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快去查下你的SSAT（ 美国中学入学考试）成绩，我朋友圈怎么有人说成绩取消了？”10月21日上午九点，正在上课的上海高一学生凌云接到了母亲的微信。凌云心里一个咯噔，立即用手机登上了官网，前两天刚拿到的2139分的成绩已经显示为“取消。”。
十五岁的凌云准备去美国私立高中读十年级，因此参加了今年9月19日的Upper Level SSAT考试（美国中学高年级入学考试）。然而就在拿到分数后不久，10月19日，SSAT宣布取消2015年9月19日中国地区的所有考生的Upper Level SSAT考试成绩。
SAT到雅思到SSAT 成绩推迟或取消屡屡发生
9月27日，媒体报道中国传媒大学大四学生于8月1日参加雅思考试，却在9月初收到雅思官方的邮件，称其“ 违反雅思考试的相关规定，本次考试的成绩将永久不被公布”，引起留学生群体广泛关注。
10月14日，雅思官方发布公告，称将永久扣发350名中国考生的成绩。在此之前，中国考生的雅思成绩被抽查和推迟发布，已不是新鲜事，甚至也不局限于雅思考试一项。
（雅思官方给北京晚报记者的回复）
“去年十月份开始，SAT（学术能力评估测试）考试的成绩就连续被推迟发布，就因为发现大面积的舞弊或者违规，一直到今年的六月。今年十月份还没考，大家都认为一定会舞弊的，果然，3号考试，1号就有题出来了，一看果然是。这次考试成绩的延迟发布也是必然的，不出意外的话College Board（美国大学委员会，下文简称CB）过几天就会发布公告。”中国教育在线的总编辑陈志文说：“只是大家没想到，SSAT的公告先出来了。取消成绩可能会误伤一些人，但没有十足把握，一般不会采取全部取消成绩的处理办法的。”
SSAT官方称，此次取消成绩的原因是中国考生在本次考试中出现了高分数考生较多的情况，让考试委员会产生了怀疑，因此取消中国考区全部357人的成绩。
培训机构之错？收押题是舞弊吗？
“SSAT这次的问题应该还是押题，买卖答案的情况我没有听到，收集真题、进行预测，这是比较普遍的，也是培训机构比较通用的方法。”余跃曾是新东方的一名老师，如今是一位独立教育咨询人。
从事英语教育培训12年的余跃认为收集真题来押题，并不属于舞弊。
“不管是机构也好，学生也好，我们是投入了大量的精力，把工作做到了细处，做真题在我们的文化里不是作弊，是一种积累，一种经验的传承。”并且在他看来，所谓押题，也并不是给考生一套题，而是十多套甚至几十套题让考生去做准备，“考生实实在在背了八千、一万、一万二的单词，做了那么多题，他们一样付出了艰辛和努力。”
所以，余跃接触的家长没有甘心受罚的，都认为很委屈：“我们是去上培训班，又不是去买答案，怎么能是作弊呢？”
收集真题已违规 试卷雷同无可恕
“我们和英美认为的舞弊，是有很大差异的。中国人认为的舞弊，是在考场上抓住现行，抄、夹带等等。但是SAT、托福等考试都是水平考试，是在题库里抽题，几年之内肯定有重复的，所以都会在考试前让考生签很多声明，要求考生不准泄露真题。你考完了把真题泄露了，只要主办方有证据，你的成绩也是要被取消的。在我们看来这可能跟考试毫无关系，但是你考前签了承诺，考后泄题就是违规。”陈志文说，“可事实是都泄露了，我们的培训机构甚至专门派人去参加考试，记了题出来，最后形成一个真题。这对主办方来说，就是违规，就是舞弊。”
（还记得《中国合伙人》中打官司的桥段吗？现实中的确有这样一场官司，陈志文告诉记者，这场官司是官方无法追究培训机构收集未公开真题的责任，因此以侵犯著作权作为由在中国提起诉讼）
事实上，对收集真题的违规行为，各考试主办方一直以来并没有好的处理办法。陈志文根据多年在教育行业的经验判断，此次雅思事件中遭到处理的应该都是证据过硬的严重违规行为，“一是作文雷同，押到题了，背过范文，好一点的会改个别字句，有的就直接照搬。二是各项成绩严重不匹配，雅思和SAT都是分结构的，阅读、写作等多个部分的成绩不是一般的不匹配，而是严重不匹配，一项4分、一项8分，这在哪里都不会出现的。所以说，考生不要装无辜。”
屡被押题 主办也有责任？
马虎是深圳一家培训机构的老师，2015年10月1日半夜，他拿到了2011年至2015年3月的15套北美未公开试卷。10月3日SAT考试，阅读题赫然就是2015年3月的原题，连重新组合都没有。
