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实习记者 黎竹 记者 刘旺 北京报道
8月12日晚，华尔街英语将宣布破产的话题登上微博热搜榜第三。随着新闻的发酵，其“疑似破产”的消息传出，多名员工到北京市朝阳区仲裁中心投诉，为此该仲裁中心特设特殊渠道。解决相关事宜，目击者向《中国经营报》记者称，维权的员工排队长达十余米。
截至发稿，志愿者共统计到全国各地维权学员6554名，金额逾5.2亿元，折算下来每堂课价值1300元。其中约一半学员在缴纳学费时通过银行或金融平台办理了贷款。其中，一位学员有剩余10个月的课程未上，应退费用高达79万元。
据了解，华尔街英语是国际知名的成人英语培训品牌，但近年来多次易主，门店数量连年萎缩，“开源节流”的策略也未能支撑起该机构继续发展。作为强销售、高客单价的职场英语培训巨头，疫情和政策的影响，真的是华尔街英语出现困境的原因吗？
记者通过官方渠道多次联系华尔街英语工作人员并发去采访函，截至发稿尚无回应。随后，记者致电北京市朝阳区教委，该方面表示已有专人对接该事件，将与相关部门共同约谈华尔街负责人。
业内资深人士施建荣表示，“华尔街英语在两年前就传出过撑不住的消息，2020年前期，业内一度有过英孚教育将接手的消息。”他认为疫情并不是压垮华尔街英语的根本原因，并分析其破产原因。一是运营成本较高，在遭遇市场遇冷时，预付款模式容易导致资金断裂；二是成人线下实用英语的市场逐渐萎缩，没有注意国内的形势变化，缺乏清晰的战略。
资金断流
“现在华尔街英语什么说法都没有，我也完全联系不上我的CC老师了。”学员张琪抱怨道。张琪口中的“CC”，指“Course Consultant”，即课程顾问。张琪告诉记者，她的CC维护的学员在100个左右。
教育行业资深顾问王慧指出，“课程顾问”在华尔街英语机构中相当于销售一角。作为中国成人英语培训市场的领头羊，“CC”这个角色始于华尔街英语，由此创立的“销售驱动”的模式影响过整个教育行业。
施建荣强调，高客单价的教育产品需要课程顾问促进销售决策过程。“华尔街英语的课程一般是在4万到6万元，这对于个人来说，决策成本比较高，因此华尔街英语门店的顾问式销售看上去充当的是帮助客户更好地进行决策引导的角色。”施建荣指出，这些课程顾问一般运用一套打磨好的销售话术，刺激有需求的年轻人冲动消费。据一位曾在华尔街教育工作过的员工爆料称，“英孚教育、华尔街英语、韦博英语、美联英语这几家的销售模式是一样的，先破冰再深挖基本情况，最后专门戳痛点、促使潜在学员达成合作意向”。
据学员讲述，根据缴费金额的不同，华尔街英语的学员被分为普通会员、VIP和VVIP三个等级。普通会员只能上4～6人的小班课，VIP可以接受外教的一对一教学，VVIP则可获得“专属外教一对一陪伴式上门教学服务”。学员还指出，华尔街英语的课程基本上以年为单位，课程周期较长。由于核心用户属于高净值客户，消费单价高，人员数量较少，复购率低，所以销售只要一次性“忽悠”学员报名就能取得不错的收益，但报名后，相当一部分学员都曾有过退费念头。事实上，在破产消息传出之前，华尔街英语就频频被曝出“退费难”问题。消费者服务平台黑猫投诉的数据显示，关于华尔街英语的投诉量有568条，其中大部分是关于退款难的投诉。
职业教育资深人士指出，单纯靠销售驱动已经不是职业教育的打法了，职业教育需要提供更好的资源和更优质的服务，“围攻式销售”驱动容易让潜在消费者变得更加谨慎。
据华尔街英语员工透露，疫情后销售团队的离职率较高。对此，一家相关行业机构的经理向记者表示，由于培训成本、薪资待遇等原因，华尔街英语采用的课程顾问人力成本相对较高，在低增量、高人力成本的情况下也会给公司的现金流带来负担。据了解，华尔街英语的销售人员会推荐学员贷款缴费。王慧认为，引入消费贷刺激消费并非健康的成长模式。高额预收款的模式下，一旦生源不足，若企业管理不善，更容易出现资金链断裂。据了解，华尔街英语的资金链出现了一些问题，多位走劳动仲裁流程的员工表示，该公司已经拖欠了三个月工资。
