可。
欧盟对收购的批准也建立在微软遵守承诺的基础上。欧委会认为，微软的承诺在让消费者获益的同时，也促进了云游戏产业在欧洲的发展。尽管目前云游戏在整个游戏分销市场中所占比例极为有限，但代表了一个无法阻挡的行业趋势。要充分释放这一产业在欧洲的潜力，云游戏需要更多的游戏和前沿互联网技术。
而这些，欧委会期望由微软和当地云游戏服务商的合作带来。欧委会5月15日发布的公告显示，许多云游戏服务商对微软的承诺表现出兴趣，起码三家服务商已与微软签订了相关协议。
与之相反，CMA则找出微软承诺中的不少“漏洞”，认定阻止收购是唯一有效的止损方法。
比如，微软赋予玩家在不同云游戏平台免费传输的权利，前提是玩家通过现有的游戏商店已经购买或订阅了游戏。它没有涵盖其他商业模式，包括在作为竞争对手的第三方云游戏平台上直接订购游戏。另外，对于希望在Windows以外的电脑操作系统上传输游戏，微软的承诺显得不够开放。且承诺中涉及的仅是特定一小部分动视暴雪游戏，不包括未来将要推出的游戏。
相当于，微软的承诺固定和限制了可自由传输的游戏及条件，而不是在充分竞争的状态下根据瞬息万变的市场状况决定。针对未来微软和云游戏服务商将要面临的分歧和冲突，微软提出了一个争议解决系统，但最终还是需要CMA进行一定程度的监管。
与其用政府持续监管取代市场“无形的手”，CMA认为阻止收购能够更有效地让市场力量在没有监管干预的情况下发挥作用。因此，CMA在5月11日发布公告称，在最后决定出来前，不允许任何收购行为的推进，生效日期为2023年5月5日。目前微软仍在申诉中。
为CMA进行独立调查的小组主席马丁·科尔曼谈道，云游戏让人们不再依赖昂贵的游戏设备，因此保护这个充满活力且令人兴奋的新市场至关重要。微软的承诺令无效的监管取代竞争，而这正是云游戏市场最不需要的，最好的方式是保留现状。
欧委会执行副总裁玛格丽特·维斯塔格则表示，云技术将游戏带给更广泛的消费者。微软的承诺将首次实现云游戏平台互联互通，从而增加竞争和成长机会。
采写：南都记者黄慧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