“SAT最大的漏洞就是北美题目拿来亚洲重考。在美国参加完考试的考生把这些未公开题目公布在亚洲，等CB拿北美题目来亚洲考的时候，很多人手上已经有这部分题了。”马虎说，他最早听说重考是在2010年下半年，当时国内的聪明老师已经利用偷拍、时差、偷卷子拿到了未公开题目，一些保分班就这样产生了，到2011年，SAT高分已经不再神奇。
“公平的环境应该是CB维护的，学生交了考试费，理应在一个公平的环境下证明自己。现在有的学生手里有未公开题目，有的没有，不公平的环境已经形成了。”在他看来，CB只是想把泄题限制在小范围内，然而作为一个无视了六年重考题的老师，他依然能拿到15套未公开题目，这说明泄题范围已经很大了。2013年10月香港场SAT,培训机构在CB眼皮子底下散发当天的作文题，而CB事后只是大事化小地压低了作文成绩。
“闭上眼睛，世界依然存在。”他讽刺地说。马虎已经将手中的15套未公开题目通过共享方式向学生免费公开，“营造公平的环境从我做起，如果传播广泛，最好的结果就是年底CB会在亚洲出新题。”
家长望子成龙 成为违规动力
“考试主办方面对的，是一个视考试为生命的社会群体。”余跃说，自己接触的家长，出于望子成龙的心态，甘做卑鄙小人的有的是。只要各类语言水平考试的旧题再现问题不解决，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家长愿意把孩子送去拥有大量真题资源的培训机构去。
“培训机构说到底是个商业机构，谁也不会一开始就说我去收集真题，都是家长说真题有价值、学生要认真做，机构才会去收集的。”
陈志文则直指学生、家长和培训机构都没有廉耻心。
“不要说人家怎么老针对你，为什么不看看自己？香港的SAT考场13年就出现过很荒谬的事情，北京的培训机构拿着那场的作文题给大家散发，都递到CB的人手里了。培训机构为什么这么不知羞耻？就是因为家长要题。这是最好的广告，考前我就知道题了，一丁点的廉耻心都没有。”
（香港的SAT考场被人戏称为“万人坑”）
尤其是SSAT考试，陈志文认为家长的金钱和欲望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对SSAT有要求的，基本都是美国最好的私立高中，这些学校的学生上HYP（哈佛、耶鲁、普林斯顿）的比例很高，个别学校在某些年份甚至高达20%，其地位如中国的人大附中，上海中学等等，对成绩要求很高，学费也不菲，想上这类学校的学生家长，都有很强的经济实力、对孩子期望也很高，因此为了更好的结果，在一些培训机构的怂恿配合下，非常容易出现一些违规做法。”
“你申了好学校，那又怎样呢？”
“在英美，作弊是坚决不能容忍的，一次都不行，这是最可耻的事，根本不存在情有可原的说法，规则面前，没有例外。”陈志文想起一件旧事，他的太太美国生活期间需要报税，而他一不小心给了错误的收入数字，惹得太太大发脾气：“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如果别人知道你撒谎，眼光都能杀死你。”
因为SSAT成绩取消的事，余跃也与大洋彼岸的同行发生了争论，同行认为签了保证书的考生泄题是违反了契约精神，是完全的是非问题，而余跃则认为，这是源于文化冲突的一场博弈：“我们是一个视考试如生命的民族，高度紧张、高度投入，一旦出题规则制定得比较懈怠，破题一方就会有天然的优势。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不应该站在西方道德的制高点上去看。”
“中西教育的观点是不一样的，你出国学习，当然也应该学习国外怎么衡量你的学业成绩，你选择了在这个国家读书或者工作，你要尊重对方的文化和教育体系。”从事留学行业的方宇十年前在美国留学，那时候他们学校毕不了业的中国学生就有十分之一，“不上课、抄作业，在国外待不下去，回国也没学到什么，但家长们并不在意这个问题，只要出去了就行。那时候我还在网上看到有人说，雅思听力我都听不懂，但依然考了7分，觉得特别可笑。”
陈志文也对家长和学生的这种心态非常无语：“你现在就这么对付着，到了美国上了好学校，你念得下来吗？你现在可以押题，上了大学还能押么？你能押每次作业吗？”
据他所知，北京某中学国际部这两年申请成绩遥遥领先，然而每年都有从名校退学的。“该中学国际部完全配合美国大学那一套来，SAT、托福进课堂，考SAT时候就放两周假，美国大学录取要看GPA（学分绩点），就给GPA放水，上了好大学有什么用呢？你读不下来，到时候害的是谁？”
（凌云、方宇为化名）
北京晚报实习记者/白歌
（除雅思官方回复邮件截图外，其余图片均来自网络）