在网传的一份8月9日华尔街英语董事王成茂与其番禺中心副校长的电话录音中，称“公司现在很艰难，收入上就甭说了，支出也有蛮大的缩减；现在融资其实就两块，一个银行贷款，一个寻找投资人，这两块都受到很大的阻碍。”王成茂称，“7月以前，有部分投资人对咱们感兴趣，但是‘双减’政策出来后，新东方、好未来的股价下滑厉害，所以现在投资人的脚步就停了。”此外，王成茂还提到，目前学生学费数额达到12个亿。
错失转型良机
华尔街英语进入中国市场已经20余年，先后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城市布局多家学习中心。鼎盛时期，该公司有76家学习中心、员工人数一度超过3000人、年销售额超过7000万美元。“在连续裁员之下，现在仅剩1000人左右，全国门店在陆续关闭，目前仅留存不到30家店面。”公司员工Annie说。
在2020年的疫情影响下，线下教育遭遇较大打击。据北京朝阳区某中心的员工回忆，当时华尔街英语学员的活跃度在30%左右。Annie告诉记者，疫情后华尔街英语才开始全线大幅度尝试线上授课模式，但效果并不理想，这也导致了她们的薪水出现减半情况。
2020年末，华尔街英语正式推出“携手前行”系列新项目，包含VIP（定制线上）、Deluxe（线下+线上）和Ideluxe（线上）课程。一名华尔街英语员工告诉记者，2020年疫情后，公司长时间无法处在正常的营业阶段，Deluxe课程学员在线上学习一个月，就会为学员延期线下一个月。知情人透露，不仅是战略调整的问题，组织间的信息差也不利于决策层做出符合实情的决定。作为一家跨国企业，华尔街英语管理者发生过多次变更，其发展布局也随之而变。管理层称，公司在2020年第四季度实现了近三年来最好的成绩，但这个“最好的成绩”在受采访的很多员工和学员中存疑。
据Annie提供的邮件，从2020年开始，公司管理层一度推行“开源节流”的应对策略。一方面，员工被要求尽可能多地做业绩。另一方面，制定“成本控制”计划，一来减少门店，降低运营成本；二来大幅降薪，“优化”裁员；甚至要缩小门店规模来降低租金。她认为，疫情之后，公司管理层对于当时国内市场环境没有感知，导致一些决策在执行时遇到问题，但没有及时向上反馈。
今年2月1日，华尔街英语中国的管理团队曾提到：“在前股东中信资本和霸菱亚洲决定不再投资我们公司之后，Pecce于今年7月份才正式接管中国市场。”Pecce是华尔街英语创始人李文昊，而王成茂在录音中却表示李文昊已于2020年5月接手。而在此前，华尔街英语的投资者不只是个人。2018年5月，华尔街英语正式宣布被霸菱亚洲投资基金和中信资本控股有限公司旗下股权基金联合并购。当时华尔街英语全球首席执行官柯大卫表示，华尔街英语在未来四年内，将在现有业务城市新开设近40家学习中心，通过多种合作模式，拓展至二、三线城市市场。
“但事实上，2018年，成人英语市场上一些轻服务知识付费类产品也大量涌现，如借助AI实现千人千面的流利说、主打真人情景对话的开言英语、创建英文短视频社区的鲜榨口语等产品，非刚需的用户大多都会选择这些产品。另外，即使不同地区可以制定不同价格，但华尔街英语的高端定位依旧不适合渗透到非一线城市。”王慧说。
施建荣指出，英孚、韦博、华尔街、美联这四大成人英语巨头进入中国市场，是赶上20世纪90年代以来，尤其是中国加入WTO后，中国经济的全球化进程加速，外企涌入中国，实用英语培训需求井喷的时期。而目前从需求来看，四六级考试已成为大学生的普遍常态，学历结构调整下英语已成为毕业生求职硬技能，加之外企数量趋于固定，人员需求减少，实用型英语需求降低。线下成人英语赛道的势头在几年前就已出现放缓趋势，多家公司业绩下滑，成人英语赛道早已进入低谷期。而华尔街英语没有及时调整策略，坚持成人线下实用英语培训的思路，与大势相悖；加之产品形态缺乏调整，且不断扩张，问题逐步暴露。
艾瑞咨询建议，随着市场出清，成人英语培训的竞争将趋于理性，行业洗牌也带来了并购整合机会，可以通过承接现有需求及改善管理实现盈利。成人应考英语作为考研中最重要的科目，考研人群不断增多、参培率不断提升，其市场规模正逐步成为继海外英语考试外的第二大成人英语培训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